《如果时光没有忘》九叶999

15、月色

　　时节已入深秋，晚风刮得有些急，隐约中还带着几分湿意。
　　九点钟的校园里极其安静。萧南抬起头看了看暗淡的天空，吸了吸鼻子，她一向对雨前的空气有些敏感，看来今儿夜里大概是逃不过一场秋雨一场寒意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
　　“哎，你想回去上自习吗？”
　　顾北挑眉不语，眼神中却明显示意她继续说。
　　“我带你去看看好玩的吧！”
　　看着她兴致冲冲的样子，顾北没多问，点点头，长腿一迈，跟在了她身后。
　　过了没多会儿，顾北就站到了操场侧面的小树林里，而在他面前正蹲着一人一狗，玩得好不热闹。
　　小狗看上去也就几个月大，品种大概就是普通的中华田园犬，但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又黑又圆，看上去倒是很机灵。
　　他忍不住扶额，没想到萧南还有这招猫逗狗的本事。
　　“芒果是不是很可爱？”
　　萧南一边用手心温柔地摩挲着小狗，一边问站在身后的顾北。
　　“他叫芒果？”顾北问。
　　“是啊，我起的，是不是很好听！”萧南炫耀似的看了顾北一眼，显然对自己起的名字格外满意，“我在军训的时候遇到的芒果，那时候他只有一丢丢大，大概是不知道从哪儿溜进学校的流浪狗，我就来给他喂过几次吃的。结果没想到，之后他也一直没去别的地儿。”
　　萧南解释着的空儿，小狗正拿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的手心里蹭，弄得痒痒的，她没忍住轻笑出声来。
　　“那你今天来没带吃的？”
　　顾北的声音忽然近了许多，萧南抬头才发现，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前来，弯下了身。
　　“当然了，我都是随身带着的。”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站起身翻了翻书包，半天才从夹层里掏出两根火腿肠。
　　“刚才看天气不好，大概是要下雨了，才想着过来给他喂点好吃的。”
　　萧南一边说，一边撕开包装准备伸手递给芒果，却忽然怔住了。
　　小树林里光线很暗，借着操场上高高的路灯和树叶缝隙里透进来的月色，穿着校服的少年正低身站在小黄狗的面前，他弯着腰，好看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过芒果的脑袋，他的动作很轻，神情专注。在月光的笼罩下，少年平日冷清的轮廓此时也柔和了许多，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泛着淡淡的暖意。
　　萧南忽然又想到了简温提过的高冷男神，有些话没忍住，竟然从嘴里鬼使神差地吐了出来。
　　“顾北，我觉得你一点都不高冷。”
　　少年动作一顿，轻笑道：“我也没说过我高冷。”
　　“可是别的班的妹子都这么说，我第一次见你，也这么觉得。”
　　话既然都说出口了，萧南也没再遮掩，反而是蹲下身摸了摸芒果的小爪子，给他喂了一口火腿肠，然后抬眼与顾北平视。
　　“那天在排练室也是，你在不认识的人面前，都是那样吗？”
　　眉眼淡然，神色疏离，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傲。
　　“为什么说不高冷？”
　　顾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把问号抛了回去。
　　萧南想都没想，开口回道。
　　“你怼我的时候哪儿高冷了？”
　　耳边传来一阵低笑，她收住了话。
　　“萧南。”
　　他笑够了，收回放在芒果脑袋上的手，站直了身。
　　“对每个人都好，是一件很累的事。我没有那个力气，也没有那个耐心。”
　　他的声音云淡风轻，但却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萧南抬头看他，少年正望着她，唇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慢慢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给眼下覆上了一片阴影。
　　“你刚才在排练室，都听到了？”
　　沉默就是承认。
　　“万倩指桑骂槐，我听得出来。”
　　她缓缓开口。
　　“但是认识这么久了，前哥和萌萌姐对我都很好，艺术节结束之前，我要是和万倩撕破脸，难做的只会是他们。”
　　“我不是对谁都好，而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不重要的人为难真心对我的人，说到底，艺术节一结束，万倩是谁，她要做什么，我根本都不care。”
　　萧南抬头看向顾北，扬唇一笑，眼里却含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凉薄。
　　他有些意外，这样子的萧南，是他所不熟悉的。
　　“所以她让你收拾烂摊子，你才连理都没理。”
　　他指的就是现在还留在排练室里的一地狼藉。
　　“当然，就算是我有亏欠，那也是欠向远师兄的，轮不着她来承我的情儿。”
　　她嘴一撇，有些孩子气。
　　“反正我该干的都干完了。”
　　言下之意，不该我做的，谁也没那闲功夫搭理。
　　“再说了，我像是被欺负了就乖乖认怂的人嘛？”
　　除了在某人面前，萧南咽下了后半句。
　　而这个某人倒是很正经地点点头。
　　“像。”
　　“滚。”
　　她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逗弄芒果，唇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
　　所以他刚才，是在担心她委屈了自己吧？
　　顾北继续看着一人一狗在闹，眼里慢慢浮上了笑意。
　　送萧南回宿舍的路上，两人又遇上刚约完会的沈程前和薛萌萌。
　　看到他俩在一起，薛萌萌似乎不怎么意外，反而笑意盈盈，而沈程前倒是有些惊诧。
　　“前哥这是和嫂子刚花前月下结束呀？”
　　逗完狗聊完天，心情大好的萧南忍不住调侃起来。
　　“那可不。”薛萌萌一把挽住身边人的胳膊，冲着萧南一笑，“看来你们也是呀。”
　　听着萌萌语气中明显的打趣，萧南的脸上不自觉地有点发热。
　　好在光线暗，她想肯定没人注意到，也就大着胆子抬头反驳，掩饰心里的不自然。
　　“才没有，我要跟他花前月下能把人噎死。我还想多活两年。”
　　她说着还瞪了顾北一眼，可当视线落在他脸上时，眼前却浮过了方才树林里，月光下，少年低眉浅笑的模样。
　　她忙不迭地又转开了眼。
　　这一串小动作都趁着月色，被顾北收入眼底，他轻笑，难得没有怼回去。
　　“行了，明天还有重头戏，你们今晚都早点休息。”
　　沈程前开口，两人点头。
　　人走远了之后，薛萌萌才靠在自家男朋友的肩上，八卦地问：“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他们俩超配啊？”
　　沈程前星眸一闪，转手揉了揉萌萌的脸，无奈地说：“你啊，是不是推荐顾北的时候，就打着这个念头啊？”
　　萌萌大笑着搂上他的脖子，“知我者，沈程前也！”
　　沈程前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开口道：“你也不想想向远的脚怎么伤的，这小子可也是看上了萧萧的，要是让他知道，他受伤的空儿，你推荐了这么个厉害的小子，看他不找你麻烦才怪。”
　　话虽带着点警告的意味，他的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宠溺，薛萌萌自然不在乎，娇声道：“有你在，还找我麻烦，借他几个胆都不敢？”
　　而说完八卦就开始你侬我侬的两人还全然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的话题。
　　直到顾北把萧南送到楼下，萧南还在跟他八卦沈程前和薛萌萌的甜蜜恋情。
　　“从绍哥跟我说的那些故事来看，前哥和萌萌姐简直就是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情侣典范！”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的萧南，最后下了这样的总结。
　　“羡慕？”
　　顾北看着她，调笑道。
　　“谁不羡慕！”
　　萧南倒是毫不矫情，沈程前那么好的男朋友，谁不想要，更不用说萌萌也确实是难得一遇的好姑娘，不论长相还是性格。所以薛萌萌配沈程前，这种堪称完美的感情着实大大地满足了一把她的少女心。
　　可这话落在顾北的耳朵里，少年扬起的唇角没变，眸色里的笑却收敛了不少。
　　自顾自脑补了一出校园青春偶像剧还自我陶醉的萧南却浑然不觉，她啧啧嘴，似乎还有点遗憾。
　　“喂，我走了啊。”
　　她抬手在顾北眼前晃了晃。
　　顾北点点头，没说话。
　　刚走出两步，萧南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站回了他面前。
　　“顾北，这次真的谢谢你。”
　　她扬起头，一本正经，杏眸里波光婉转，笑意盈盈。
　　他直直盯了她半晌，萧南觉得自己脖子都酸了的时候，头顶终于传来一声轻笑。
　　“不是说句谢谢就完了，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份报酬。”
　　他说完，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动作熟练的，就像是刚才摸芒果一般。
　　萧南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已经走出几米开外，颀长的背影被路边的灯光拉得很长。
　　她抬手顺了顺被弄乱的发顶，站在原地，忽然笑出声来。
　　当在后来做娱记的那段时间，萧南和一位受访的一线女星聊到初恋这个话题的时候，那位被誉作“国民初恋”的女艺人，十分怀念地说，初恋的刻骨铭心就在于，等到自己有所意识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何时淡淡的喜欢早已经变成了沉沦，刻进骨髓，一生难灭。
　　那时候萧南就想，如果说初遇的那天，她就觉得他与别人不同的话，那艺术节前的这个夜晚，少年在月光下，褪去棱角，温和平淡地说着自己没有力气和耐心对每个人好的样子，似乎就是她沉沦的开始。
　　自此一步洪流，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