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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朝暮期有信 ...

  •   散了学,齐丰年立即奔回了住处。
      陆光瑾正在门口摆了张小案,铺了白纸画画。齐丰年凑近看,画的正是屋前的风景,对面的山上垂直挂着一条瀑布,天上盘旋着几只鸟,落日将尽未尽,余辉映红了晚霞。齐丰年不会画画,也不懂欣赏,只是觉得师傅画的真好看,这画里大概是即热闹又安静的。
      陆光瑾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笔,说道:“回来了,”看他仍盯着画看,便微笑着问:“你看这画如何?”齐丰年认真的回答:“好看!”
      陆光瑾也不再追问他到底那里好看,开始询问他一天所学。齐丰年一五一十的陈述了今天读了什么书,师兄们教了哪套拳,师兄又是怎么评价他打的拳的。陆光瑾根本不担心齐丰年的学业,齐丰年虽然不怎么说话,也不爱玩闹,但不代表脑子不灵光。
      事实上,陆光瑾学起东西来,一般都会很快,不论是在读书方面还是学武方面,往往都能见一知十,触类旁通。更难能可贵的是,齐丰年筋络畅通,身体柔韧,适合学武,且不易遇到瓶颈。因此,在灵云这些日子齐丰年可谓进步神速。前几日山派里一对做活的夫妻要回广平府探亲,齐丰年自己写了封平安信,托他们带给城里云来客栈的掌柜。陆光瑾亲自替齐丰年审了审他的信,发现他写的很不错,流畅通顺,有礼有节,谦辞敬辞都挺恰当,字也很好,只是稍微纠正了一下格式。
      只是每天问齐丰年学了什么,再夸他一下,成了每天必须要完成的仪式。陆光瑾问完了,示意他可以去打水洗澡去了,毕竟天气热,又练了武。齐丰年却没有动,拿脚蹭了蹭地,磨叽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山派入门学资的事。陆光瑾没想到他会问着这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放心吧,你是走后门进的,不要钱,洗澡去吧!”齐丰年红着脸洗澡去了。
      第二日,齐丰年早起去温书。人陆陆续续地进门,整个学堂里慢慢嘈杂起来,齐丰年皱了皱眉,趴在桌上继续读书。前面围在一起的几个人突然哈哈笑起来,还有人往前凑。原来是一个刚打家中回来的师兄。站在旁边的人都嘻嘻哈哈地问:“杜师兄这次回家,可是又被令尊考校功课了?”这人苦笑道:“何必拿我打趣,我父亲若真想让我读书,必定学我那些族叔也请上三位先生天天围着我打转。他老人家如今是懒得管我了。”
      旁边的人都道:“杜师兄何必妄自菲薄,倒叫我们不知如何自处了。”又有人问:“不知这次选中的伴读都是哪家公子?”“我大伯家的长孙占了一位,虽然我与这位堂侄也只见过两面,但听说是一等一的聪明灵秀。还有两位是孟家的小公子,另一位是左相的长孙,还有王尚书的小儿子,太常寺卿的次子,哎,对了”,他说着笑指了这问话的人,“我记得似乎他家的大公子和你大哥是连襟。”被指的这人笑着应是,大家又围着说笑了一会儿,等到先生来了,才各自散了,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不论他们说这家公子,还是那家小姐,齐丰年通通不感兴趣,只觉得他们太聒噪了,惹人厌烦。等下了课,齐丰年不管别人如何高谈阔论,飞快地收了书,赶回去和陆光瑾一起吃饭。
      陆光瑾吃饭的时候仪态十分优雅,即不说话,也不发出声音。看在别人眼里可能会觉得过于讲究了,但齐丰年却觉得师傅无论做得什么都是好的对的。因此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齐丰年吃饭时不光不发出声音,连举手投足的姿态和陆光瑾都有些相像了。
      吃完了饭,陆光瑾告诉齐丰年最近出了一个采花贼十分猖狂,一个朋友约他去会会这个小贼,因此自己要出门一趟。齐丰年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和师傅一起……”陆光瑾说道:“不用,我最多两个月便回,那时你和师兄们把武功的基础练好,我就能开始教你更深的功夫,不好吗?”
      齐丰年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但看在陆光瑾眼里,就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样子,让他不由得又检讨了一遍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妥当,最后无奈又好笑的哄他:“你不是说许师兄对你很好吗?你若有事情,找他帮你便是。我既然说了不用多久便回,就一定尽快回来,你不信师傅吗?”
      齐丰年使劲地眨了几下眼睛,才抬起头看着陆光瑾:“我信师傅。”然而随即又补充道:“师傅一定要早点回来!”陆光瑾不由得心软起来,拍了拍齐丰年的头,笑道:“放心。”
      陆光瑾走了,齐丰年顿时觉得生活无趣起来,天不蓝了,花不香了,连天天蹲在围墙上的小绿,看他的眼神仿佛都比往常多了几分鄙视。
      这日休息,弟子们不用读书练武,因此有马的人大多会去不远的城里逛一圈,或者找个上档次的酒楼吃顿好的。
      齐丰年依然起的很早,拿着笤帚慢慢地扫着师徒二人的小院子。扫两下,他就要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发会儿呆,算算师傅已经走多久了。
      院门被叩响,许师兄在外面喊道:“小年,走了!”齐丰年赶紧打开门,看见许师兄站在门口,不远处赶着辆驴车,便问道:“师兄,去哪儿?”
      许志恒一边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出门,一边道:“下山收租去,今天休息,你也不要老是一个人待着。放心,会给你付工钱的。”齐丰年没有拒绝,只是被他推着往前走,抽出手掩上门。
      许志恒带着齐丰年赶一辆驴车,后面又跟着两个杂役赶的两辆车。要去的地方不远,下了山,没走一会儿就到了一个村落,几个人挨家挨户收起地租来。许志恒对着佃户的册子,算好佃户要交的租,几个人再称好粮食装车。虽然入秋已有一段时间了,这一番活干下来,几人也难免出了一身汗。
      灵云山下有大片土地归灵云山所有,佃农少说也要几百户。几个人收完了一家,又立马驾车去另一家。道上有人,许志恒驾车往路旁让了让。旁边一辆车缓缓走了过去,除了驾车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车上还坐着几个半大不大的孩子,有小声啜泣着的,有低头搓自己衣角的,有的只是呆呆的坐着。
      一个小男孩在路旁哭喊着“姐姐”,还要往前扑去,被旁边的男人拉住。车上正抹着眼泪的女孩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仿佛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最后喊了一句:“回去吧……”车子走的虽慢,也不过片刻就看不见影子了。
      许志恒叹了口气,把车赶正了方向,继续往前走。齐丰年本来挂着汗红通通的脸却白了白,想起他曾经坐在逼仄又颠簸的板车上,模糊着眼看那对已记不清模样的夫妻,他哭喊:“你们不要我了吗?”却没听见回答。也可能已经忘了吧,真的记不清了。
      两间破破烂烂的土房子,没有围墙,许志恒大声问道:“家里有人吗?”一个老妇人从屋后走出来,问:“做什么?”许志恒道:“收租。”拿出账本,对了一下应该交的地租。老夫人往衣服上擦了擦手,慢慢问道:“今年没收多少粮食,能少交些吗?”
      许志恒为难道:“大娘,我们也只是干活的,说话不管用。”又看了看眼前两间屋子,问:“大娘,家里还有谁?”老夫人道:“只有一个媳妇和一个孙子,没人了。”齐丰年还坐在车上,静静地看着这边,后面两辆车也跟着。
      许志恒回头看了一眼,转头对老妇人说:“大娘,我们说话不管用,等我回去跟管事说了,下次再来收你家。”说着转身回了车上,往下一家去了。
      就这样收了一天的粮食,夕阳西下的时候,几个人驾着车回山派了。车上堆满了粮食,许志恒怀里也揣满了钱,然而这些不算什么,放在粮仓里也不过占一个角落而已。
      齐丰年看着南归的鸟儿,看着西沉的太阳,看着飘飘坠下的叶子,看着这没有尽头的天地,突然想不通人在其中能算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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