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天阙》伶俜花色

3、刺杀

　　上京出现了刺客，内阁大臣李元崇被杀。
　　这件事就如一枚小小的石子，投入广阔的湖心，泛起一圈涟漪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毕竟，叛军猖狂，每日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丧命，没人会因为一位大臣的死亡，而感到恐惧与心慌。
　　“诶？李元崇居然被杀了，若是抓到刺客，我是该杀了他，还是该送他一份厚礼好呢？”
　　当日，听到李元崇遇刺的消息，蔡胤当着他的面一脸坏笑，对前来报信的人如此说。
　　李元崇是太子的人，亦是齐王的对手，双方相持不下数年，他的死，打破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齐豫与谢君莲来到蔡胤的住处，庭院内，青松矗立，十分安静，窄廊下，一株秋海棠正值花期。
　　他们跪在门口，蔡胤则在室内煮茶，有些时候，这位盟主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江湖人，而是京中的达官显贵。
　　“兵部司马曹珍，今日前来正武盟视察……”
　　良久以后，蔡胤缓缓地开口：“如今萧盟主不在，京中刺客猖獗，要注意防范，可别出了差错。”
　　兵部司马曹珍，亦是太子手下的人，且向来对正武盟看不顺眼，是齐豫不太喜欢的人。
　　这个不太喜欢，并非因为双方的敌对关系，而是他这个人本身，让人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叛军势如破竹，朝廷无力抵抗，不得不求助于草莽江湖，正武盟的存在，威胁到曹珍的位置，也让他颜面扫地。
　　出于这个原因，兵部与正武盟向来暗流汹涌，再加上齐王与太子的缘故，最近关系愈加紧张，此次他来正武盟视察，想必不安好心。
　　正武盟的大门外，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身穿铁甲的兵将，把守在长街两边，蔡胤站在门口，而齐豫他们则跟在他的身后。
　　不一会儿，一个绛紫官袍的人从马车上下来，他对他们视若无睹，走到正武盟的大门边，竟解下裤腰，对着墙根撒了泡尿。
　　奇耻大辱！
　　气氛陡然降至冰点，有几位正武盟的成员，手中握着刀柄，正欲动手，却在蔡胤的侧眸一瞥中，压下了怒气。
　　“蔡盟主，本官今日多喝了些酒，一时情急，蔡盟主不会介意吧？”
　　曹珍今年四五十岁，瘦骨嶙峋，宛若一张披在骨架上的人皮，手掌布满厚茧，只有这点，才能看出他是个武人，而且武功不低。
　　身后传来咬牙隐忍的声音，蔡胤笑了笑，不甚在意地道：“哪里，曹大人来此视察，鄙盟蓬荜生辉，里面请。”
　　在众人的怒视中，曹珍走向了大门，然而在路过谢君莲的时候，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随手抽出谢君莲腰间的长剑，动作流畅自然，令人完全想不到他会有此举动，也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他将宝剑拿在手中打量，幽深的眼眸中有流光浮现，片刻后，才用冰凉的语气道：“子夜寒……”
　　谢君莲站在他的面前，神情淡漠，对于曹珍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反应。
　　又见曹珍唇角微勾，意味深长地道：“果然是一柄好剑，可惜剑上却附着一股妖气……只是，究竟是人让这柄剑染上了妖气，还是这柄剑，将使用它的人变成了妖呢？”
　　他留下这么一句，又怪里怪气地冷笑了两声，随后将剑重新插回到谢君莲的剑鞘中，迈步走进了正武盟。
　　曹珍在兵器上颇有造诣，关于这点，即便齐豫不喜欢他，也不得不承认。
　　听闻世上排名前十的兵器，有三把藏在他的府中，若他看上了谢君莲的剑，只怕费尽心机也要得来，这让齐豫隐隐有些担心。
　　“呸，总有一天，老子要杀了他！”
　　齐豫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啐了一口，对着曹珍的背影怒目而视。
　　站在他周围的几个人，也都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手中的刀剑，杀气腾腾，一副强行隐忍怒气的样子。
　　正武盟中，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和睦，正盟主蔡胤与副盟主萧濯意见不合，这也就导致盟中的兄弟出现分派的情况。
　　蔡盟主认为，正武盟效忠齐王殿下，属于朝廷的成分多一点，若是将来剿灭反贼，他们居功甚伟，将正武盟建立成足以与兵部抗衡也不一定，而萧盟主则觉得，他们出身武林，齐聚于此，只是为了保护上京，将来天下平定，便是正武盟解散的那天。
　　两个人想法不同，在做事方面的态度，自然也就不同，面对朝廷的官员时，蔡胤总是表现得圆滑而又狡黠，在朝中结交的权贵也不少，而萧濯，则是完全的不屑一顾，始终坚持着那套江湖人的做法，这让很多官员非常恼火。
　　“蔡盟主说得好听，不过是拿我们兄弟的命，当做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萧盟主目光短浅，即便江湖中人，若是没了朝廷的支持，又能发展到何种地步？”
　　……
　　正武盟中，他经常听到这样的言论，大家观念不同，目的不同，却因一个人的牵引，汇聚到上京城中，矛盾而又和谐的相处着。
　　“齐豫，你倒是劝劝看嘛，怎么说你也是正武盟的创立人之一，你的话，他们会听的。”郭乙经常这样跟他抱怨。
　　劝，劝什么，齐豫始终不知道。
　　对他而言，蔡胤也好，萧濯也好，无论走谁的路子，都无所谓。
　　起初，他选择跟着蔡胤创立正武盟，不过是为了保护平民，不让无辜的人因战争受伤，至于将来，他还没有想过。
　　无论怎样都好，只要大家平平安安，没有流血，没有牺牲，让他所看到的每个人，都过着幸福安慰的生活，这是齐豫的想法。
　　“唉，要是萧盟主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气得找曹珍和蔡盟主算账吧？”旁边的郭乙如此说道。
　　他望着走在前方的，蔡胤和曹珍的身影，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忧虑，也似乎掩着半分的幸灾乐祸。
　　齐豫叹了口气：“这件事，不是我们能管的，蔡盟主和萧盟主自会处理。”
　　“诶？”对于齐豫冷淡的反应，郭乙明显有些失望，他手指抵着下颌：“话说回来，萧盟主到底去哪儿了，连你都不知道么？”
　　齐豫无奈摇头，回答道：“萧盟主不在上京，想必是在忙着重要的事情，蔡盟主应该会知道一二。”
　　郭乙做出吓了一跳的表情，十分夸张地望着齐豫：“不安好心，你这是要我向蔡盟主打听么，他会杀了我的！”
　　齐豫耸了耸肩，满是无辜地道：“你自己想的，我可没那么说过。”
　　闻言，郭乙不满地嘟起了嘴，像是撒娇般：“人家开个玩笑嘛，做什么这么认真，齐豫你个木头，最无趣了……”
　　众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正堂走去，齐豫埋头思索萧盟主的事情，耳边回荡着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片刻以后，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只见谢君莲行走在众人中间，神色淡淡，那柄名叫‘子夜寒’的剑，则挂在他的腰间。
　　兴许觉察到他的目光，谢君莲也朝他这边看过来，视线触及到他的瞬间，唇边悄然荡起一丝未名的，不易觉察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