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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冬去春来,女生宿舍前小花园里的紫藤萝渐次开放,如瀑布般垂坠下来。
      关雨澄喜欢这个时节,一切都充满了希望,枯黄的小草开始冒出嫩芽,沉寂的树枝开始绽放花蕾,冷冽的空气亦变得柔和。她开始比以往早起半个小时,在小花园里一个僻静的角落看会儿书——这是高考前紧张的时间里难得的放松。
      一天,成蹊因为感冒鼻塞严重,躺着睡觉着实痛苦,索性起床晨跑。彼时不到六点,春光熹微,整个校园被浅浅的金色笼罩,空气中带着微凉。成蹊穿过篮球场,绕着操场跑了两圈,远远看到小花园一片桃红柳绿,便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走过去,打算看看这满园春色。他走到女生宿舍楼对面的时候,隔着小花园,看到对面宿舍楼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女孩子走了出来,走到紫藤萝架子下,拐个弯儿,浓密的花朵便挡住了大半个身子。
      这个女孩正是关雨澄,她躲到了紫藤萝架子后,环视四周,见并无一人,便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一头扎进拉尔夫神父和少女梅吉欲说还休的爱情里。成蹊慢悠悠地转到花架后,眼前的少女,柔软的头发垂在后脖子上,穿了奶白色的针织上衣和灰蓝色的长裙,两只手像上课时看课本一样,按在书的上方,安安静静,一动不动。成蹊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关雨澄,没有被束缚在千篇一律的校服里,整个人看起来生动又柔和,他无意去打扰一个沉静在自己世界里的学生,但鼻腔突然一阵泛酸,完全控制不住一个响亮的喷嚏喷薄而出——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畅快的喷嚏,打完后感觉七巧畅通,但是很不幸鼻涕也被带了出来。
      关雨澄被吓得不轻,她几乎是从石凳上弹跳起来,用身子挡住小石桌上的书,一双眼睛满是慌乱闪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成蹊让她极其讶异,“老师…”,她无力地嗫嚅道,“早啊…”
      “嗯,早,”成蹊略尴尬地一手掩着鼻子,用浓重的鼻音很敷衍地打着招呼,一边另外一只手在每个口袋摸索着,希望能找出一张挽救尊严的纸巾。
      关雨澄大概明白了状况,连忙从裙子的侧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展开,递给成蹊,成蹊接过去整张覆盖在鼻子上,迅速清理了一下为人师表的脸,然后笑着对还处于惊慌状态的女学生说:“谢谢!”关雨澄僵硬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成蹊见状也不知道继续该说什么,于是脚下虚动了两下,打算打道回府。
      “老师,”关雨澄突然开口了,声音还是轻轻的,却带着似乎酝酿了很久的决心,“你感冒了?”
      “嗯,还好,小感冒,鼻塞而已。”成蹊又回转过身,给了关雨澄一个微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最近早晚温差大,注意身体,多穿点衣服。”
      关雨澄微微点了点头,“嗯。”
      两人又都陷入沉默。
      “我..先回宿舍了。”这沉默让关雨澄很如芒刺在背,本能地逃离现场。说完这句话,她匆匆地从他旁边绕过,夹着书本一溜儿小跑穿过了花架子,成蹊看到了封面上那一片火光中的三个字,荆棘鸟,心下明白了刚才她的惊慌源自何处,心里暗自好笑,这闻鸡起舞的勤奋学生原来是自己班上的,只是在勤奋地看闲书。

      上午前两节数学课是连着的,成蹊本来想学生们做套测试题,自己轻松一点,但想着早上是大家脑子比较清楚的时候,用来考试可惜了,决定咬咬牙扛过去,讲一类常见的数学考试压轴题解题思路。他在讲台前停住的时候,一眼看见了讲台上小小的保温杯——这是去年秋天运动会的奖品,杯子旁还有一版铝箔装的感冒药。成蹊内心很是诧异,抬头扫视了一眼下面的学生,正准备问是谁做好事不留名,正好迎上了关雨澄的目光,那双不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安静地看着他,在对视的一刹那,又迅速地垂下头,成蹊感觉自己的内心划过一道温柔的涟漪,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我们开始上课。”
      在黑板前画图讲解完解题思路以后,成蹊一手拿着教案,一边慢慢踱步,一边讲着每个步骤涉及到的知识点,关雨澄低着头,感觉那个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一只沾满白色粉笔粉的手搭在了课桌的边缘,这只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指甲缝里塞满了粉笔灰,皮肤由于粉笔灰日复一日的侵蚀显得粗糙而干燥,但是手指却修长指节分明。过了一会儿,那只手消失了,声音向后移动,课桌边缘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粉笔印。关雨澄失神了一秒钟,强迫自己回到解题思路上来,直到下课了,才用纸巾轻轻拭去那个印子。
      成蹊再次踱步回到讲台前时,感觉鼻子已经塞得难以呼吸,嗓子也火烧火燎,他拿起保温杯,上面贴着一个极小的贴纸:新的,没用过。他喝了一口水,微烫,有蜂蜜的清甜和菊花的清香,咽下去,从嗓子到心里都无比熨帖,于是又连着喝了好几口,感觉鼻子也畅通了许多。
      下课的时候,成蹊收拾东西离开教室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关雨澄的方向,她正低头认真地写着什么,于是走到她旁边,说:“下午把大家的随堂作业收齐,送到我办公室来。”关雨澄简单地回了“好的”两个字。

      此后的日子,成蹊和关雨澄似乎多了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对关雨澄而言,等待高考的焦灼里似乎夹带了一些期待,而正由于这份期待,又常常暗自心惊。她期待每天早上出现在教室门口的那个身影,当他迟迟没有出现时,心里总是空洞沉闷的;当他出现时,心里仿佛幸福得有点激荡;当他向自己走近时,内心又生出几分惶恐——她不敢去想这期待因何而生,这惶恐又从何而来。她深知自己的年龄,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当下该做的事情。以前白头发数学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笃定地说,关雨澄一定是上清华的苗子。关雨澄自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但是除了咬紧牙关全力以赴,好像又别无选择。
      一次课间,关雨澄正在出神地想着问题一边在草稿纸上胡乱写着,一个路过的女生突然一把抢过她的草稿纸,大声地叫道:“你写的什么啊关雨澄?”雨澄大惊,跳起来一把夺过女生手中的草稿纸,三下两下撕得粉碎。
      “哈哈,关雨澄你是拿成老师练字…”女生依旧幸灾乐祸地叫道,带着发现惊天秘密的促狭。
      “你这么大声不嫌吵吗?”季晓月看不下去,蹭地站起来,一脸厌恶地看着那个女生。这个女生一向热衷于散播小道消息,却是欺软怕硬的主儿,季晓月是个敢说敢做的暴脾气,她被季晓月的气势给镇住了,收住了还没说出口的话,嘴里嘀嘀咕咕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你没事吧?”季晓月把手搭在关雨澄的手臂上。
      “没事,没事,我没事。”关雨澄几乎是机械地重复道。
      “嗯,其实没事儿的。”季晓月温柔地说,像安慰一个受惊的小孩。
      情愫从来只管暗自滋生,却还没有教会一个懵懂的少女如何去应对。对关雨澄而言,这种感觉充满了罪恶,却又无法摒除。
      班上渐渐有流言传出,不动声色而隐秘地在同学间发酵着。关雨澄没有直接听到过流言的内容,但是在同学们看她异样的眼光中,她日日如坐针毡。

      成蹊感觉关雨澄和之前不一样了,却说不出哪里有变化。
      她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除了埋头写作业,就是埋头看书,偶尔回头和蓝进宁讲讲话,或者和季晓月头靠头耳语几句,即便是抬头听讲,也是一脸淡漠的看着黑板,认真得有点严肃。到了下晚自习的时间,就整理课本,然后离开教室,绝不多呆一分钟。
      这不是坏事,现在到了冲刺阶段,其实关雨澄的基础已经相当不错,只是发挥实在不稳定,经常犯一些匪夷所思的错误,成蹊开始理解当初那个白发老师为什么如此痛心疾首批评关雨澄了。他想关雨澄需要更好的休息,早些回宿舍也好,哪怕不能马上睡觉,精神上也可以早点放松一下的。
      但是逐渐的,成蹊发现事情并不是表象那么简单。关雨澄一天比一天憔悴,她的认真带着一种自我强迫,精神也不是很好的样子。他想找关雨澄谈谈,最近状态怎么越来越差,然而却发现关雨澄根本不给自己这个机会。送作业到办公室的时候,一脸公事公办,放下作业就走,以前会跟他讲有哪些人还没交,现在直接写在便签纸上,贴在最上面。课间每次他快走到关雨澄附近时,她都会像启动了预警机制一样,或向后转身和蓝进宁讨论题目,或者向左转身和季晓月说话,让成蹊不知道如何开启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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