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简单故事》当然dangran

6、第六章

　　翰林的教室尚无取暖设备，全靠人体温度自然增温，每次从教室里出去，仿佛从暖房进入冰窖，瑟瑟缩缩；而从教室外面进来，一片暖意融融，感觉比任何地方都要温馨一些。
　　运动会以后，关雨澄、蓝进宁、季晓月三个人建立起了坚固的革命友谊，带着一点一起打过江山的情怀在里头。但是关雨澄没料到，蓝进宁会请她帮忙写情书。
　　关雨澄颇为惊讶，暗自检讨自己的迟钝，自己的后桌对自己的同桌什么时候产生好感的？竟然毫无觉察。不过她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为人也讲几分义气，没有推辞就揽下了这个活儿。
　　写情书这活儿关雨澄是第一次干，手头没有情书大全，也无网络可查，如何写的情深意切出奇制胜不落俗套？关键是还要带入自己是男生的感觉，真的是有一定的挑战性。还好晚自习是语文测试，关雨澄用一个小时做完了题目，又开始构思情书的问题。这次测试的阅读理解是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他还有一首很美的情诗《我曾经爱过你》。想到这里，关雨澄有了灵感——就用这首小诗，再合适不过了，深沉的爱恋和祝福，非常感人了。
　　她找出笔记本，翻到一张空白页上，一笔一划认真默写下来：

　　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
　　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
　　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你能感知到，
　　没有一个人会像我爱你一样。

　　最后两句关雨澄做了小小的改变，毕竟这是告白，而非诀别。
　　三节晚自习终于结束，关雨澄把这一页写着情诗的作业纸沿着折痕整齐地撕下来，准备悄悄地转身递给蓝进宁。当她转身把那一页纸放在他桌子上的时候，愣住了，笑容都来不及收回:成蹊正弯腰在给蓝进宁讲解一道题目。她惊慌地看着蓝进宁，后者比她还要慌乱，成蹊看着两张突然慌乱的脸，一脸怀疑地盯着那张作业纸，用手按住了它。
　　关雨澄想拽回来，却只撕掉了一个角。她又惊又乱，瞬间脸憋得通红。成蹊把作业纸拿起来，上面是清秀漂亮的楷体，一看就是关雨澄的字，但内容么，好像有点超纲，作为老师的警惕性瞬间飙升到最大值：这两个学生在搞什么鬼。
　　“你们，继续做题！”甩下这句话，成蹊捏着那张烫手的纸离开了教室。

　　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蓝进宁一向吊儿郎当，干得出写情书这种事儿，可关雨澄是怎么回事？这个一向安静矜持的女生，这么字字情切的句子，她竟然会写出来，还一脸笑容地递给蓝进宁？成蹊怎么推断都觉得不可能，可眼前的白纸黑字是真的。他觉得需要找关雨澄聊一聊。没有想到，自己职业生涯第一次关于早恋的学生谈话，竟然这么快就来了，这完全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该如何开始？
　　成蹊重新回到教室的时候，人已经走光了，除去两个主犯。蓝进宁正在急切地对关雨澄说着什么，身体微微前倾，关雨澄靠在背后的桌子上，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们两个，来我办公室！”话一出，成蹊自己也暗自吃惊，分贝之高，吓得教室里关雨澄和蓝进宁都呆住了。
　　“我来说，不用把季晓月扯进去。”关雨澄一边走一边轻轻地对蓝进宁说了一句。

　　“你们坐着，”办公室里没有别人了，成蹊压抑着心里的怒气指着小沙发，两个人却站得笔直，丝毫没有要坐的意思。
　　“我知道高三了，你们压力很大，会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老师，那首诗是普希金写的，晚上我们语文测试里面有他的一首诗，我跟蓝进宁说普希金还有一首诗写的也很好，他问我是什么，我就，就写在纸上给他看。”关雨澄一口气说完这段话，感觉心脏跳得要从胸腔里冲出来，呼吸有些急促。
　　成蹊完全不相信这通话：“蓝进宁，你会对普希金的诗感兴趣？”一个连李白和杜甫都分不清的捣蛋鬼，说他喜欢一首打油诗他也许会信。
　　“老师，你不是说让我坐在关雨澄后面要向她学习嘛，语文是她的强项，她说的我就算不感兴趣也要学习啊。”蓝进宁十分认真地回答，一双眼睛真诚地看着成蹊。“老师你要是不信可以去看我们今晚的语文卷子，阅读理解就是普希金的诗。”
　　成蹊没想到他俩来个先发制人，自己反倒像是疑神疑鬼了。他并不是一个古板的人，也没想把这件事上纲上线，但是为什么刚才又那么激动？自己也搞不懂了。末了，气势全无地让两人早点回宿舍休息，自己成蹊倒在办公室的小沙发里一个字一个字读着，潜意识里，他也不相信这张纸上的内容是关雨澄写给蓝进宁的——不是因为关雨澄是个好学生，而是，蓝进宁不会是关雨澄喜欢的类型。想到这里，成蹊自己又觉得好笑，一个15岁的学生而已，干嘛去管她喜欢什么样类型的男生。那这张纸就是是写给谁的呢？
　　他虽然对文学兴趣寥寥，但是并非一窍不通，普希金的这首诗，他听住在隔壁的语文老师兼好基友罗成立给他念过，让他背下来，以后用来表白之用。成蹊当时听了，也觉得这首诗十分动人，回家特意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相关的信息。
　　他记得清清楚楚，最后两句话是：
　　但愿上帝保佑你，
　　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地爱你。
　　这首俄文诗有好多种版本的翻译，他最爱的是戈宝权这一版，深情款款，哀而不伤。
　　如果不是用来告白，为什么要改动最后两句呢？
　　成蹊闭着眼睛，开始一步步推理，但是发现不超过三步就没有了思路。
　　感情的问题，果然不是用推理可以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