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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成蹊没有回自己的公寓,直接去了西区深蓝还在装修中的办公室。罗成立正在监工,见成蹊来了,犹如沙漠中看到绿洲,生无可恋的脸上顿时变得生动:“嘻嘻,你可算来看我了!”
      “罗总,你戴着安全帽干啥?这是装修又不是工地。”成蹊伸手要把罗成立头顶亮橙色的安全帽摘下来。
      “哎呀成总,不劳您大驾,我自己来。”罗成立摘下安全帽,“我命真苦,你这白衣飘飘美少年,我是一身臭汗大老粗。”
      成蹊把给罗成立打包的冰咖啡递过去:“喝两口消消火啊!”
      罗成立接过去掀开盖子,一口气干掉,擦擦嘴角:“舒坦!嘻嘻,昨天晚上的碗我没白洗!”说到这里,他又促狭一笑:“今天见你的女学生怎么样?”
      “兼职大学生培训没问题,拍视频剪视频要加钱。”成蹊转身走到空调风口地下,从东区走到西区,他也出了一身汗,白衬衫都贴在背上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怎么样!”罗成立跟过去,“我昨天给你的亲笔留言你看到了没?真爱啊,山海可平啊!”说着脏兮兮的手作势要往成蹊肩膀上搭,成蹊赶紧嫌弃地躲开。
      “我们就是谈工作,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成蹊嘴上说着,心里又想起了关雨澄独自推门离去的样子,她单手拎着沉重的电脑包,却走出了身姿轻盈的样子。
      罗成立四处巡视了一圈,已经在刷墙了,一切正常,便拉成蹊一起回去:“这里无聊死了,都没个地方坐,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四点钟来验收!”
      俩人找了楼下一间小小的茶餐厅,一人点了一份下午茶套餐,开始大快朵颐。
      “哎,嘻嘻,你那女学生,有男朋友了吗?”罗成立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吃你的东西,别张口闭口我那女学生,人家已经毕业了,工作了!”成蹊感觉头大得很,怪自己昨晚上喝多了放松革命警惕,让这货捡到了一个八卦话题。
      “不是,嘻嘻,你不能对我抱着敌对情绪,在这个问题上,我支持你。自古以来师生恋多得很,不要有思想负担,你看这孙中山和宋庆龄,鲁迅和许广平,沈从文和张兆和...”
      “打住打住!”成蹊有些无奈,“咱先好好吃东西行吗?”
      “不行!你这样憋在心里算怎么回事啊?打算终身不娶?”罗成立有点恨铁不成钢。
      “她有男朋友了,我还见过,翰林校庆的时候。我自己的感情问题,我知道分寸的。别老说我,你自己呢?来鹏城后换多少个了?”成蹊反将了罗成立一军。
      “你别岔开话题啊!校庆离现在这么久了,说不定俩人早分了呢!”罗成立对关雨澄印象不错,在翰林的时候他在办公室没少读过她的作文,他始终觉得能写出那样平常却趣味横生的文字的人,一定是可爱的,也配得上成蹊的。
      “不会的,她就是为了她男朋友来鹏城的。”成蹊说着,眼神有些黯淡,低头吃下一个小馄饨。
      罗成立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他虽然女朋友换了一拨又一拨,但从来不撬人墙角,也不脚踏两条船,清清爽爽,这是他的原则。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终于吃饱喝足,罗成立很认真地问成蹊,不带打趣或者八卦的成分。
      “你不是说,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么?”成蹊有点落寞地笑了一下。
      “那你打算怎么平?是去愚公移山,还是精卫填海?”
      成蹊摇摇头:“我不会打扰她,她有自己平静的生活。我嘛,就顺其自然好了。”他始终记得那年元旦,在府大的那个寒冷的冬夜,关雨澄毫无征兆的转身离开,虽然他当时已经没有了少年的敏感和冲动,但心里还是受到了不大不小的打击——如果不是太不在意一个人,哪怕只是个普通朋友或者熟人,也不应受到如此冷漠的待遇。
      那天关雨澄走后,成蹊一个人顶着冷入骨髓的寒气,沿着校门口的林荫路,从府大走回酒店。这条路和他两个小时前来时别无二样,每隔五米有一盏路灯,发出明亮的黄色的光;树枝都是光秃秃的,在夜空下如一副副安静的抽象画;烤红薯的小摊和卖糖葫芦的小贩渐次出现,在这寒冷的冬夜带来人间烟火的气息。只是,来时,看这一切都是温馨的,他会想象关雨澄从这些地方经过的样子,是安静的,亦或雀跃的,是开心的,还是难过的。而回去时,一切都变得冰冷而陌生,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不曾因他而起,甚至,并不会和他有半分关联。这是一种令人想来心就要沉底的感觉。
      罗成立没想到当年还有这样一个插曲,他惊讶于一向沉稳持重的成蹊会做出千里赴府城的事情,也不解当时怎么就突然间形同陌路了。
      “你们中间是不是有点什么误会?”他问。
      “能有什么误会?前一秒还聊得好好的,我接了个电话,回来她就要走。”成蹊聊这些的时候始终有点不自在,和同事聊自己对自己的女学生别样的情愫,总觉得有点猥琐,有点…不道德。
      “接的谁的电话?”罗成立继续追问。
      “好了,我们不聊这个话题了。”成蹊不想再被内心那种觉得自己很猥琐的想法困住,“她是我的学生,聊这些,不合适。”
      “嘻嘻。”罗成立坐直了身子,很严肃地叫了成蹊一声,“如果你已经完全放下,我当然不会多啰嗦,我这人是损了点儿,但是我有原则的好嘛!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所以我是在和你分析探讨,问题出在哪个环节,这不就像你们做证明题,找出充分的条件,才能推导出想要的结论嘛。”
      “许菲的。”成蹊没有再反抗。
      “关雨澄知道是许菲给你打的电话吗?”罗成立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这个…我不确定,不过当时是她提醒我有电话打进来。”成蹊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那就是了!你还跑开接,她不误会才怪!”罗成立恍然大悟。
      “这有什么好误会的?同事打个电话过来不是很正常吗?”成蹊问。
      “同事?在关雨澄心里,你俩可不止同事那么简单。”罗成立笃定地说。
      “为什么?”成蹊追问。
      “在这种问题上,女人的直觉是很敏锐的。”罗成立见成蹊还是一脸不解,继续解释:“关雨澄虽然年纪小,但也是女孩子,还是个心思敏感细腻的女生,许菲可从来没掩饰过对你的好感,学校老师几乎人尽皆知,会传不到学生耳朵里去?”
      成蹊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明白了那晚关雨澄急转直下的态度是为何——那天在府大,是假期,不太可能有工作的事情,而且时间又那么晚了,普通同事之间怎么会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来呢?最要命的是,他还离席去接,将他俩本来没有任何实质性发展的男女朋友关系给坐实了。
      天意弄人。
      他以为关雨澄是有比他更重要的事去急着处理,才不管不顾抛下远道而来的他;
      而她,却是为眼前人在电话里和另外一个女人谈情说爱,黯然离去。
      成蹊木然地坐着,回想起那天晚上的种种,感觉心被塞满后又被揉捏,难受和钝痛,让他不想再说一句话。
      “我先回去了。”良久,成蹊说了一句话,声音平静如常,神色却凄然凝重,似乎在沉默的那几分钟里,失掉了某种宝贵的东西。
      罗成立把车钥匙给他:“开我车回去,就在西门外。”

      从科技园西区回公寓,只需要掉头开到下一个路口,拐弯上高架即可。成蹊取了车,却不由自主地往前开了,一直到关雨澄公司楼下找了个车位停下。他没有下车,只是关掉空调,摇下车窗,靠在座椅上,静静地看着前方。此时是下午四点多,路上没有多少行人,秋老虎带来的高温烘烤着鹏城,成蹊的额头上很快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却浑然不觉。
      冷静自持的人很少做没有意义的假设,字典里也少有“如果”“要是”“假如”这样的字眼。成蹊曾经以为,自己想问题,从来只会根据客观条件和公理去推断结论,此时却满脑子都是如果。
      如果关雨澄知道自己从来没和许菲在一起过,如果自己那天在府大一见到关雨澄就跟她说清楚,如果那天他挂掉了那个电话,如果他接电话的时候没有离席...可是,如果,关雨澄心里没来都没有过他,他只是作为她的老师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成蹊有些烦闷地打开了副驾驶储物盒,想找支烟抽,却只有两个空空如也的烟盒,他“啪”地一下合上,拔了车钥匙,下车去一楼的便利店买烟。
      一楼的大厅是三层挑空的,大而空旷,从大门进去,左手边是便利店,右手边是一片休息区。成蹊买完烟出来,一眼看到对面休息区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关雨澄的男朋友章澍,他正在向电梯间的方向张望,看起来很焦急,却并没有起身过去那边。突然,他站了起来,成蹊看了一眼电梯间方向,关雨澄出来了,还是穿着刚才他们见面时的那身衣服,因为走得太快,裙角飘了起来,像一只急于飞到久别重逢的恋人身边的蝴蝶。成蹊顿了顿,从便利店另一侧的门走了出去,又绕了一段路才回到车上,烟也没抽,直接启动车子开回了公寓。

      大厅里的一对情侣却并没有多少柔情蜜意。
      关雨澄气喘吁吁地停在章澍面前时,看见的是一张憔悴的脸和一双眼神闪烁的眼睛——和当时去机场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去等她的阳光少年判若两人。这一次,章澍没有拥抱她。
      “雨澄,”章澍舔了一下嘴唇,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声音有些嘶哑。雨澄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话。“你比我走的时候看起来状态好多了,工作还好吗?”
      关雨澄还是没有说话,直觉告诉他,章澍想说的话并不是这些。她拉章澍去休息区靠边的位置坐下,章澍乖乖地任由她牵着衣袖。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雨澄看着章澍的眼睛,“你...生病了吗?”章澍的状态很像大病初愈。
      “没有,我很好。”章澍低下了头,像是在默默酝酿着什么,雨澄也不再说话,安静地坐在一旁。
      过了许久,章澍用手在膝盖上摩挲了几下,转过身对着雨澄,缓慢而坚定地说:“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雨澄回过头迎上章澍的眼神:“什么意思?”章澍的话,她不是听不懂,只是,她想知道为什么。
      “Enya怀孕了。”章澍看着雨澄平静如湖面的眼神,说出这句话以后,突然平生了一丝恼怒。她永远是这样一副神情,似乎没有什么能让她惊喜或者悲伤。
      “哦。”雨澄不再说什么,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我今天下班后就去收拾我的东西搬出来,现在不好请假,还有个方案没做完。”雨澄看了看手表,跟章澍说。
      “你...”章澍刚开口,关雨澄连忙说:“我理解的,我可以安排好自己。”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恭喜你。我先回去忙了,早点干完,早点下班。钥匙我有,收拾完我会给你留下来。”说完,冲章澍微笑了一下,转身走向电梯间。
      章澍一时间语塞,心里头却憋闷着一口说不出来的气,他腾地站起来,把身旁的背包带着掉在了地上,于是一把抓起来,重重地甩在面前的茶几上,背包带上的扣子和玻璃钢桌面撞击发出响亮的声音,引得接待处几个正在闲聊的年轻女子齐刷刷地看过来。

      关雨澄并没有直接回办公室,她去了楼顶的天台,那里有许多茂密的植物,现在天热,上面空无一人。她找了一个角落,靠着墙慢慢弯下腰,无声地痛哭起来。
      对于这个结局,她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当他在她面前说出这个事实时,她还是有种无法描述的钝痛。
      Enya是和章澍一起外派的同事,关雨澄不止一次听他提到这个名字。在他的口中,这个女孩子出现的频率相当高,她给他们枯燥的外派生活带来了很多趣味,在他感染了疟疾之后,一直在照顾他。
      后来,电话和邮件就越来越少了。雨澄似乎能预感到在南半球那片贫瘠的国度无声滋生蔓延的情愫,但她始终不提也不问,上着班,住在那件章澍为了迎接她而准备的一居室里。
      关雨澄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不在章澍那里,当初接受章澍的追求,是为了安放自己那颗想着不该想的人的心。那时候她以为,即便不爱,但是自己可以做到一个合格的恋人该做的事情,为他洗手作羹汤,穿他喜欢的衣服,为他收拾出门的行囊,和所有的异性保持距离,从精神到□□都忠诚于他。然而,没有爱意的关怀,就像一种仪式,虽然合乎标准形式庄重,却缺少一点温度。
      章澍起初只当做是关雨澄的个性使然,从他认识她的第一天,她就是那样淡淡的。他正是被这种特质所吸引。府大的校园里从不缺美女,风姿绰约的学姐,温婉可人的同班同学,娇憨活泼的小学妹,可谓环肥燕瘦姿态各异。可是她们都太透明,毫不掩饰地展示着自己的美和优点,唯恐别人没有看到,让人觉得乏味而腻歪。可是关雨澄不一样,她算不上美,鼻梁不够挺,眼睛不够大,皮肤也算不上白净,要说有什么优势,就是有一张巴掌脸和尖下巴;单薄的她,独行时自信而笃定;人群熙攘中也浑身笼罩着疏离。章澍想打破这层疏离,走进她的世界。
      年少的时候,面对心上人总会有万般柔情,所有和关雨澄有关的一切,都沾染上了旖旎的色彩。章澍那时候只想对她好,让她感受到他炽烈的喜欢。他等了关雨澄两年时间,在她答应接纳他的那一天,他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胜利,却不知道后面才是漫漫长路的开始。
      他开始在这段感情里感觉苦闷多于快乐,是从关雨澄来鹏城以后开始的,更准确一点来说,是从和雨澄正式同居了以后开始的。随着两个人关系亲密程度的递进,章澍总觉自己像一个不被母亲宠爱的孩子,母亲出于对自己身份负责的态度,会让他吃饱喝足,但是没有温柔的注视,没有怜爱的抚摸,也没有幸福的叹息,只是机械的毫无温度的完成一项任务。渐渐地,他对于和关雨澄的缠绵感到兴致索然。外派的机会是他主动申请的,他希望借助时间和距离来重新审视这段一直是自己一往直前的感情。
      和章澍一同外派的Enya,不同于关雨澄的淡定和自持,她热情而活泼,能够迅速和刚打照面的人熟络起来。上飞机时,她和章澍不过是一起参加了累积不超过三个工作日培训的同事;下飞机时,已经连章澍小学时因为上体育课撕破了裤子被同学取名大屁股的事迹都知道了。

      关雨澄回到一居室的时候,门没有锁,开着一道缝,像是在等待她的归来。章澍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仙人掌靠枕,电视开着,但他很明显没有在看。见雨澄推门进来,他站了起来。雨澄很自然地把包挂在门后的挂钩上,又从鞋架上取下她米妮图案的拖鞋换下,这拖鞋是情侣的,另外一双米奇此刻正穿在章澍的脚上。见章澍的表情不太自然,又有些讪讪的,雨澄微微笑了一下,便往房间走边说:“你坐吧,我收拾一下我的东西,很快就好了。”
      “雨澄,其实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的,我去住公司的宿舍,下周一我就飞走了。”章澍的语气里满是歉疚,他当然知道以雨澄的性格,不可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但是他也不想让雨澄觉得自己是一个被驱逐的人。
      雨澄自顾自地走进了卧室, 24寸的行李箱搁在了大衣柜顶上,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把书桌前的凳子拖过去,踩上去,踮起脚,摸到了行李箱侧面的把手,便抓住它拖了出来,不料箱子里面还装着冬天的衣服,颇有些分量,一下子重重地砸到地上,连带着雨澄从椅子上跌下来,倒在了地上。章澍在客厅听到了这一连串的响动,赶紧跑进卧室,看到跌坐在地上的雨澄和压在她身上的椅子、歪道在一边的行李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搬开椅子去扶雨澄:“你怎么不叫我?还能站起来吗?腿没事儿吧?”
      雨澄疼得说不出话来,她毫无防备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虽然没多高,但膝盖一下子跪在坚硬的瓷砖地板上,接着椅子又砸在了右腿后脚跟处,剧烈的痛感让她冷汗一下子从后脊背冒出来了。她摆摆手,撑着椅子面缓缓地站了起来,挪动了两步坐到床边,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对章澍说:“不要紧,就摔了一下,你先出去吧,我换件衣服。”见章澍还是站在那里不动,又补了一句:“出去麻烦把门带上。”章澍闻言,默默转身走了出去,“咔哒”一声带上了房门。
      雨澄强忍着痛意去把门反锁上,然后脱下了身上的连衣裙,找了件T恤和长裤换上,穿上裤子之前,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腿,两个膝盖都红红的,还没有肿起来,轻轻按了一下,火辣辣地痛,但是里面没有什么刺痛感,应该没有伤及骨头或者软组织;她又把右脚抬起来,脚后跟有一道一指宽的印子,鲜艳欲滴的紫红色,却并没有出血,只是表面一层薄薄的黏膜瓣的皮肤翻起来,轻轻一撕扯,就下来一大片,有点麻麻的,并没有什么痛感。穿上衣裤,雨澄从床上下来,试着走了两步,伤到的地方有些酸痛使不上劲儿,但也不影响行动。
      房间里的东西并不多,雨澄从衣柜里把自己的衣服全部摊在床上,又把行李箱里的衣物都取了出来,一件件折叠起来,要带走的放进行李箱,不打算带走的直接装进垃圾袋。整理到冬天衣物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件没穿过几次的嫩粉色珍珠装饰的大衣,快两年的时间了,它的颜色依然娇艳如初,只是在鹏城这个城市里,一直没有见天日的机会。雨澄摘掉黏在衣襟上几根纤细的纤维,理平衣领和袖子,把它挂回了衣柜里。
      要带走的东西并没有多少,这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是章澍添置的,雨澄打算能带走的,除了自己的衣服鞋子和女孩用的瓶瓶罐罐,别无他物。衣服和小物件均已收拾妥当,雨澄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表情,打开房间门,走到鞋架那里,拿鞋盒把上班常穿的两双鞋子装了起来,又回到了房间。章澍还是保持着看电视的姿势,目不转睛,面色凝重。
      关雨澄把鞋盒放进行李箱,拉上拉链,把它立了起来,然后拖着转身走出房间,她没有关房间门,只是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白色的墙,白色的家具,蓝白条纹的窗帘,有风吹进来,窗帘微微飘起,一切都很安静。
      走到餐桌边的时候,雨澄把钥匙放在桌子上,钥匙圈上有一个很大的毛毛球,因为她总是找不到钥匙,章澍特意给她买了个大挂饰装在上面,说只要伸手一摸就能摸到,现在连毛球带钥匙,她都留下了。章澍再次站起来,走过去,他拿起那个毛球摩挲了一下,又放回餐桌。雨澄看着他,真诚地说:“章澍,谢谢你,也祝福你。”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章澍的某个开关,他的眼眶迅速红了,他很想再抱抱关雨澄,但深知自己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他拼命压抑住自己的眼泪,过了许久,声音哑哑地问:“雨澄,你爱过我吗?”
      关雨澄目光转向客厅的小沙发一角,在那里,他们两个曾经也度过了一些静谧美好的夜晚,看书,聊天,啃着鸭脖子看电影,或者拥抱、亲吻。雨澄不知道做那些事情的时候,自己的心里是否也滋生了一些爱意,只是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眼前的这个大男孩陪伴了她将近四年的时光,曾经也是那样真诚而热烈,她心怀感激。她没有回答章澍的这个问题,只是说:“我们都要向前看。”这话,是对章澍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章澍帮她送到了电梯口,雨澄坚持自己下去,道了再见,便转身进了电梯。
      看到关雨澄消失在电梯里的身影,章澍又回到房间。房间里并没有因为雨澄的离开而空旷许多,她带走的东西实在太少。鞋架上,她的米妮拖鞋还在;桌布和茶几布,是他和雨澄一起去宜家挑选的;餐桌上花瓶里的姜花还很新鲜,散发着幽幽的香气;洗手间里,她的牙刷毛巾都还在,纸巾盒上面还有半包卫生巾——而它们的主人,将永远不会再回来。成蹊突然觉得心口被塞得实实的,一阵绞痛,他回到卧室,颓然地躺在床上,两行眼泪肆无忌惮地从眼角流到太阳穴,如两条雨季的小溪涓涓不断。他突然想到,她在鹏城没有同学也没有朋友,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带着那么大一个行李,能去哪里?然后又想,自己真的是变了,从前什么都替她安顿好,唯恐她吃苦受累,现在却让她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独自出去生活。他不知道,走到这一步,谁错得更多一些;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教师节,更新一章。
    致在生命中不会再重复的那些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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