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简单故事》当然dangran

16、第十六章

　　元旦过后，便是期末考试，便是寒假。
　　培训中心的寒暑假是高峰期，雨澄一直上班到除夕前一天，才坐夜班火车往曾城赶。
　　回到家的时候，关妈妈的土鸡汤已经炖得酥烂，藕夹也煎得金黄了，香肠也切好了片，一向不爱干细活的关爸爸哼着小曲儿把香肠一片一片螺旋状叠起来，摆成一朵花的形状，关妈妈笑骂：“你是怕小雨吃不下吗？费这功夫！”关爸爸不服气地指着装藕夹的盘子中间一朵胡萝卜雕花说：“你这玩意儿能吃吗？浪费我半根胡萝卜！”
　　雨澄看着拌嘴的关爸爸关妈妈，感觉心里异常地柔软，她把给他们买的羊绒衫从行李箱里拿出来，问喜不喜欢。
　　“哎呀你又乱花钱，把钱留着自己多买点好吃的，看你瘦的。”关爸爸洗了把手，接过羊绒衫，用手摩挲着触感温暖顺滑的面料，问：“很贵吧？”
　　“哎呀你个老头子，小雨买了东西你就高高兴兴地拿着，说那么多做什么。”关妈妈赶紧制止了关爸爸的碎碎念，扭头对雨澄宠溺地说：“小雨，你买什么我都喜欢。快洗手准备吃饭。”
　　饭桌上菜不多，都是雨澄爱吃的几样，她接连喝了两碗鸡汤，又吃了两碗米饭，末了，又把没吃完的一盘炒菜心一扫而光，方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关妈妈看得又开心又有点心酸，连说：“慢点吃慢点吃，喜欢吃的每顿都给你做。”突然像想到什么似地，又说：“雨澄，下半年就大四了，要不毕业了回曾城吧！你看你上大学非要出省，我和你爸都随着你，嘴上不说，心里哪天不担心，现在外面你也待过了，毕业了就回来吧。”
　　“啊？”雨澄被关妈妈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说：“我还有一年半才毕业呢，没想那么远。”
　　“远什么远！时间快得很，我也没想过你一眨眼就这么大姑娘了，大学都要毕业了！”关妈妈嗔怪道。
　　“哎呀，你随小雨去吧！现在的孩子有自己的主意，我们俩别给他们添麻烦就行啦！”关爸爸收拾着碗筷，插了一句。
　　关妈妈刚要还击，雨澄赶紧一把挽起她的胳膊：“走走走，我们去试新衣服咯！”
　　到了房间，雨澄反锁了门，又把关妈妈按到床上坐下，说：“妈，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有男朋友了。”
　　关妈妈又惊又喜：“什么时候的事？男孩子哪里人？多大？家里做什么的？怎么不带回来看看？”
　　“你这一连串问题，我先回答哪个啊？”雨澄撒娇道，“我们在一起还不到半年，哪有这么快就带回家的呀。”
　　雨澄把大概的情况跟关妈妈说了一遍，关妈妈听了，眉宇间现出愁色：“是府城本地人啊，那你怎么办？难不成留在府城？”
　　“不。”雨澄坚决地说，“我不想回曾城，也不想留在府城，我想去一个别的城市。”
　　“瞎讲！一个女孩子老是到处跑，让人不放心！”关妈妈急了，“妈妈就希望你安安稳稳的，读书的事情你自己选我们不干涉，但是读完书了，就不要瞎折腾了。”
　　“妈！”听到“瞎折腾”三个字，雨澄心里有些不快，但又不能冲关妈妈发火，只能强忍住脾气：“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怎么做。”
　　大年初一下午，关雨澄和季晓月约着一起出去看电影。见面的时候，一向活力满满的季晓月却蔫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等电影开场前的时间，她们找了间奶茶店，春节期间大部分人都在合家团聚，商场里人并不多，安静得有些冷清。
　　“我和蓝进宁估计要玩完了。”季晓月刚坐定，便皱起了眉头。
　　“呸呸呸，大过年的别瞎说。”雨澄不敢相信，这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双方父母也知道并且默许了，颇有点老夫老妻的架势了，怎么突然就玩完了。
　　“真的，雨澄，我现在深刻地感受到，象牙塔是脆弱的爱情最好的保护罩，一旦要从罩子里出去，前途未卜。”季晓月用吸管胡乱地搅着奶茶里的珍珠。
　　“你们…怎么了？”雨澄不知道季晓月何以发出这么深沉的感慨。
　　“我其实并不太喜欢念书，但是总觉得大学么总是要上的，才苦撑到现在。”季晓月这话不假，也是关雨澄一直羡慕地一点，她对待学业总是带点漫不经心的随意，但成绩一直不错，轻轻松松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然而人家却志不在此，只不过把它当做完成人生一个必经阶段的任务而已。
　　“但是蓝进宁铁了心要考研，他学地质的，说读个本科不上不下不尴不尬，不知道能干什么。我跟他理论，他竟然说要不是为了追我，和我上同一所大学，怎么会选择服从调剂，去读了个这么冷门的专业。这意思是我毁他前程咯？那好啊，我就不做他走向人生巅峰的绊脚石了，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离了谁不能活啊真是！”季晓月恨恨地说了一通，猛吸了几口奶茶，发出一阵咕咕噜噜的声音。
　　雨澄正要说话，手机响了，蓝进宁打来的，问季晓月有没有联系她，自己已经和她失联两天了。
　　“我口不择言说错话了，你帮我劝劝她啊。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一向吊儿郎当的蓝进宁一反常态地焦急，“我是不可能和她分手的，你告诉他她，她要是还不理我，我明天就去给我丈母娘拜年。”
　　雨澄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看了一眼季晓月，说：“这话你跟我说没用啊，你自己给她说吧。”说完把手机递给季晓月：“你家蓝精灵。”
　　季晓月声音提高了八度，说：“不接，都分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听到没有？人家不理你啦！”雨澄笑嘻嘻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爱莫能助。”
　　“哎呀亲爱的老同学，你不能这么不仗义啊，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们这同学情谊革命友谊情比金坚，拜托你帮帮我！”蓝进宁急了，咬了咬牙：“要是我们重归于好，我那套光碟送你。”蓝进宁有一套张学友早期的专辑DVD，其中一张还有签名。他自己并没有特别喜欢张学友，是他在香港读书的表哥寄存在他那里的。坐在雨澄后面的时候。他跟她提过一嘴，没想到上次在曾城参加完校庆回府城的火车上，雨澄又突然问到了这个。
　　“好，一言为定！”雨澄立马爽快地答应，收线。

　　事情如关雨澄所料，并没有季晓月所言“玩完了”那么严重。第二天，蓝进宁打扮一新、拎着大包小包敲响了季晓月家的大门。大年初二是女婿给岳父母拜年的日子，蓝进宁选这个日子盛装登门，意思不言而喻。晓月爸爸是个随性派，见小伙子精神又礼貌，一杯茶的功夫就放下了佯装的威严，揽着蓝进宁的肩膀带他去看自己养的花花草草了；晓月妈妈送晓月去府城上大学的时候见过蓝进宁，当时就对这个对自己闺女照顾有加的小伙子颇有好感，现在更是丈母娘女婿越看越欢喜。几乎不费什么周章，蓝进宁就顺利打进了季晓月家庭内部。
　　“别以为我爸妈这边没事儿，我这就没事儿了！”待吃完午饭，爸妈出门走亲戚了，季晓月抢过蓝进宁手里的水果，往自己嘴里送。
　　“晓月，我那天真没有怪你的意思。”蓝进宁凑到季晓月旁边坐着，把她扣在怀里，不让她挪开。“我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去蓝翔学开挖掘机我都愿意。”蓝进宁说得极为诚恳，无半点戏谑的意思，晓月却差点笑场，费劲地绷着脸。
　　“但是我是要和你结婚成家立业的，我的专业不好，我想跨专业考研，想以后多点竞争力和砝码。只要三年，三年以后，我们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过我们的日子。”晓月不再绷着身子，软了下来。“你不想考研，就去工作，在府城，在曾城，在其他你喜欢的城市都行，我会经常来看你，毕业了就来找你。”蓝进宁把她搂得更紧一点，“这三年你会比较辛苦，但是，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让你一个人。”
　　季晓月把头埋在蓝进宁怀里，闷闷地说：“那我变心了怎么办？”
　　“再让你变回来。”蓝进宁低下了头，把晓月的脸捧起来，轻轻地吻了下去。

　　回府城的火车上，蓝进宁把那套DVD给了关雨澄，尽管在劝和他和季晓月的问题上雨澄毫无建树。
　　“你还有这玩意儿？”季晓月好奇地一张张翻看着。
　　“我表哥放我那儿的，我也不喜欢，关雨澄巴巴地要，我就成人之美了。”蓝进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喜欢这位大叔？”晓月上下扫描着关雨澄。
　　“你不觉得比你家杰伦有味道多了？”雨澄躲过去，一张张翻看着。
　　“关雨澄，你要搞搞清楚状况。”季晓月突然语气有点严厉来了这么一句，她想起了那天晚上KTV里成蹊唱的《烟花句》。
　　“哎，关雨澄，要不要和我一起准备考研？反正你一直不喜欢你的专业，咱们一起跨专业好了。”蓝进宁没有注意到她们之间瞬间的电光火石，突然插了一句。
　　“哎呀，我困了，昨天晚上没睡好，先睡会儿。”雨澄从下铺爬到中铺，躺下，盖上被子，“你们俩自己谈情说爱去。”
　　她昨晚确实没休息好，晚饭后关妈妈又苦口婆心地说了一通，让她回曾城工作，甚至拿出了更详细的计划，考工商系统的公务员，她娘家嫂子的表哥就在曾城工商局保过云云。雨澄烦不胜烦，她从来都没考虑过走体制内路线，那种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想想就觉得人生一片灰暗。她略一反驳，关妈妈却开始声泪俱下，诉说这么多年来有多么不容易，吃了多少苦，操了多少心，直说得雨澄感觉自己太过自私十恶不赦。关爸爸实在看不下去，帮着雨澄说了两句话，谁料关妈妈迅速转移了战线，又开始抨击关爸爸就知道做好人，不知道操心。雨澄只得赶紧劝架，好容易局面有所缓和，章澍来了一通电话，她才赶紧顺势回到房间逃离了战场。
　　考研，雨澄不是没有想过，对外汉语或者汉语言文学，是她梦寐以求的专业方向。可是潜意识里，她又总希望能尽快地摆脱学生身份，就像小女孩，希望能快点长大可以穿高跟鞋一样的心态。章澍也是鼓励她考研的，考到自己喜欢的专业去，雨澄不置可否，始终没有正面回应。

　　关雨澄一行人走出府城火车站的时候，章澍已早早等候在那里，一见到雨澄，就紧紧地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雨澄觉得他有些异样，但他没说，当着季晓月和蓝进宁的面，也就没问。四个人在车站的肯德基随便吃了一顿早餐，两两分别打车回自己学校。
　　出租车上，章澍把关雨澄靠近他那边的一只手握在两只手中间，细细地抚摸着，沉默不语。雨澄忍不住问：“怎么了？”
　　章澍还是没有说话，车子静静地开了很久，他才开口道：“我明天就要去鹏城了。”
　　“哦。”雨澄觉得有点意外，口中却只是应了一声，她有点为自己这平淡的反应感到诧异，于是补了一句：“去做什么呢”
　　“去实习，明天早上的飞机。”章澍的声音低低地，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雨澄，你不要怪我。可是…那个机会真的很不错，是H公司的实施工程师岗位。”
　　“怎么会呢，H公司很难进，有机会当然要抓住啦！”雨澄安慰道，用另一手轻轻拍着章澍的手背，“好男儿志在四方！”
　　“雨澄，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章澍以前看电视听到这句台词只觉得太虚，到了自己说出来的时候，才感觉到每个字的重量，里面有多少不放心和不舍得。“放假了我就回来看你。”
　　“好呢。”雨澄微笑道，“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送走章澍后，关雨澄坐机场大巴回学校。才放了一个寒假，紧接着又送走了男朋友，感觉从身体到心理上，都换了一个新世界。
　　而这感觉，雨澄觉得并不坏。
　　她看着窗外后退的景色，忽然想，那一年元旦，成蹊是不是也是从这条路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