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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成蹊选的这家鱼庄靠近江滩,他们找了二楼一处临窗的位置,外面便是樱花密布的沿江步道。他问了关雨澄的忌口后,就拿过服务员手中的菜单点了几样菜,然后让服务员拿一条毯子过来,店里冷气开的很足,雨澄的手臂上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冒出来,一直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
      服务员很快拿过来一个密封透明塑料袋,成蹊接过去,打开袋子,取出一条白色的大披肩递给雨澄,雨澄感激地接过,把自己裹在了柔软的布料里。“这里服务还挺到位的,”雨澄接过成蹊倒给她的绿茶,“你对这里很熟?”
      “还好,偶尔和一些朋友过来吃饭,这里的菜不错,你一会儿尝尝。”成蹊喝了一口茶, “你在这边出差几天呢?”
      “两天,明天晚上的飞机回上海。”
      “行程这么紧啊,身体吃得消吗?刚才的情况,要是没有人在旁边,还会很危险的。”成蹊眼神里透着真切的关心,“你要准备一点巧克力随身带着,觉得不舒服赶紧吃一点。”
      “吃巧克力会长胖。”雨澄笑嘻嘻地说。
      成蹊一脸无奈:“你这都快皮包骨了,还减什么肥!”
      “一个女人,连自己的体重都把控不了,怎么把控自己的人生呢?”雨澄戏谑道,话出口又觉得有点孟浪,她从来没有在成蹊面前以女人自居过。
      成蹊闻言心里也觉得有点异样,眼前的关雨澄,没记错的话,已经27岁了,说是女人合情合理。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把她往女人这个角色带入,她是他的学生,曾经他一直告诉自己,他要对她负有一个老师理所应当的责任,引导她去获取知识,认知世界,做一个永远值得她信赖的人。
      上菜及时缓解了沉默的尴尬,成蹊从瓦罐里盛了一碗汤,放在关雨澄面前,又把瓷勺放进碗里,对她说:“趁热喝,野生鲫鱼汤。”雨澄抿了一小口,汤入口醇厚鲜美,除了几颗枸杞、姜丝和些许鱼肉别无他物,绝非味精鸡粉能调兑出的味道。一碗汤落到胃里,身子也热了起来,于是脱掉了身上的披肩。
      “这汤真好喝,比鹏城的老火靓汤正多了。”雨澄由衷地赞美道。
      成蹊继续给她布菜,清蒸鲳鱼的鱼尾,鱼头豆腐里鱼脸上的那一小块肉,咸肉炖鲜笋里的一块笋尖,一样样地夹到雨澄的碗里,自己却没吃几口。
      “成老师,我自己来,你也吃啊。”雨澄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几年的职场生涯,她并不是没有被殷勤的男士这样照顾过,只是送到她面前的,只是他们觉得好的东西,却没问过是否是雨澄中意之物。而成蹊递到她面前的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
      “你要多吃一点。”成蹊把骨碟推过去一点,“小心鱼刺。”鱼尾刺多,但是雨澄十分喜欢,一根一根挑出细小的刺,费很大功夫才能吃到一小口鱼肉。成蹊知道她喜欢吃鱼尾,还是因为罗成立,在翰林的时候,有天两人一起在宿舍加班改试卷,罗成立一直唉声叹气,对着他哀嚎看学生作文看得要精神错乱了,几十篇作文,全是一个套路,毫无新意,虚情假意。成蹊很少关注学生的作文怎么写的,那会儿却突发兴趣,拿过那一沓密封装订的语文卷子,随便翻看了几张。突然,有一张卷子让他停止了翻动,虽然看不到名字,但是那字迹让他十分确认那就是关雨澄的,重要的考试都是各班老师交叉阅卷,她的试卷出现在罗成立那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成蹊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了关雨澄写的作文,七八百字的小短文而已,写了一次和爸爸一起去看望外公,和外公一起钓鱼,回家又把鱼做熟一起吃饭,其中提到了一个细节,爸爸知道自己喜欢吃鱼尾,于是切下来连着鱼尾巴的那一块,几乎占去了整条鱼的二分之一。文章算不上有文采,也没有刻意的遣词造句,但是读完非常温暖,浓浓的亲情跃然纸上。成蹊甚至回想了一下雨澄父亲的样子,一个不苟言笑又非常细心的人,和作文中的形象一模一样。
      “对了,我上次回曾城办事,路上碰到你爸爸了。”成蹊突然想到了前两天的偶遇。
      “是吗?这么巧?”雨澄很是意外,“你还认得出来?他都快成老头儿了。”
      “当然,一眼就认出来了,精神还不错呢。”那天雨澄父亲从医院出来,一手拎着一袋子药,一手扶着后腰,岣嵝着背慢慢地走在路上。一辆车慢慢停在了他旁边,车里的人叫他关叔叔,问他去哪里,送他一程,雨澄父亲认出来车里的人是成蹊,笑眯眯地打了招呼,说不劳烦。见雨澄父亲没有上车的打算,成蹊只好下车,走到副驾驶这边,把雨澄父亲扶着坐了进去。老爷子不小心扭伤了腰,不能骑车,雨澄妈妈又回娘家了,只能自己走去医院看医生了。成蹊急着赶路,把雨澄父亲送到家就离开了。
      成蹊没打算把她父亲受伤的消息告诉雨澄,一来不想徒增她的担忧,二来他后面也打电话问了医院的医生朋友,得到了极为肯定的回复,只是轻微扭伤,休息几天贴点膏药即可。

      这顿饭雨澄吃得多,说得少,十分满足,饭毕雨澄借口要去洗手间,去把单买了——她多年的习惯,和异性吃饭,要么AA,要么她买单。成蹊叫服务生过来买单的时候,才得知账单已结。
      待雨澄回来后,他带着歉意说:“你来了江城,还让你破费。”
      “师恩,救命之恩,一顿饭怎么能比得上。”雨澄笑笑,按掉了手机来电,坐下来,细细地用纸巾擦着手。
      “对了,我准备了一个小礼物,你帮我送给许老师。”雨澄从包里取出一个橙色包装的手提袋,“帮我问许老师好。”一块质地精良色彩繁复的印花丝巾,这应该是许菲所喜欢的风格了。
      成蹊楞了一下,接了过去,问: “我们走吧?”
      关雨澄有点意外,这不该是收到礼物的正常反应,连常规的道谢环节都没有,但她没有追问,默默地跟在成蹊后面下楼。
      “晚上还有其他安排吗?”成蹊回头问背后的雨澄。
      “没有了,明天下午还有个会,就没什么事情了。”
      “我们去江边走走?那边现在樱花开得很漂亮。”
      “好啊!”

      江边很热闹,夜跑的,夜骑的,遛娃的,遛狗的,还有一对一对的小情侣。路灯从一团一团的樱花后面漏出几缕温柔的光映在江面,轻风拂过,倒影层层漾开。
      “成老师,你还在继续教书吗?”雨澄觉得成蹊的气质已经不像站三尺讲台的人了,身为老师的端正儒雅仍在,但是多了几分圆融世故——不是年岁增长赋予的那种世故,而是一种职业特征。
      “没有了。”成蹊轻轻笑了,“所以,你可以不用叫我老师了。”
      雨澄也笑了,没有说什么。
      “你离开鹏城后,我就去罗成立那边帮忙了。今年年初在江城又新开了一家,我在这边看着。”成蹊语气平静,像在说着一个故事,只是绝口不提许菲。
      雨澄的心里有一万个问号,又不好直接问,于是又陷入了沉默。
      “你呢?”成蹊问。
      “我?上班啊,没有故事的女同学。”雨澄笑笑,一句话带过。
      成蹊看到她的手指是光秃秃的,不过她的身上也并无其他首饰——也许只是不爱佩戴而已,并不代表她没有那枚指环。
      “你们现在定居在上海?”成蹊用了“你们”二字,他想雨澄能读出他的意思。
      “你们呢?你和许老师现在都在江城吗?”雨澄轻轻地把球踢了回去,她当然知道成蹊的意思,三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恋爱结婚。
      成蹊对于自己的私人问题,从来都是坦然处之的,无论什么境地,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可言说之处。但是在关雨澄面前,他不太确定该怎么去讲述。
      自己想掩饰什么?自己又在担心什么?成蹊想,自己将近不惑之年,实在不应该有这些虚无缥缈的顾虑。
      终于,他清了清嗓子,望着远处的江面,说:“我们没有在一起了。”
      雨澄心里的疑虑终于得到了答案,心里却陡生一阵难过,在那个对感情无能为力的年纪里,每每想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都会五味杂陈。她嫉妒那个女人,但是如果他们能够幸福地在一起,她尚且有一丝安慰;如今从成蹊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她感觉自己愈合的心又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悲伤和痛楚。
      成蹊被关雨澄的眼泪吓到了,那样毫无征兆地扑簌滚落。于他而言,事过境迁,当初内心的种种纷扰焦灼早已经淡去,他自己甚至都快遗忘了那段关系。但他不知道,在雨澄的心里,这个消息却如巨石投入心湖,绝非吹皱一池春水那么简单。

      成蹊带雨澄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上坐下,雨澄努力想控制住眼泪,但是却无法停止哽咽,成蹊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摸遍口袋也没有找到一张纸巾,只能拍拍她的肩膀,用很轻的声音说:“没事,没事,都过去很久了,嗯?”闻听此话,雨澄感觉心里的难过更甚,哭得也更厉害了,一阵江风吹过,凉意袭来,更加瑟瑟发抖。成蹊把一直挽在胳膊上的外套给雨澄披上,她小小的身躯仿佛被宽松的外套给整个儿装起来了,只剩下一颗脑袋露在外面,成蹊轻轻地揽住这颗脑袋,让它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手轻轻地拍着,另一只手摘去了雨澄的眼镜,用自己的衬衫袖子帮她擦了一把脸上泛滥的泪水。
      雨澄又哭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
      她没有马上从成蹊的肩膀离开,成蹊也没有把停在她头上的手拿开,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江风拂过,落樱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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