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简单故事》当然dangran

10、第十章

　　高考如约而至。
　　成蹊把准考证一张张亲手发给大家，嘱咐再检查一遍2B铅笔、橡皮擦、手表、黑色签字笔等有没有备齐，然后让同一个考场的同学一起出发去考场。
　　关雨澄把装文具的透明文件袋拉好，跟着人群走在最后一个，成蹊追上去，把手腕伸到关雨澄前面：“8:15，再对一下时间。”关雨澄把手腕抬起来，让两块手表并排在一起，分秒不差。
　　“你等一下，”快下楼梯的时候，成蹊叫住了关雨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只安瓿瓶和一小片磨砂轮，用磨砂轮在小玻璃瓶的凹陷处轻轻一划，轻轻一掰，再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玻璃碎屑，递给关雨澄:“口服葡萄糖，不苦的，一口喝下去。”关雨澄依言照做，
　　“不要紧张，交卷前一定要把答题卡检查一遍，不要涂错位，拿到卷子第一件事是写名字。”成蹊有很多嘱咐的话想说，又担心说太多让关雨澄徒增压力，便打住了，最后说了一句：“去吧，考完我在考场门口等你。”
　　关雨澄冲他微笑了一下，走下楼去。
　　成蹊靠着走廊的栏杆，看着她的身影从教学楼走出来，穿过楼前的花坛，走进实验楼的楼梯口，消失在视线里。

　　一个半小时很快过去，关雨澄走出考场，从二楼下到一楼，拐个弯，看到成蹊一身浅色衣衫，站在一片草木葱茏中，微笑地看着她。很多年以后，想起那一瞬间，雨澄还是记得那种幸福的悸动，那是心找到归处的感觉，蓝天白云，心有归处。
　　接下来的几场考试里，成蹊都是这样给她送考，然后在考场外等着她一起回教室。
　　关雨澄也默然接受着，不管成蹊为什么要做这些，能和他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这样相处，内心总是欢喜的。

　　两天的考试并没有想象中漫长；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之后，整栋教学躁动起来。
　　熬过了一年的备考，结果尚未出来，这夹缝中的日子让情绪有了肆意挥霍发泄的出口。
　　第二天要拍毕业照，大家都还留在学校。
　　蓝进宁一直激动地哼着歌，让关雨澄一起去网吧包夜，季晓月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没追求！”
　　“那你打算干啥呢？”
　　“回家。”
　　“what？人生中这么重要的一天，你竟然做这么平淡无奇的事情！”
　　“要你管！”
　　“要不我们去后面操场茶话会吧！为了陪伴你们两位，我都被叫了一年妇女之友了，今天要听我的安排！”
　　“这个可以考虑，关雨澄，你说呢？”
　　关雨澄正一点点整理着桌斗里成堆的试卷，听见季晓月问她，就随口答应了。
　　“那我们先去买点吃的喝的吧，茶话会当然要有吃有喝！”蓝进宁积极出谋划策。
　　“你们先去吧，我要把这些东西整理好，还要回宿舍整理东西。晚点我爸来帮我把东西先搬回去，明天我直接回家了。”关雨澄指着桌子上堆成小山的课本、习题册、试卷。
　　“那你晚上住哪儿？”蓝进宁问。
　　“跟我回家呀~”季晓月亲热地搂着关雨澄。
　　“啊？那我也要跟你回家，我让我爸马上来把我的铺盖卷儿运回家！”蓝进宁一脸愤愤不平。
　　季晓月和关雨澄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看着他，哈哈大笑。
　　成蹊正好进来，他第一次看到关雨澄笑得这样无拘无束，她挽着好朋友的手臂，一只腿跪在凳子上，眉眼弯弯，生动活泼。
　　看到成蹊走过来，季晓月连忙拽过蓝进宁：“走走走，我们先去买东西，关雨澄你快点收拾啊！”然后一溜儿小跑消失了。

　　成蹊帮关雨澄拦着桌子边缘，挡住即将滑落的书本。
　　关雨澄继续一本一本整理着，没有说话。
　　这本《数学三年模拟五年高考》，有一次关雨澄刚走到教室，成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这本册子递给她：“哎呀我拿错了，把你的当我的那本了，在上面写了好多备注。” 里面第68-70页，确实红彤彤一片，都是成蹊的字迹；这张草稿纸，是哪天晚自习成蹊给她讲解三种不同的方法求斜率的时候用的，上面有他写的密密麻麻的字母和数字；这张卷子，最后一道压轴题答案雨澄写的密密麻麻，成蹊在上面用红笔写了一个硕大的“繁”，告诉她其实只要假设一个参数就可以解出来。
　　似乎每一样东西，都有一个和成蹊相关的故事。旁边的这个人，会记得这些故事吗？
　　雨澄以为成蹊会有什么话说，可是直到最后，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雨澄，记得明天准时参加毕业照拍摄。

　　晚上的茶话会并没有成功召开，季晓月的妈妈晚上要出急诊，晓月又没带钥匙，便召唤她和关雨澄早早回家了。
　　两个小姑娘难得有机会这样放松地聚在一起，恨不得多长几张嘴巴来聊天。
　　“蓝进宁喜欢你。”
　　“我知道啊。”
　　“你喜欢他吗？”
　　“不讨厌，但是感觉他太幼稚了。”
　　“你喜欢成熟的吗？”
　　“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成熟的，但是我知道你喜欢成熟的。”季晓月故意戳了关雨澄一下。说完又觉得不妥。“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错，而且成老师人很好，对你也不错，你喜欢他也正常啊。”
　　“他对我很好吗？”关雨澄好奇地问，“有多好？”
　　“特别好！好到让我嫉妒。”季晓月故意摆出恨恨的样子。
　　“是吗？但是我总觉得，他离我很遥远。”关雨澄看着天花板，无比怅惘。
　　“因为，大概，可能，你们的年龄代沟太大吧，哈哈哈哈哈~~”
　　“去你的！”

　　毕业照的拍摄一大早就开始了，暑热还没升腾起来，花草都很新鲜，处处都是拍照的好背景。
　　大家都换掉了校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女生们松开了常年束缚的秀发任由披散，男生们穿上了自己最有个性的T恤，这些年轻的少男少女，看到彼此都觉得新鲜。
　　关雨澄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式连衣裙和裸色浅口单鞋，鞋面上有一个同色的蝴蝶结。季晓月帮她把右侧耳边的那一绺头发编了起来拢到耳后，整个人看起来清清淡淡，带着少女的娇憨。
　　专门请来的摄影师举着喇叭帮助大家调整队形，女生在前男生在后高个儿在前矮个儿在后，老师坐中间学生在两边，大家叽叽喳喳换来换去一片喧闹。成蹊作为班主任，自然被安排在了中间的位置，而瘦小的关雨澄自然是逃不脱蹲在第一排的命运，而且蹲在了最边上，最后面一排男生要站在凳子上才能完全露出头，却怎么也站不好，正好赵宇非路过，看不下去拖拖拉拉的样子，拿过喇叭亲自指挥起来，经过他一番重新排兵布阵，关雨澄竟然正好蹲在了成蹊的前面。
　　快门终于按下，成蹊和关雨澄最近的距离，定格在了胶片上。

　　高考成绩出来，关雨澄毫无悬念地过了一本线，不过分数比较尴尬，比一本线高出了三分。
　　填志愿的时候，成蹊建议她考虑一下省内的高校，毕竟本省是教育大省，高校云集，作为本地考生，雨澄还是极有希望进入985的；至于专业的选择，也推荐了雨澄比较擅长的语言和文学类。但是在最终线上提交志愿时，雨澄没有选择任何一所省内大学，而专业，填的五花八门，唯独没有成蹊推荐的那几类。
　　学校打来电话，通知关雨澄录取通知书到了，赶紧去领。她再次在学校碰到了成蹊，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这次三（1）班算是超水平发挥了，班上上一本线的学生人数竟然排到年级第一，这个结果是他之前不敢预期的。关雨澄的分数并不算高，但也上了重本线，最终被府大的经管类专业录取。成蹊对于这个结果略感惊讶，他没有想到关雨澄会选择这样一个专业，但事已至此，他不想给雨澄还没开始的大学生活先打上问号，无论如何这是她人生一个新的开始。他把信封递给关雨澄，对她说：“恭喜你！”关雨澄笑着准备道谢，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成蹊，这就是你的得意门生吧？”是许菲。
　　关雨澄怔了下，整理了一下表情，回头礼貌地叫了一声“许老师”，没有和成蹊告别，便匆匆离去。
　　季晓月考到了府城的另外一所重点大学，和蓝进宁同一所学校。据说蓝进宁死缠烂打问她要到了她的高考志愿，照着一模一样填的——年少的感情，总有一些任性和恣意，可以不顾前途，不顾后果。关雨澄却做不到。
　　季晓月和雨澄约着开学一起出发，见雨澄一直心不在焉眼睛往许菲那边瞟，便说：“那个许菲好像留在我们学校教书了哦，听说后面会和成蹊一起继续带毕业班呢！”
　　“哦。”这个消息令关雨澄的心里充满了无力的焦灼，有很多事情她可以努力去做，就像爸爸说的，她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但是足够勤奋，所以能走在前面。可是在有些问题上，勤奋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勤奋无法让她迅速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女人。
　　离开学校之前，关雨澄去成蹊的办公室和他打了个招呼，成蹊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在便笺上给她，说：“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
　　“嗯。”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要开心一点，嗯？”
　　“嗯。”
　　“暑假准备怎么过？”
　　“还没想过。成老师…”
　　“嗯？”
　　“我要回家了，我爸妈等着看我的录取通知书。”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嗯。”
　　关雨澄冲成蹊笑了一下，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她害怕多停留一会儿，会忍不住当着成蹊的面流下眼泪。。

　　成蹊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踱到走廊，看到关雨澄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很快的消失在了视线中。

　　此后的岁月，他们将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