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贷价》变子

26、第二十六章

　　2014年中秋，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天又一天。周村本来就有重男轻女的传统。这些女孩子离开了家，家里少了一个人，有句话叫“增粮不如减口”，况且女孩子在外地打工的多了去了，三年五载不回来都不是个事儿。
　　吴文主动去给有女儿的人家介绍工作，甚至给家里留下了存折。他谎称，女儿外头挣钱了，月底工资上了银行卡，和折子是通用的，父母可以取出来花钱。对方挺感激他，经常请客吃饭。
　　他拿着这些家长的东西，每月月底打一点钱到存折上。刚开始寝食难安，渐渐的他开始觉得自己做的一件好事。没准儿，这些女孩子在城里面混出个人样，嫁了大款，也是一个出路。
　　市里的扫黄行动一波接一波，据他所知，那几家会所和夜总会被警方查了，他紧张地联系了张楠，对方说不用害怕，只要这股风过去了，还可以再开张。
　　他担惊受怕，那些女孩子会不会把他供出来？他会不会被警察抓起来木仓毙？
　　十一的时候，张楠带吴文到了位于市以南的迎客楼，就是现在百货大楼旁的金华饭店的位置。
　　走进一间狭窄的房间，光线昏暗，没有任何声音。吴文随着张楠走进去，扑面而来的霉味，和空气不流通的气闷让他觉得这可能是间库房。
　　“啪”一声，张楠打开了墙上的开关。头顶的白炽灯亮了，吴文合上眼皮，适应了一下光线。睁开眼睛，地上密密麻麻坐着躺着三十几个女孩，垂下眼睑，长发遮着半张面孔，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
　　莫名的恐惧感撞击心脏，吴文吓得往后跌到，张楠扶了他一把，“你怕什么？”
　　“张大哥，这都是谁？”
　　“都周村的，具体我也叫不上名字，”张楠叼着烟，回头向身后那人一摆头，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赤膊男人，示意他，“有数没，别跑了，我要你的命。”
　　“哥，一个也跑不了。”
　　吴文看清他的脸，阴鸷的眼神，脸上几道血痕，身上穿着油腻的裤衩，臂膀比他的大腿都粗。
　　捂着嘴，忍着这间屋子散发出来的腥臭气味，吴文靠近看了看她们——真的是周村的，虽然模样都变了，但是眼神还是熟悉的。
　　“接待客人的时候，一定要洗干净。我看着都恶心，”张楠拿下了嘴边的烟卷，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弄些好看的衣服，打扮打扮，让人瞧见这些女孩子就觉得上档次，不然怎么叫价？”
　　“这些女孩子不会说话，都没了舌头。”张楠搂着吴文的脖子，语气平平，“听上头说，只要长期关着与外界的社会隔离，自然而然说话的能力都没有啦。”他把趴在地上的一个女孩的手狠狠踩了一下，对方全身颤抖，却发不出声音，一只脚把她踹开，“兄弟，你说这要等多久？我没那耐性，割了舌头不就完事了。”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惜没了舌头，脸盘子都变形了，不好叫价。”
　　吴文看到女孩子们发抖地蜷缩在一起，头发脏污，裸着身子，淤痕遍布，眼神呆滞。
　　十月的天气，没有暑热降下来的凉意。
　　吴文听得到从喉咙里发出的嘶鸣声音，她们一直在哭，但没有声音。他想到多年前第一个住进周村的晚上，夜里也是听到这种低低的声音，他吓得一身冷汗。
　　打着手电筒，在房子的墙角掀开一张破席子，好家伙！下面是一窝耗子。粉红的身体缩成一团，颤抖着发出吱吱的动静，三四十只的样子。他发了狠，灶上正烧着一锅开水。他端了起来直接泼上去，整个屋子臭气腥气弥漫，再没法睡人。
　　他躲在了院子里，一夜都意识清醒。那个晚上，他杀了一窝耗子，他说耗子是四害，但是却流着泪。
　　这些周村的女孩，有他的学生，有乡亲家的闺女，甚至还有他看着长大的女娃娃，都像是一窝可以随时灭掉的老鼠。
　　那一刻，吴文知道，他会不得善终。
　　合上眼皮，他愣了一下。有女孩认出了他，冲过来，便对他又踢又打。
　　“不要打了！”他捂着头，“大哥，快救我！”
　　“臭女表子，还敢闹。”张楠一脚踢中女孩的腹部，她表情痛苦地弯下腰，五官拧在一起，嘴巴大张着，发不出声音，最后身体摔在地上。吴文听到脑袋砸到地板的声音，沉闷的一声，她再也爬不起来，就那样趴在地上不再动弹，紫青的眼眶里乌黑的眼仁悬在半空，眼睛望着吴文，没有表情，一屋子的人没有一丝声音。
　　他看到她苍白的脸。他想，她死了。
　　捂着嘴，胃里一阵翻腾，他吐了一口，什么也没吐出来，扶着墙站也站不稳。
　　吴文流下恐惧的眼泪。他知道，什么悲伤、同情，通通都没有，就是流泪。
　　“你看吧，她们怎么能把你和我供出来，我和你坐到一条船上。害了你不就是害了我吗？”张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吴文听说过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看到一屋子惊慌绝望的眼神，他知道他和她们一样都是那条待宰的鱼，顿时慌了神，他拔腿奔命似的逃出去，远处一道光投进来，他好像看到了救星，那是一个安全通道。
　　他奔过去扒在铁门上拼命地摇，大铁链拴着铁门，黑色的大锁悬着便发出“卡卡”的声响。
　　他摔坐在地上，眼神麻木。张楠跟过来，皮鞋擦过地面，发出窸窣的声响。张楠蹲下来，蹲在他身后，按了按吴文的肩膀。
　　他说：“兄弟，别怕，我给你的账上打钱了。去看看，哥哥保你吃得下睡的香。”
　　一个月后，吴文以市里新开一家衣帽厂，需要大量手工从业人员，又给张楠送去了四个女孩。
　　2014年末，全国掀起了浩浩荡荡的扫黄打非专项行动。
　　东莞那么大的动静儿，即使身在偏远地区的吴文，他也知道了这次不是一股风。
　　他不敢再联系张楠。
　　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都忘了这个人。
　　“老朋友，有生意上门了，有钱要不要赚？”张楠主动联系了他，“这一次很容易，不用担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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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吴文走向深渊的过程，这个反面人物的笔墨多了一些。他当年杀了一窝耗子，流下眼泪；后来害了那么多女孩子，却没掉眼泪，他的良知一点点被金钱吞噬，一滴不剩。可能小仙女有疑问，女孩被骗进了城里卖/淫，父母不闻不问，真能扯！我一个小学同学外出打工，父母不闻不问，很多年过去了，那个男孩子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