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贷价》变子

2、第二章

　　这时周英端了饭菜摆上桌，弯着腰好平视坐在椅子上的儿子的双眼。“振兴，妈做了你爱吃的糖醋鱼，”宋振兴连忙去碗柜里拿出四副碗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周英一愣，转而又笑起来，“我儿子工作辛苦，让妈妈来。”
　　这次换他一愣，“妈妈，谢谢你。”说罢又记起了什么，“玲玲怎么还不回来？”
　　“快回来了，你妹妹马上要高考了，老师难免会拖堂，多讲一会儿。”
　　“叮咚”门铃响起，宋振兴放下碗筷去开门，见一个快递员站在门口，“有周英的信。”
　　“给我吧，谢谢你了。”他接过信封，一看是银行账单。
　　“妈，你办了信用卡？”宋振兴最了解这个省吃俭用的母亲，寅吃卯粮不是她的风格，不用说又是为了玲玲那个死丫头办的。
　　周英连忙把信封抢过去，揣进怀里，示意不要被老头子听见。母亲的态度说明一切，他本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是回头看一眼桌上的糖醋鱼。周英就他和玲玲两个孩子，母亲待孩子的心是一样的，宋玲玲连闻一多和郭沫若都分不清，能作文竞赛拿奖？
　　手机是信用卡透支得来的。
　　顺手关门，宋振兴把一叠钞票顺势塞进了周英的上衣口袋，“玲玲在青春期，想给自己添置点儿东西，不是社会上都说‘女孩要富养’。只要她好好学习，我是当哥的，不能让妈一个人都出了。”
　　周英背贴着门板不作声，眼眶红了。宋振兴望着宋大民招呼一声，“爸，上桌吃饭吧！”
　　刚要上桌，门又被敲响。
　　周英小心收起钱转身开门，立刻就有一种清新之气扑面而来。楼道的灯坏了，光线昏暗，对方带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纤瘦高挑的身材，一身白衬牛仔裤的搭配更添一丝清丽，头发扎成马尾，手里拿着笔和本。
　　“姑娘，你有什么事儿？”
　　“阿姨，我是派出所的，我来调查常驻人口情况。”
　　“姑娘里边坐。”
　　李嘉始终不敢抬头，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门里面那个男人的鞋尖。她冒充警察，里面是一个真警察，还有警察的家属，进去一站就露馅了。
　　她心里一紧，“阿姨，不用了。您家是租房子住，还是原住户啊？”
　　李嘉装模作样地捧着本记着什么，心想，终于确定了位置，胜利。
　　“我家是原住户，不是租房子的。”周英说。
　　宋振兴饱含深意地盯着李嘉的一举一动，她注意到对方的目光，脸上有点热，她顺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
　　李嘉的衣服很贴身，窈窕的身线展露无遗，她喜欢精干的打扮，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五月的天气已经有点小热，这姑娘一路赶得辛苦，可以看到修长的脖颈上黏着几缕碎发，倒显得脸部的曲线更柔和了。
　　“为什么不穿警服？”她听见他问她，“你跟哪位师傅，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我是新来的，”李嘉对宋振兴讲话的时候，喉咙感到一阵涩意，头愈发的低下去，“我的警服洗了，没干呢。”
　　“女孩子家爱干净，天热了，衣服一天洗两次，”周英一旁胳膊捅了下儿子，“你看你，把人家姑娘都问愣住了。”
　　她松了口气，“阿姨，我走了，再见。”
　　“姑娘，进来吃了午饭再走吧！”周英热情地招呼她，“刚做好，我儿子也是警察。姑娘，你有对象没？”
　　看着周英见个姑娘家就把情况搞得复杂无比，宋振兴拉了她的手，“妈，炉子上还有汤呢。”
　　趁着周英去厨房，李嘉奔命似的下楼去了。

　　周英回来，大门已经关上，目光里便很有几分挑剔的意思，“你这孩子，迟早把妈气死。”
　　“大民，吃饭了，嘛呢？”见老公迟迟不来，周英小心走过去，
　　“刚才，来谁了？”宋大民问。
　　“查常驻人口的，”周英看着宋大民捧着手机，找出了老花镜，“帮我看看，这写着什么？”
　　原来是微信推送新闻，某大学女生疑似身陷“校园贷”，高楼纵身一跃香消玉殒。
　　微信还图文并茂的将女生自杀现场照片也发了出来，图像清晰。宋振兴站在周英身后，越过她的肩膀看过去。照片上还有一个背影，他认出了，拍摄者就在事发现场。那人就从他的身后拍下了现场的照片。
　　这个角度正好将他肩膀一侧涵盖在内，现场的警员都穿着警服，只有他一个便衣，所以很容易分辨。顿时心绪沉重，由于长期的高强度工作，他的神经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突然松懈下来，他感到整个状态都处于一种游离于外的不真实，有人在他身后偷拍，他都没有发现，这是他的疏忽。
　　他知道有人用这种方式牟利，无奈地摇摇头。当年，胡强东跳海自杀，有路人拍下照片，在网上公开叫嚣兜售，给警队造成了极其不利的影响。以至于胡队多年的功绩一夜之间都被抹了干净，他拼命争取队长这个位置，不是为了当官发财，而是希望还有人记得自己是胡强东带出来的，胡队的功绩还有一个人记得。
　　走到饭桌旁，宋振兴拉开椅子坐下来，看着周英准备的一桌饭菜，他完全没有胃口。
　　“爸妈，你们干嘛呢？”宋玲玲放学回来，将书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钻进卫生间一会儿洗手出来，冲周英说：“妈，我都快饿死了，饭做好了吗？”
　　“做好了。”周英用下巴点了点，宋玲玲看了看饭桌，尖叫：“哇，都是我爱吃的菜。哥，你是不是先吃上了？”
　　她飞奔到饭桌旁，先夹起一块红烧肉嚼了两口，咽下去，“真香，大师级的！”吃罢，又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妈，我说了多少次了，我要减肥，你又做了红烧肉，不是引诱我犯罪吗？”
　　“这孩子，你吃也吃了，又数落妈的不是。”
　　“都是你把女儿宠坏了。”宋大民收起手机，端了茶杯走到桌旁，坐下，“你怕胖，就多吃点儿蔬菜，这个总不胖吧！”爱怜地摸了摸女儿头顶的发旋，“瞧瞧，我家玲玲和我一样，就是聪明。”
　　放下手中的筷子，宋玲玲抬眼看向周英，周英轻轻地摇头。她轻吁一口气，又拿起筷子夹菜，回头对宋振兴笑，“哥，你怎么舍得回来了？就给林霄当儿子好了，让他给你讨个媳妇。”
　　“没大没小，局长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宋大民说。
　　“你不是总林霄这么叫么？”她说，“我哥能当队长，就是林霄提拔的，这说明他和咱们家亲。”
　　“这孩子胡说八道，你哥的事儿，是公事公办，看得是个人能力，”宋大民狠狠地蹬了宋玲玲一眼，继续说，“若是林霄任人唯亲，我第一个找他去。你哥这个队长，我去刑侦队给他扒下来。”
　　轻笑两声，宋玲玲回过头看着面色沉郁的宋振兴，勾着嘴角，不疾不徐地问：“哥，自从你当上了队长，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都不见你笑了。这公私分明，你总不能把公事和生活混在一起，那还活个什么劲儿？”
　　这话说过了，周英敲了一下宋玲玲的手背，她撅起嘴不肯退让，“妈，明明就是嘛！你总护着我哥。”
　　懒得和她争辩，宋振兴站起来，去厨房把煤气灶上的汤端过来。
　　因为宋振兴今天休息，周英很高兴，给儿子多多的夹菜，每个人的心里都感到几分轻松。
　　宋大民看看埋头吃饭的儿子，他今年35岁，前两年刚提了刑侦队队长。除了赵明外，他在队里算是资格比较老的。与前几任刑侦队长相比，他这个儿子沉默寡言，性格冷淡，干工作不遗余力。但是自从当了警察以来，他似乎只会办案这一件事，其他事上，包括他的个人婚姻，他都不放在心上。前一阵子听玲玲说，他处了一个对象，他一直等着他开口把这事儿定下来，但一直到今天，宋振兴在他面前一个字也没有提过。
　　想到这里，宋大民沉吟了一下，“振兴，我托你王阿姨给介绍了一个女孩。你好不容易休息，吃了午饭，准备一下，下午去见一下吧！”
　　相亲——说到这个，宋振兴神情也有些尴尬。不过他已经习惯面上掩藏一切情绪，语气平静地道：“让爸为我操心了。”
　　继续吃饭，表情依旧木木的，瞧不出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