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贷价》变子

1、第一章

　　天色阴沉，宋振兴眉头紧锁，双唇抿成一条线，从车的后视镜看到自己连续三个月鏖战，满眼血丝，唇无血色的一张脸。2.17电信诈骗案告捷，团伙16人在邻省警力和台湾警方的共同协作下终于抓捕归案，罪魁祸首一审被判死刑，总算告慰死去的冤魂。
　　局长林霄给刑侦队的主要办案人员都放了三天假。从警以来，头一回他在中午这个时间开车赶回家吃饭。拧了拧眉心，耳边响起嘈杂的鸣笛声，一辆警车呼啸而过，自动避让的私家车为警车让出一条路，这会儿原本拥堵的道路显得更加纷乱不堪。有几辆皮卡挤进来，他让了又让，都急着回家见亲人。就冲着市民配合让道，他身为市公安局刑侦队队长，可以多等几分钟。
　　余光瞥见刚才驶过那辆警车的牌照，嘴唇一张一合，他踩下油门紧跟上去。五分钟后，一座32层的高楼下，刺目的阳光让人眼睛一晃，地上一滩鲜血泛着更加耀目的红。警察已经封锁了现场，两名警察拉起了警戒线，法医开始拍照取证，宋振兴下车疾步走过来，一名年轻的警察拦住他，“你不能靠近。”
　　“老赵。”宋振兴叫道。
　　蹲下身正在检查尸体的国字脸男人转过身看向他，举手打个招呼：“宋队，今天不是你休息，怎么过来了？”
　　国字脸男人叫赵明，比宋振兴大六岁，大高个，人敦厚，都是同一警校出来的师兄。这半年先是扫黄打非专项行动过后又是电信诈骗搜捕工作，五一放假他们两个也都没有回家，晚上睡觉就睡在办公室，眼看着两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本来赵明也被安排休息，他自动放弃了休假。他的宝贝儿子去年中考，由于复读了两年，孩子性格本来就内向，再加上心理压力大，一直精神状态不好。队里特殊情况给与照顾，让赵明休假一个月陪儿子考试。所以这一轮休息，他主动要求坚守岗位，让宋振兴先休假。
　　瞥见他眼底的淤青，宋振兴俯身穿过警戒线：“一看出警的车牌，我就知道是你，就跟过来了。”
　　和几位点头示意，年轻的警察立即立正敬礼：“宋队您好，我是新分来的小刘。”
　　“小刘你好，别管我，都忙吧！”
　　走到赵明和法医中间，习惯性地戴上手套蹲下身，宋振兴掀起尸体上覆盖的白布一角，“情况怎么样？”
　　“女性，19岁左右，身体没有被暴/力、性/侵的痕迹，头部颅骨撞击碎裂，整个腹腔充血，初步判断是跳楼自杀，还要带回去做进一步的尸检。”法医说。
　　将白布掩好尸体，宋振兴和赵明二人不约而同地一起仰头看向头顶的高楼，高高矗立的建筑在川流不息的市中心屹立多年，灰色的墙体经年风蚀，已经斑驳不堪。有时候半夜从这里开车路过，总觉得发出一股深沉的呜咽，让人不寒而栗。
　　“联系这栋大楼的物业了吗？”宋振兴问。
　　“暂时联系不上。”赵明站起来，指了指前面大楼挂锁的大门，看向他，“这栋大楼原先是租给一些小公司当写字楼用，后来被一家大企业买下来，可是有两三年了，都没见这家公司搬进来。大门就一直锁着，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怎么进去的？”
　　“尽快联系。既然是大公司的产业，可养了不少牙尖嘴利的律师，别说咱们以查案为名，擅闯民宅。”
　　“哈哈哈，宋队，你可是比以前老练多了。”赵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叫身后的年轻警察赶紧联系。
　　肩上微微一沉，这个力道让他想起曾经和胡强东一起办理类似的案件，他总是这样安抚他。那个时候宋振兴来刑侦队实习，师从当时的刑侦队队长胡强东。他正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伙子，见到这种情形，二话不说就撬锁：“线索一定在里面，难道外面等着犯罪分子把线索都抹去吗？”
　　胡强东重重一拍他的肩膀，“我们是人民警察，不是土匪强盗，纪律懂吗？回去把警队纪律抄写一百遍交给我。”
　　一道光射进眼睛，他别开视线，挪了挪身子，记起今天是胡强东的忌日。
　　前倾上身挨近身侧的男人，他压低声音，“老赵，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忙去，也该好好回家看看了。”
　　眯起眼睛，宋振兴神情严肃地看向地上的女尸，白布之下露出了少女一段白色的手腕，纤细的指尖，细腻的皮肤，显示她是一个多么年轻的生命。

　　一辆单车悄悄跟上去，街上人多，明明相隔不过几米，她前面的高大背影像是浮光掠影似的转进了一条巷子，看不见了。李嘉空前的无措，像被谁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彻底来了个透心凉。
　　李嘉懵了一会，转身去了一旁的超市。出来的时候已经面带笑意，想也不想就骑车进了紫苑小区。明星的家门不好找，好在警察的家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三栋，三栋在哪里？
　　可谁知越心急，越找不到。

　　推开家门，屋里一片欢声笑语。宋振兴的父亲宋大民正和老伴周英一起翻看手机说明书，尝试使用新买的智能手机。见儿子回来，宋大民乐呵呵地招呼他过来，“振兴快过来，你看看这个。现在真是科技发达，我和你妈去年拍的旅游照和咱们全家上照相馆拍得全家福，这么一发送，点击微信，上传到朋友圈，亲戚朋友都看得见，省得你妈拿着照片挨门挨户的拿去看。”
　　“是啊，振兴，微信真是个好东西，发明创造这个东西的人脑筋真是活络。”周英看着手机笑得合不拢嘴。
　　宋振兴收敛了神情，看向父亲手中新买的手机。
　　“这方面你就不如你妹妹机灵。”宋大民指了指手机，“玲玲作文竞赛拿了奖，领了五百块奖金。我让你妈加了一千，买了手机。你看看你，上班多少年了，想过给你爸买部手机吗？”
　　周英看了看儿子，面露难色，连忙帮着宋振兴说话：“振兴也孝敬啊！单位发个毛巾、香皂都拿回家来了。还有儿子的工资折子交我保管，我取钱出来家里花了，你的退休金攒起来存了银行吃利息，现在哪里还有年轻人肯让爸妈拿存折的，我看我儿子最孝敬了。”
　　“你怎么说都对。”
　　周英不再理会宋大民，走过来拉着宋振兴的手关心问：“怎么了？妈看你脸色不对，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
　　“没有，妈，有点儿累，睡一觉就好了。”宋振兴答道。
　　“振兴要多加强体能训练，”宋大民站起来，把手机放在包装盒里，点燃了一根烟，右手叉着腰，“我当派出所所长那会儿，为了抓捕那几个组织卖/淫的头目，寒冬腊月在城东的小南村一蹲点就是一个月，脚丫子都冻烂了，但是我们设的点儿没有一个同志叫苦，终于顺利的完成了任务。”
　　“你那脚丫子最后冻得长了疮，天气一变，就又痒又痛，不能穿袜子，上了药要晾着。还是汗脚，我跟你这些年，闻了你多少臭脚。”
　　扯着嘴角望向周英，宋大民挪了挪身子，笑得扳过老伴的肩膀道：“所以啊，家里的大事小情都你说了算，我严格服从领导的安排。”故意将语速放得极缓，他顿了顿，又侧过脸来，斜着目光瞧宋振兴，眼里含笑地道，“儿子，爸爸可是一块金子招牌，罪犯听了爸爸的名字，可是闻风丧胆，咱们老宋家这一代就看你了。”
　　“我看振兴比你强，”周英推了推老伴，“儿子已经是市局刑侦队队长，你呢？混了一辈子，就是派出所所长，你官运不通啊！”
　　她套上了围裙，转身去了厨房。
　　宋大民砸吧一下嘴不以为然，又坐下来，宋振兴转身搬了把椅子坐在父亲身边。
　　宋大民又把手机拿出来，点开朋友圈给儿子看，“去年去海南拍的风光照，叫你去，你正好执勤……”
　　宋大民见儿子不接茬，转眸回视他微眯的眼，宋振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冰冷的目光近乎冷漠的眼仁中，泛着手机屏幕的白光。
　　一刹那，胡强东被大海泡的发白的身体，和女孩手腕的白，娇嫩的皮肤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感到脑仁一阵紧绷。
　　“振兴，你精神差的很，吃了午饭先睡觉吧！”
　　“好，”起身站起来，向饭桌走去。他不善于人情世故，对待自己的家人也是一样，好在宋大民看着这个儿子长大，不但觉得这不是短板，而且认为这是做好一名警察的基本素质——冷面冷心，才能不会被感情牵累，办案缚手缚脚。
　　这方面这孩子比他强。
　　也许说出来，谁也不信。二十三年前小南村那场扫黄行动，他带着派出所几名同志，经过蹲守，终于将组织团伙一举歼灭。同时，抓捕了正在进行卖/淫活动的几名嫖客。
　　一个不足十平的小屋子里，挤着一家七口。婆媳卖/淫，供应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吸毒，交易竟然当着自己丈夫、儿子和三个孙子、孙女的面进行。三个孩子大的四岁，老二一岁，小的还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
　　有名小同志沉不住气，看到这一幕，揪起这个家最老的那个男人，质问：“为了吸毒，逼着自己的老婆、儿媳做这种事儿，还当着孩子的面，你还是人吗？”
　　蹲在墙角抱头的两名嫖客，赤着膊，脚下是未来得及穿的衣裤，窗口下面是堆积杂乱破被褥，还有一些碗筷、方便面之类。三个孩子茫然地看着突然涌进来的便衣，眼神空洞，也许他们以为这是妈妈和奶奶的客人。
　　当冰冷的手铐铐上他们，两个嫖客倒是神情淡然，明显是惯犯。而那四个大人顿时鬼哭狼嚎，奋力反抗，襁褓中的女婴大哭起来，场面十分混乱。
　　在场的宋大民动了恻隐，伸手去抱那个女婴，最大的男孩突然冲过来，俯身咬住了他的小腿。顷刻，一阵剧痛，他本能地伸手扣住了男孩的下颌，待他牙齿松动，挣扎着把男孩举起来，男孩的双腿不停地蹬他的肚子。
　　“孩子，孩子，听我说，我是警察，叔叔是来救你的。”
　　他不知道说这些孩子是否能明白，但是让孩子在这种环境中成长，他不敢去想。
　　“放了我娘，放了我奶，放了我爷……”
　　男孩声嘶力竭，额头青筋暴起。宋大民皱着眉，忍着小腿的剧痛，按这个程度，小腿一定被咬下一块肉，冬天穿的厚，不然筋都咬断了。
　　“孩子，我是警察，我不会害你的，我是来救你的。”
　　“我不要你救，我们一家在一块，死在一块，我不要你救。”男孩凌厉的眼神，嗜血的牙，好像作恶的不是那两个嫖客，而是他。
　　宋大民双手颤栗一下，在同志的帮助下，终于慢慢放下那个男孩，把几个大人都顺利押上警车。回到所里，他“嘶”了一声，掀开裤子，果然血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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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哦，开新文了，本文有存稿，不坑，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收藏留评，谢谢么么哒！
P.S. 2018年5月，广东省深圳市南山区人民检察院批捕了一件以在校大学生为作案对象的“校园贷”案件，涉及诈骗、寻衅滋事等多个罪名，现阶段共批准逮捕犯罪嫌疑人11人。——谨以此文献给伟大的人民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