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明》顾陌上

10、阑市钰凌

　　【九】阑市钰凌
　　一年到头，国人最重视的就是新年，过年这两个字前面总会带着另外两个字，回家。回家过年。
　　林歆清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父母从来都不回家？从来都不回来陪他过年。永爷告诉林歆清，从今往后，钰凌就是他的家。
　　钰凌吗？
　　阑市建市至今不足七十年，但钰凌已经近五十年的历史了。钰凌，未必是阑市最大的字头，但多少都能说的上话。老一辈人打江山别提有多难，守江山更难。永爷如今坐到这个位置，全是年轻时一拳一脚踢打出来的，那时候谁拳头硬听谁的。永爷守这个位置能守那么久，靠的是权谋。永爷不信轻外人，能呆他身边的都是他的心腹，可拦不住再是心腹也有老的那一天。永爷想把办事人的位置交给自己两个儿子，但没一个顺他的心，没办法，永爷只能把心思放在孙子辈身上。奈何多年前永爷的小儿子许权和许家闹了点不愉快，跑了出去，至今未归。永爷两儿两女，但家孙外孙分的特别清楚，所以家里事一直都是交给家孙许沫燃，永爷割心剜胆的幡竿子。
　　许家，往上捯三辈儿都是农民出身，没什么文化，但讲义气。可到了永爷这一辈才发现，老的那一套早就过时了，现在什么都讲究利益，哪个老大能赚钱，哪个老大才能留住人。喊打喊杀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但道理讲不通的时候拼的还是拳头。
　　钫市和阑市搭界，开车两个多小时就能到。林歆清年二十七的时候就和子桦一起去了阑市。林歆清腿脚不便不能开车，再加上在国内，林歆清是个死人，死人怎么会有驾驶证呢？一路上，许奂辰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望着窗外，从高楼林立到四野麦田，再从荒郊野岭到车水马龙。子桦驾驶的轿车驶到了近郊的一处庄园，子桦按了几下喇叭，铁门缓缓打开，两名穿着侍者服饰的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走向子桦。
　　子桦解开安全带，对林歆清说：“先生，下车吧。”说着，子桦就下了车。
　　另一个人打开车门请林歆清下车，却被子桦赶到一边，亲自扶林歆清下车。子桦将手杖交给林歆清，又把放在副驾驶的大衣披在林歆清身上，这才交代两名侍者将车开去车库。
　　数九寒冬，建的再壮观的庄园也逃不过一片肃杀之景。寒风凛冽，林歆清不住地打了寒颤。子桦边走，边握住了林歆清冰冷的右手。
　　“先生，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冷？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林歆清顿了一下，小声说：“有点冷。”
　　回国四年多，子桦第一次听到林歆清说冷。每年冬天，子桦总能碰到一两次，林歆清只穿着单衣就在院子里坐着，全身没有半点温度。
　　百花凋零万木枯，唯有两旁的松树装点这死寂的灰色。到正厅的路很长，很静，静的能听见拐杖点地的声音，能听见风吹过的声音，和某人因不安快速跳动的声音。
　　正厅的大门左右打开，传闻中名不见经传的永爷正坐在正厅里。看见子桦带着许奂辰进来后，吩咐下人去泡茶，摆摆手示意林歆清坐下。
　　“爷爷。”林歆清微微弯腰鞠了个躬，将手杖和大衣递给下人，坐在永爷对面。
　　“永爷。”子桦规规矩矩的鞠了九十度的躬，站在永爷身后。
　　永爷点点头，“好，都回来了，回来就好好过个年。你姑妈和大哥二哥还没到家，等人来齐了，再带你认认人。”永爷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叹了口气。“他们回来了，我们许家也是不齐，毕竟小四子还不愿意认我这个爹。”
　　小四子就是林歆清的父亲，排行老四，从小娇纵惯了。
　　“你还没有去见你父母吗？”永爷问。
　　林歆清摇了摇头，“还没。”
　　“不见他正好，他要是知道你进了绪申还不得跟我闹翻天。喝点茶暖暖身子，等一会儿让子桦带你去房间休息。我一会儿还要见个客人。”
　　林歆清站起身，却因失去手杖的支持，险些摔倒，多亏子桦眼疾手快扶住了林歆清。“永爷，我先扶小少爷上楼休息吧。”
　　“去吧。”
　　两人走后，永爷的厌恶之情立马浮现在脸上，刚才和蔼可亲的老人形象无迹可寻。永爷虽然年过八十，但看起来只有七十岁左右。看到子桦对林歆清的态度，永爷气就不打一处来。子桦跟了永爷十年，永爷可不相信，子桦会为了一个外人反水，但林歆清确实是个控制子桦好工具。
　　子桦安顿好林歆清，刚出卧室门，许沫燃搂着一个女人迎面走来。
　　“三少爷，少奶奶。”子桦连忙把房门关上。
　　女人看了一眼子桦，对许沫燃说：“我先下去等你。”
　　许沫燃揉了揉女人的头发，看着她下楼，这才回过眼神，瞥了一眼已经紧闭的房门。“呵，我那个便宜弟弟的滋味怎么样？呵呵，不知道哪来的杂种，你也下的去嘴？小心点，别惹得一身病。”
　　子桦握紧了拳头，满脸怒气地说：“许沫燃，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和先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许沫燃看到子桦脸色发青反而更来劲了，“不是吧，桦哥，整天先生长先生短的，说没碰过谁信啊？不会是你不行吧？要不要让医生给你拿点药？别忘了，你是谁家养的狗，认清主人再摇尾巴。”
　　子桦忍住心中的怒火，稍微冷静了一些才开口问：“你......你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了？以前的你绝对说不出这种话。”
　　许沫燃走到子桦面前，用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到墙上。恶狠狠地在他耳边说：“什么时候？当然是从你救了我那个便宜弟弟之后啊。”
　　直到子桦的脸因为缺氧而涨红脸，许沫燃才放开手。
　　子桦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咳咳咳......你发什么疯。”
　　如果真的拼力气，许沫燃绝对打不过子桦，但这是许宅，子桦如果敢对许沫燃动手，可能瞬间就会被一群打手按在地上，下场比死还惨。地位再高，也抵不过许家公子的名号。
　　子桦缓了一下，趁许沫燃还没说话，先说道：“如果疯够了就下去找少奶奶，你们有事要出去吧。对少奶奶温柔一点，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住你的折磨。”
　　“我的事，你少管。”许沫燃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子桦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准备整理好衣服下楼，没想到，子桦刚站起来，房间的门被打开了。林歆清扶着门框，眼睛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不轻不重地问了句：“没事吧？”
　　“先生......我没事。”子桦不知道林歆清听到了多少，连忙解释道：“先生，三少爷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
　　“你不用解释，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既然身体没事了，就去忙你的事情吧，不用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说完，林歆清便关上房门。
　　“先生，您自己注意，有什么事记得叫我。”子桦隔着房门交代了一句，连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下楼。
　　子桦到楼下的时候，许沫燃已经带着妻子离开了。楼下坐着的则是永爷和一名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子桦认识那个老外，他叫Floss，曾经为林歆清做过心理治疗。不知道为什么，永爷把他请来了。子桦向永爷打了声招呼，离开正厅去办自己的事。
　　Floss用蹩脚的中文和永爷进行着艰难的沟通。
　　“我只需要一个乖乖听话的人偶，你用什么手段我都不关心。你需要多长时间？”永爷端起面前的茶杯，品尝着刚泡好的红茶。
　　Floss犹豫了一下，答道：“一个月。”
　　永爷放下茶杯，露出微笑，“过年之后，我会去接你过来。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哪里哪里，能为永爷办事，是我的荣幸。”Floss站起身。
　　庭院里，一位年轻的女子，正四处欣赏着风景，看到Floss从正厅出来，小跑了几步就到了他的身边。“Floss，这么快就出来了？不是有工作吗？”
　　“嗯，等年后才会正式开始治疗。这么冷的天还让你在外面等我，抱歉啊，子衿。”
　　“不是很冷啊。这家的主人一定很有钱吧，这么大的庄园，还有这么漂亮的房子。真是奢侈啊。”吴子衿略带羡慕看着四周的建筑。
　　“这处庄园的主人姓许，是个大家族，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Floss看了看表，“现在才四点，回钫市吃晚饭吧，随你选。”
　　“我要吃日料！”
　　“好！”

　　“先生，先生？”
　　到晚饭时间，子桦上楼去叫林歆清，但敲了好长时间的门，都没有人答应。子桦只好擅自打开门，幸好林歆清没有从房间里锁门。房间内一片漆黑，子桦摸索着门口的开关，将房间内的灯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林歆清身上裹着被子躺在床边，不远处还有掉落在地上的玻璃杯。子桦连忙将林歆清抱到床上，用力晃了晃林歆清，希望能够叫醒他。
　　但林歆清一直没有醒，子桦只好告诉永爷，叫来了医生。
　　“病人高烧引起昏迷，我给他注射了退烧药，等退烧就好了。病人还有些营养不良和心律不齐。平时要注意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