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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灵芝草 ...

  •   “叮——”指甲轻击瓷器的声响清鸣响起。

      回廊之下站着一个约莫五十上许的葛衣老者。一张苍老的脸上唇纹深刻,眼角渗出细细沟壑,鬓间白丝掺杂。老者腰背微驼,一手臂膀间环着一只粉青釉海棠缠枝瓶,一手曲起两指,以指关节轻轻敲击两下,侧耳闻声。

      “叮叮——”两声,声音清灵悦耳,如水纹粼粼扩散。

      那葛衣老伯似是极为满意,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抬起粗粝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摩挲着瓶身。这粉青釉海棠缠枝瓶是不可多得的绝佳上品,乃当年闻名天下的定水窑名师西今花了数年才烧制成的珍品。它色泽通透光润,触手间细腻如玉脂,温凉若水,一枝盛开的海棠花如火如荼,烈焰恣意的缠在瓶颈之上,几分妙趣,十分精巧。

      “这确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啊。”葛衣老伯不由赞叹道,他收回手,似是生怕自己一个失手摔了这稀罕宝贝,用双手细致环托住,眼角沟壑含带笑意在廊下缓步而走。

      就在他刚及至厅前,一个蓝色的身影却从厅内猝不及防的一闪而出,堪堪带过正巧从侧廊缓步经过的葛衣老伯。

      少年走路生风,脚下有力,这一撞自己倒是全然无事,愣是把那葛衣老伯撞得身子一歪,踉跄着向一侧连连后退。

      “唉哟。”刑伯脚下一崴,站立不稳,眼看就要跌倒,惊叫了一声。脸色煞白的同时,双手急忙举托而起,极力想要护住那瓷瓶。

      “刑伯,你没事吧?”那一个蓝衣少年听得身后动静,瞬间回身,一伸手便稳稳扶住了那葛衣老伯。少年有些讪讪的笑笑,带着歉意恳切道,“阿尧方才一时情急,没注意到眼前,刑伯你是否有伤着哪里?”

      这少年正是霍尧,只见他窄袖蓝衫,墨发白肤看上去有些许清朗秀气,然而剑眉星眸,一双眼睛炯然有神,却是相当的英姿勃发,而看他气息沉稳,方才下意识间的出手如电,显然是一个武功小有成数的练家子。

      “不碍事,不碍事。”刑伯心跳如鼓,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还未得喘息平静,忙不迭低头去看怀中那一只瓷瓶,伸手摩挲了一下瓶身,松了口气,连连道,“还好还好,所幸这瓷瓶没有事。”

      “又是送给兄长的?”霍尧的视线落到那一只温润如玉的瓷瓶上,剑眉一挑,不解的抱怨道,“真不知兄长为何喜爱这些脆弱的东西,精巧确实精巧,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刀剑兵器来得可用有趣些。”

      他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腰悬着的那把流云剑。

      “养瓷如待人,大公子性子素来温润,有这般喜好也不奇怪。”刑伯看着霍尧笑眯眯的解释道。眼前这个少年纵然年轻气盛,但不经意间的言行举止,乃至神情语气都愈发像霍隽了。

      “兄长素来清雅,这旁人无故送上门的东西,兄长定然也不会收。刑伯还是早些退了回去,倒是也好省却兄长一些事。”他说着,一言一语间皆是对霍隽的维护和矜傲。

      “这次可不一定。”刑伯摇了摇头,顿了一下,脸色颇有些神秘,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可不是旁人所赠之物,恰是那绞龙鞭沈家遣人送来的。沈家在蜀中可是响当当的门户,刑伯我不过只是这府中一个管家,这人情可不敢妄自代主人随意做主拂了去。”

      “蜀中沈家?”霍尧奇道。

      刑伯点头,“半年前,大公子曾意外搭救出行的沈家夫妇,沈老爷既为聊表谢意,也有意与大公子交好,这才投公子所好特意遣派人送来这瓷瓶,不过,这瓷瓶据说却是那沈家大小姐亲自挑选的。”

      “沈家大小姐……莫非是那沈有情?”霍尧想起了关于沈家这个不曾露过真容,各种讳莫如深的传闻却满天飞的大小姐,忍不住皱眉。

      沈有情是蜀中沈家独女。据说她一条九转金骨鞭使得灵活如游龙,但为人骄纵蛮横,稍有不顺意,便挥鞭相向。她曾于前两年失踪,轰动一时,自去年年初才归家,而这回来后的沈有情好似变了一个人,行止恭谨安静,素日冷淡少言,半年多前更是不知何故被沈家老爷沈傲山下令禁足深闺。

      有野中传闻绘声绘色道沈有情失踪期间被土寇抢去做了压寨夫人,早非完璧,沈傲山自觉颜面全失,于是一怒之下才把其深锁重闺。尽管谁也没有确凿证据,但市井街巷间各种捕风作影的艳色旖闻窃窃相传,期间有胆大者,所言更是不堪入耳。

      刑伯点了点头,“沈老爷像是十分中意大公子,似有意将沈大小姐许配……”

      霍尧眉心用力一蹙,猛然打断刑伯,斩钉截铁的断然道,“这绝不可能,莫说兄长心中已有挂念中意之人,像沈家大小姐那般身份不明,声明狼藉的人,如何配得上清玉公子,霍隽?”

      刑伯瞧了眼霍尧绷紧的嘴角,对他所言却是丝毫不意外,他也曾偶然见过大公子书册之间细心珍藏着的那一支曼陀□□花。

      “看这沈大小姐所挑选的瓷瓶,不愧出身名门,想来和大公子本应是同好之人……”刑伯对那沈家大小家的传言也却确有所闻,一念及此,便不再说话,心中也暗自直泛嘀咕,摇头惋惜的叹了口气。

      霍尧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他面色有些忧急的抬眼望了眼门外,“好了,刑伯,先不和你说了,我现下必须要出去一趟。这瓷瓶你就暂且留着,等兄长回来再做处理便是。”

      刑伯刚想应声,眼角却瞥见霍尧遮掩在手中的一枚半个拳头大小的赭褐色东西,纳闷的脱口,“小公子,你拿着那灵芝草做什么去?

      霍尧不想刑伯如此眼尖,但既然被发现了索性也就不再遮掩,他把手中的灵芝草朝刑伯抬了抬。“听说泓茉醒过来后吐了一大口血,我要把这个给她送过去。”

      刑伯一听,登时两条花白的眉毛都挤到一块去了,哀呼起来,“哎哟,不可啊,我的小公子。你上次受的那伤也尚未全好,还得靠着这灵芝草啊,怎么就要把这最后一只给别人送去?那大夫可是说了,这要是中间断了疗程,伤口被压制的毒也许便会反噬,而即便之后再救治解毒了,这将来怕也是要落下隐疾忧患的。”

      “刑伯,泓茉不是别人。”霍尧皱眉,正色道,“她是我兄长挚友,李昀栖的妹妹。再说,我和泓茉也算是一块长大的。”

      “刑伯知道你自小和泓茉姑娘感情好,只是小公子你的伤实在非比寻常,这大公子又还没取药回来,没了这最后的灵芝草压制,整个疗程功亏一篑,万一那毒伤恶化可怎么是好?”刑伯苦口婆心,耐心相劝。

      霍尧听完,露出一个少年气的笑容,眼中光芒闪动,明亮坚定,“刑伯,你无需担心,我相信兄长一定很快就回来了,差隔这么一点时间根本算不了什么,况且,那大夫也只是揣测毒性会发作反噬罢了,我想是不会有事的。但是,泓茉不一样,她向来身体不好,这会儿一定难受得要撑不住了。刑伯,不多说了,我必须得赶紧走了。”

      话音刚落,那一个蓝色人影只是轻盈一晃,已不在原地。

      “小公子——”

      刑伯在霍尧身后长声叫唤,然而那少年顾不得回头,身影只在门口一闪眨眼便消失了。

      “身手倒是愈发精进了,只是这性子……”

      刑伯低低叹息,看似迷糊混沌的眼中忽有一抹精光稍纵即逝。他从空无一人的门口收回视线,脚下刚一动,又若有所感的抬起头来,只见头顶穹宇中盘旋着一只白鸟。那只鸟在空中循环往复的展翅盘旋几个来回,向下俯冲而后落于屋檐旁的枝梢之上,咕咕得埋头梳理羽毛。

      “来的是白鸟。看来进展似乎没有想象中得顺利啊。”葛衣刑伯细细眯眼看着那一只白鸟,眼角沟纹挤紧,他用粗粝的掌心摸了摸温润细密的瓷瓶,忽的曲指一弹,只听得“喀——”一声脆响,那一只瓷瓶登时裂开一道细长的缝隙。

      刑伯低头看了眼瓷瓶裂缝,眼中却没有丝毫疼惜,他扯开一个深深的笑容,咕哝着转身,“早就知道胡蜜丹那丫头会赌输了。”

      那一瞬,这一个原本走路缓慢,脚下虚浮的老人忽然脊背挺直,疾步如飞,气息沉稳,也是转瞬便隐入了内厅。

      叮——

      清扬的清鸣声不知从何处悠悠弥散而出,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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