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深深》唐文月

2、回宣王府

　　寅时，为了不吵醒其他人，唐念熟练地纵身跃上院墙，再如一片飘下的叶子般轻手轻脚地翻进去。

　　院子里的人应该都熟睡了。三进的院子里空荡荡的，明晃晃的月光投在深灰的地面上像积了一小池子的水。唐念就淌着这些水，穿过桃树枝投下的影子，一路晃晃悠悠地朝着她住的第三进正房走去。

　　距离唐念从唐府离家出走，来到宣王府当暗卫已经一年了。她所居住的院子名叫桃园，桃园不是桃源，里面没有既阡陌交通，也没有鸡犬相闻。桃园是一个三进大小专供乙级暗卫居住的院子，里头有三个和她一起住在里头的乙级暗卫和数棵在月色下恣意盛放着桃花的桃树。其中几棵桃树抱团围在桃园第三进的东跨院，底下有张积了灰的石桌，石桌旁簇拥着四个石凳。

　　其实原本桃园里不该如此冷清，只是在年初的等级考核后，原本和唐念同期入府的小伙伴们一个个都升职搬到王府的另一个专供甲级暗卫居住的，叫藤园的院子去住了。到现在桃园就只剩下几个新晋的乙级暗卫和依旧划水混饭度日子的老油条唐念。

　　回房后还没有换下被火烧得破破烂烂的夜行衣，唐念先把茶几上早已冷掉的茶水倒了。出任务前烧一壶水，饮半杯送行茶是唐念一直以来的习惯。因为她觉得，在风尘仆仆地回来后，看到自己临走前喝剩下的半杯茶依旧原封不动地摆在原位，会令人有一种想要流着眼泪歌颂生命的愉悦感。

　　毕竟像他们这样常年与深深暗影为伴的人，稍稍不留神可能就再也无法回来了。

　　洗完杯子回来的唐念换下夜行衣，走到茶几旁坐下，望着在睡梦中还不忘咯吱咯吱磨着后槽牙的乙十五发呆。

　　她来到这一个架空的时代已经十四年了，而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也如大多的穿越女一样出生在官宦之家。但与她们不同的是，唐念一出生就被家人雪藏在唐府的禁区里，连半点风声都没有传到外界去。

　　唐府的禁区其实就是内宅深处一片鲜有人知的竹林。穿过层层老竹，竹林深处还有一方小院，那方小院正是唐念从小长大所居住的听岚阁。

　　待在听岚阁的十三年来，白天时唐念一般都在竹林中练习轻功，而教她修习轻功的人曾经也是一名暗卫，只不过在退休后被唐念的哥哥唐恩请来当唐府的侍卫。

　　本朝法令不允许官员培养暗卫，只有皇族能养。做暗卫这种见不得光的职业的人都是专门去执行暗杀任务的，你而们这些文官官员该上奏的上奏;武将该舞刀弄棒的舞刀弄棒，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要是谁都养一两个暗卫来搞暗杀那到时候上得了朝的官员都没几个了。但皇帝自然是想养多少暗卫就养多少，甚至凑一桌麻将牌那么多都没问题，谁叫人家是皇上大人呢。

　　每日的练习虽然枯燥乏味，但对上一世生活在现代都市的唐念来说，不借助外物在空中飞来飞去是她在这个没有网络的世界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也正是因为这日复一日的练习，现在唐念运起轻功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相比起白天，唐念的夜间生活则有趣多了。束好胸和头发，换一袭男装，行走在即使在夜间也依旧喧嚣繁华的西市，任谁都会觉得她只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公子而已。

　　长安中有东西二坊，东坊的手工作坊最多，而西坊则多售卖瓜果零嘴。唐府后门与西坊仅有一街之隔，这在地理位置上无疑给夜间常常偷溜出府去吃东西唐念同学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直到唐念的茶都喝过两杯了，对面床上那坨裹着被子的乙十五像是才察觉到茶几旁戳着人似的，磨牙声倏然中断。

　　她一掀被子一骨碌坐起来道：“哎阿念你回来啦，咋不叫我呢，现在几时了？”

　　“这不是看你睡得正香嘛，”唐念重新倒了一杯茶站起来，“寅时中刻，张尚书府里树少，小心些。”

　　王府中的暗卫按入府顺序排名，唐念排在第十二位，属乙级，全称乙十二。

　　怎么这么难听……宣王真的不是起名废？作为萌新刚入府被宣王赐名的唐念这么想。

　　唐念的室友乙十五今早要去执行的任务是去取张尚书最近经常出入青楼的证据，期限一天。

　　张尚书家有悍妻，他夫人的善妒在京中权贵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可怜的张尚书都不敢像其他的同僚们那样三妻四妾，享齐人之福，所以青楼自然就是他尝鲜的不二选择。而这个任务的委托人嘛，唐念用头发丝儿稍微想一想都知道自然是那位张太太。

　　重新烧一壶水，慢慢悠悠地取一只空杯，唐念给正在外头洗漱的十五倒了一杯送行茶搁在桌上。

　　原本喝送行茶的习惯只有唐念有，但她不仅自己喝，她还拉着一同出任务的小伙伴一起喝，于是这一度演变成桃园的传统。后来小伙伴们升职去藤园了，桃园的萌新们听说藤园的前辈们都这么喝，再看到桃园的老油条唐念也这么喝，渐渐地就演变成了宣王府暗卫们的传统。

　　安利成功的唐念内心:喜滋滋。

　　曾经头一回出任务的十五临出发前看到笑眯眯的唐念递过来的茶杯，疑惑的说了句：“咦，只听说过断头饭，还没听说过断头茶啊？”

　　断，断头茶？明明是送行茶好么！唐念流泪咆哮。起名能力值max的乙十五同学你真的不打算和起名废主子互补一下？

　　此时已是寅时中刻，送走十五后唐念回到自己的东次间翻出另一套夜行衣换上，然后埋进自己被窝里懒洋洋地打算等天亮后再去给宣王汇报工作。

　　身为暗卫，夜行衣就是唐念每日都穿的日常着装了。虽然之前的十三年她都在唐府禁区中度过，但唐府毕竟是官家，为了补偿只能待在禁区中的唐念，她爹给她的月银比其他姐妹的还要多一倍，每月的份例也是偷偷地让唐念先挑。那些漂亮的新衣就算只能自己穿着偷着乐，但唐念也好歹算是在锦绣罗绮中泡着长大的。

　　但唐念是从现代穿过去的，那适应能力不是一般的强，绸缎绫罗是衣，粗布麻衣也是衣，能穿就行了，出任务时难不成还广袖飘飘，通身环佩叮当？再说平时穿夜行衣可比穿锦衣华服利索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