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深深》唐文月

3、黑衣少年

　　唐念一觉睡到卯初。窗外天色刚刚擦亮，几缕晨光穿透云层落进窗里，窗外雪白的墙、青灰的瓦，映衬着鱼肚白的天空，新的一天从这时才算刚刚开始。

　　瞧了一眼屋内的漏钟，估计这会子宣王还未去上早朝，于是唐念简单洗漱后便朝宣王的流川居走去。抱着今晨换下的夜行衣出了东次间，绕过抄手游廊，桃园内此时春意正好，几棵桃树梢头缀满了深粉浅红的桃花。那些桃花就这么挨挨挤挤、热热闹闹地绽于枝头，一眼望去，那明艳的色泽在熹微的晨光中格外鲜明，叫人不忍移开目光望向别处。

　　一直到了桃园的第一进，唐念发现整个桃园中除了她和几个扫地的仆妇外，其他地方一个人影也没有，看来都出任务去了。出了桃园后，唐念直接把破破烂烂还沾了血的夜行衣丢掉了，然后两手空空地向流川居正房而去。

　　来到正房前厅，宣王刚刚用完早饭，正坐在几案旁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他的身边立着一名同唐念一样身穿黑衣的少年。见到唐念走进来，那少年也没有什么反应，一直低垂着目光瞧着地面的纹理，既不看唐念，也不看宣王，只垂手静静立在那。

　　宣王是知道唐念真实身份的，所以唐念只是微微躬身，然后瞟了那黑衣少年一眼并不开口说话。

　　宣王见状把茶杯放下，伸手朝唐念摆了摆：“没事，自己人，你说吧。”

　　唐念这才开口：“宣……主子，属下已经将翠华楼幕后经营的那个人打听到了，正是常太傅。”

　　宣王听罢若有所思地重新端起茶，道：“知道了，你下去待命吧。”

　　唐念并没有急着走：“那属下……”是不是可以放个小假在府里闲着了？忙完了工作，当然得讨点假来放放。

　　宣王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目光中带了点戏谑的神情打量着面前站着的唐念，唐念也理直气壮地回望着他。

　　“只给放一天。”

　　“三天！”

　　“两天，不能再多了。”

　　“成交。”

　　“乙十二啊，”宣王用杯盖刮了刮茶叶沫子，语气中带了一丝笑意“既然你在府中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来打个商量怎么样？”

　　唐念忽然不祥的预感，刚想开口，宣王又说：“你这假期……”

　　“您说您说，属下洗耳恭听！”唐念暗道不好，决定先保住自己的两天假。

　　“呵呵……”宣王的嘴角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既然这么闲，那就肯定有空带带新人嘛，毕竟也是王府的老人了，小十二啊十六就交给你了，本王看好你哟。”

　　老人唐念只得从牙缝中寄出几个字：“属下……遵命。”

　　从流川居出来的唐念带着黑衣少年穿过垂花门向着桃园的方向走去。

　　日……好亏啊。先不说假期吹了，之后连出任务都要带着这个闷葫芦萌新，而且这个萌新看着就一副很不驯的样子啊。为了表现出前辈的善意，要不要问问他的年龄爱好看能不能先聊起来？或者大家一起先坐下来吃顿饭熟悉熟悉？唐念内心弹幕一条条刷着。

　　“你……用过早饭没，要不要一起吃些？”唐念坐桌边，对一身黑衣直愣愣戳在桌旁的乙十六这样问道。桃园的第二进正房因无人居住，所以被大家用来当吃饭的饭厅。

　　乙十六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坐下了。唐念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粥，一边重新打量着面前同样埋头喝粥的少年。

　　他大概比唐念大一两岁的样子，一头黑发低低地在脑后扎成一束。或许是沉默寡言的缘故，他俊朗的面容既有带少年应有的青涩，也带有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玉似的脸庞上眉毛英气，睫毛纤长。此刻他垂着眼睑低头喝粥时，长长的睫毛就覆盖下来遮住眼眸，是个十分好看的少年。

　　即使他不说话，周身也萦绕着一种冷冰冰的气场，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座玉雕成的冰山一般。此时虽然他身穿最普通的黑色夜行衣，但却让人感觉到他通身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华贵的气质。这种气质唐念非常熟悉，那是只有从小在银票当柴火烧的名门望族中长大的贵公子和娇千金身上才会有的气质。

　　一顿早饭吃罢，唐念决定带着乙十六先在宣王府中四处转转。

　　宣王府地幅辽阔，整个王府由两个五进的主院和八个三进的小院相连而成，除了院子，府中甚至还有数个花园和人工湖。

　　宣王是当朝天子的弟弟，平时除了外出上上朝、在家享享乐之外，实际上在暗地里还做些帮人办事收些报酬的小买卖，只不过能来拜托宣王的也只能是些富贵人家了。身为皇亲国戚，宣王自然也是可以养暗卫的，所以他培养的包括唐念在内的那些暗卫就被他用来赚钱了。

　　直到今日宣王也未曾取妻，甚至连侧妃都没纳，再加上人家家族基因优秀，天生一副好相貌，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中无时不盈满了风流多情的目光。上至八十岁，下至八岁，也不知迷倒了长安多少妇人少女。想嫁进宣王府做宣王妃的姑娘们多到可以把宣王府绕两圈再拐几个弯，可见人家人气之高。

　　只可惜人家宣王只是看似风流，实际上多年来他一直苦追何家大小姐。别家小姐视若珍宝的宣王在她何大小姐眼中只和自家哥哥弟弟一样。宣王很蓝瘦，但宣王不想放弃。所以他的王妃之位自然也一直为她留着。

　　因为桃园里的其他人都去执行任务去了，所以唐念索性带着乙十六一直在宣王府里逛到了下午，其间还去吃了顿午饭，从各院的小厨房里讨了数牒点心边走边吃，只不过点心都进了唐念的肚子里就是了。

　　直到太阳西斜他们才堪堪把宣王府逛了个大概。趁着太阳还没下山，金色的余晖落在人工湖的湖面上反射出粼粼波光，唐念已经打算带着乙十六回桃园去吃晚饭了。

　　虽然在今天的王府一日游中乙十六同学基本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同他身上毫无花纹的黑衣一样单调。但一天下来唐念也发现他并不像她对他的第一印象那样不驯，和他讲话他偶尔也会搭理，只是说得多与少、表情丰富与否又是另一回事了。

　　太阳就快落山了，夕阳把他们的身影在地上扯得长长的，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湖边缓缓走着。忽然，唐念停住了，她的面前出现了另一个穿着黑衣的人。

　　同样是宣王府绣娘作坊统一出品的夜行衣，但那个人身上的那件却和唐念的不一样。

　　在暖黄色的夕阳下，那个人身上的夜行衣隐隐泛着亮闪闪的光，原来是黑色的衣料上用黑色的丝线绣上了大幅繁复的花纹，有花草有鸟雀，看起来就像是闺阁小姐穿的华服一般，只不过通身都是黑色的。她一走动，身上的夜行衣就像黑夜的幕布上缀满了星星似的，晃得唐念眯起了眼睛，也不知道她绣了多久，这么漂亮想必出任务都舍不得穿出去吧。

　　“哟，也不是我们的乙十二吗，怎么今儿又在府里闲着呀，是主子没派任务给你吧？”甲十那涂满嫣红口脂的唇挑起不友好的弧度，“咱们宣王府可不养白吃饭的嘴。”

　　甲十生了一张妖艳面孔，一双上挑的丹凤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神情：“哼乙十二，你看咱们可是同一时间入府的，可你如今怎么还是乙字头呢？”

　　这么说着，她忽然看见了唐念身后的乙十六，当她看清楚他的面容时，她的眼中不禁流露出惊艳之色，夕阳下乙十六的面容像白玉一般仿佛有莹莹光华流转，好一个标志的少年。一瞬间，甲十忘记了自己刚刚才对唐念说过的嘲讽之语。

　　“你左边衣袖上的牡丹抽丝了，”唐念丝毫没把甲十的话放在心上，“丝线果然还是要买好一点的来绣呢。”

　　甲十仿佛没有听到唐念的话一般，目光直直得落在乙十六的面容上。在绣着重重牡丹花的衣袖下，她的手因为紧张而轻轻捏紧。

　　就像一只蚊子在耳边飞过一样，唐念丝毫也不在意甲十的话，乙十六就更不用说了，脸上的表情始终如一，木着一张脸跟在唐念后面走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逐渐走远，甲十还站在原地，双手抬起捂住胸口，脸颊微微发红。她感觉自己内心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一般荡漾起层层水波。只一眼，她就被他身上那种华贵却疏离的气质深深吸引了。

　　过了好一会儿，甲十才回过神来，什么？刚刚乙十二说……我的衣袖？糟糕！那岂不是也被他看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更了orz，不知道这篇文有没有人能看到，要是喜欢的话还请加入收藏多多支持呀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