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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玲珑心 ...


  •   沈唯没有事情干,她下了床偷偷跟旁边的小护士打听这些陆景言几年的事情。
      “陆医生啊……”小护士眯着眼回忆,“他其实也没有来这边几天,大概是前天过来的,好像是从大连调过来的,总共在这边就接了几台手术,不过听主任他们说陆医生的技术很好,人又帅,技术也好,不过脾气嘛,确实是有点冷,刚来嘛。……那个小孩子的父亲,哦,你是说江先生啊,啊,他是我们这边的熟客啦,你认识那个小孩子对吧?那个小孩子当年还是在我们这里出生的,江夫人身子弱,生了那个孩子之后没几天就死了。那个时候姜先生每天跟疯魔了似的,不过最终还是接受了现实,一门心思放在了照顾小孩子身上,江澄他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每个月准时发病几回,整个急救室的人都认识。”
      说到这里,小护士是顿了顿:“这孩子也是可怜,江家虽然不缺钱吧,但是找了这么多医生就是不好,不过陆医生和江先生关系倒是挺好的,估计是姜先生到处造访名医请到这边来的吧。”
      沈唯其实本来是想问一点关于陆景言这些年的生活近况,不过听这个小护士的说法似乎陆景言在这边似乎只认识江海一个人。
      外面又有人高声呼喊,走廊里响起急救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小护士抱歉的对她笑笑,快步走了出去。
      陆景言陆景言陆景言陆景言……
      满脑子都是这个人,她记忆中的陆景言从来是冷漠的优雅,大概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而这一次他竟然肯为了江海放弃那边的一切来到台湾,是不是说明这个人也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无心无情?
      不过,陆景言什么时候学的医?她记得她遇见陆景言的时候,这个少年已经放弃学业很久了。要说唯一一直坚持除电竞之外的东西,她记得陆景言也好像是挺喜欢小提琴的。
      他这样一个人,很难想象他握着手术刀站在手术台上的样子。
      似乎他生来就应该白衣如雪翩翩而立,要做的也应该是实现那些优雅而风俗的东西。
      这毕竟是她的意向而已,陆景言就从来不觉得做什么事还非要配合这幅容貌。
      糟,越想越烦了。
      沈唯从凳子上抽起自己的外套,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她站在装修精致的甜品店里,弯着腰,很仔细的打量着透明玻璃离柜里面如同艺术品一般的食物,纠结了半天都不知道选哪一个,然后干脆都买了。
      店主是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虽然不知道沈唯为什么要买这么有没有打印的,可以手写的吗多东西,但是看她脸上洋溢的笑容,忍不住的想亲近她:“有贺卡哟,你要写吗?我们可以帮你定做。”
      沈唯思考了一下:“可以手写吗?”
      “可以可以呀,”店主从桌子里抽出两张设计独特,漂亮精致的贺卡来,“要我帮你写吗,我会一点点书法。”
      沈唯没有答应,她从店主的手中接过笔,笑着拒绝了。
      要写什么呢。
      她咬着笔头,有些纠结。
      医院里,陆景言刚刚结束了江澄的手术,仔细的洗了洗手才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
      “小陆啊,这是我女儿熬的大骨汤,给你盛了一碗,趁热喝啊。”
      这是他负责的二科室的一个病人,这个老人的胸口痛已经是持续好些年了,反反复复怎么样也不好,她的上一个医生请假回去了,就转手给了他,没想到这位老人的小孙女来探病见到了他后,三天两头有事没事的往这边凑,陆景言很烦她。
      这个女孩子大概也感觉到了陆景言的讨厌,所以才换了一种方式,要这个老人来给他送送看,以为自己能看在这个老人的面子上也不会拒绝。
      但他还是会收,老人带过来是老人的心意,那个女孩子不死心,他就要当面把话说死给那个女孩子,而不是在这里伤害一个老人,即便这个老人知道自己孙女的用意,还故意来给他送这碗汤。
      “对了,你家里人下午来过了,这包裹怎么搁外面凳子上,我看写的你名字。”
      陆景言心上生出几分诧异来。
      老人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纸盒外面果然贴着便签,上面写着瘦金体的陆景言三个字。
      但是他在这里没有家人,并且以这个盒子的精巧可爱来看,他并不觉得江海的有这种少女心。
      他想把这个盒子扔了。
      感觉开启它会有什么令他不高兴的事情发生。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知道是谁送的。
      他拆开盒子里面是1块3角形的蛋糕,里面有着一张贺卡,他拿起来。
      Ябудупозадитебянавсегда(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陆景言眉眼愈发不好看。
      无论是谁,总之。
      有些不太想见到的人来了。
      这可不太妙。
      蛋糕是沈唯买的,她对这些甜兮兮的东西总是抱有一种近乎怪异的执着,虽然这种东西卡路里一口咬下去,能增长一大堆,但她还是心情好吃,心情不好也吃,高兴吃,不高兴也吃。
      至于留下什么话,那完全是他个人想法,她其实有另外一句话想说给他,关于那些曾经的荣耀。
      不过总感觉陆景言不会愿意看到这个,她现在写的这句话估计就已经让陆景言很不高兴了。
      抛开她留下这句突发奇想留下的话不算,她是很期待陆景言能够喜欢,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只想一个东西给别人,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拿自己的隐私一部分公开与人分享。
      陆景言不吃甜食,只是随口舔掉了不小心粘到手指上的一点,没有预想中的甜到发腻的味道,带着一点发酵乳制品的酸味。
      等到老人从里面出去,他就把这个盒子连同那一碗汤一起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不过很快陆景言就知道他错了,这件事绝对无法如往常一般那些事一样无视掉。
      “陆先生,您的蛋糕。”
      陆景言看着堆满自己一整个桌子的蛋糕,脸上难免有些抽搐。
      送货员看了一眼手表,再刷了刷手中的清单:“还有46个,这里已经堆不下了,请问陆先生要我们送到你家去吗?”
      他已经不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奇葩,给他送了这个蛋糕,无论是谁,友尽。
      “不了。“无论他们送到哪,他还是一样会扔进垃圾桶。“可以把这个订单退掉吗?”
      送货员脸上有些为难:“不可以啊先生,这个是客户早就定好的了,送不完我们要受罚的。”
      “那你不会打算填满我这个房间吧?”
      看着送货员为难的表情,他觉得非常有这个可能。
      “不然这样吧,你换成一天一个或一天几个。”不然他一次性丢掉这么多蛋糕,医院的垃圾桶里面一定会很壮观。
      售货员对这件事情显然也相当郁闷,很快就答应了,反正他的工作是送到,有没有规定要一次性送完。
      送货员走了。
      但陆景言很头疼,他桌上还有一大堆的蛋糕烘培房出售的甜点品种,但他显然不会有尝一下的想法。
      沈唯坐在陆景言办公室外面的长椅上。
      什么都不想,就像一个静物一样生来就在那里,精神上的放松感超过了她生来为止的任何一刻。
      果然,只要遇到陆景言,她就完全没有底线,养了十多年做事着急的习惯,只在他门外坐一会儿便已经全忘了。
      很难得。
      难得有这样发呆的机会,更难得有这样发呆的心情。
      她已经接到了烘培店的电话,知道了陆景言要求改成一天一个,其实她开始的时候觉得也是有点奇葩。
      因为东西太多,然后又远,所以只先提了一个过来,想看看陆景言口味怎么样,结果发现好像是挺喜欢的吧?就决定全部都送过来,结果这下没说清楚,竟然真的全部都送过来了。
      她的包里面是一沓卡片,她也决定要和蛋糕一起一天一张。
      其实比起这些有的没的,她现在应该如普通的女孩子一般堂堂正正的跑进去打个招呼,然后问他好不好吃,制造一些话题和事件。
      但每次脚才刚跨出一步,又会颤抖着收回。
      但比起与他接触的渴望,她更害怕与他过近的距离。
      因为会不知所措,也会毁掉她在他心中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形象。
      已经连续送了一个月了。
      陆景言从盒子里拿出带有自己名字的贺卡,转身就把蛋糕送给了他的一个主科室的病人小明。
      但凡烘培房出售的甜品品种,每日一换,都不带重样的。总之,这些天小明大概是把未来一年的糖分都提前吃光了。
      可怜的小明收获了蛀牙和脂肪,而陆景言则蛋糕盒里面收获了一打每张上都写着他的名字的贺卡。
      太奇葩了,每一张贺卡上什么都没有,就写上他的名字。
      他本来想扔掉的,但是想了想一打写着自己名字的贺卡被自己扔掉,就觉得心里有个梗。
      放在桌上,收着收着就很多了,也一直都没有想着把它收起来。
      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总能不小心瞟到。
      是瘦金体。
      不要问他为什么能认出来,他以前见有人写过,那人还是个书法大家。
      但同一种字体有不同的人来写,感觉上也有细微的差别,一般来说瘦金书笔触尖削尾勾锐利,而这一个人的顿角处却少了几分刻意的拉长,倒是直流而下磅礴大气,自创瘦金体中一流,但是这个人却将捺脚惯性的微微拖长,都说字如其人——心思敏感,性格优柔。
      一个心思敏感性格优柔的女孩子。
      他想了想,还是把贺卡刻意的用东西挡住了。
      沈唯认真的看着餐牌,她对甜食的口味向来接受度高,但是真正经常吃的也很挑。
      她来的勤,每天一来,那个店主都已经认识她了,见她晃悠一圈回来,东西都已经给她打好包了,笑道:“能坚持送上一个月的蛋糕,……祝你早点追上那个你喜欢的人哟。”
      沈唯接受了她的祝福。
      沈唯其实在那场车祸中并没有受什么伤,最多就是有点皮外伤,自然也不好意思在医院里赖着。
      重点是她那天在医院一直等到很晚,但是或许是因为阿澄的心脏病发作,那些个说要请她吃饭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她最后落寞的离开,想对方应该就是开一个玩笑,而她竟然傻傻的当了真。
      不是真的想吃这一顿饭,而是想见那个人罢了。
      用一个正常的,不会令他感到厌恶的理由去见他。
      思来想去也找不到这种东西,不过还好有送蛋糕这个契机。
      去医院之前已经想好,可以先小睡半个钟头,醒来了再完成她每日必行思考或者发呆。
      干什么不重要,总之要在他门外呆着。
      经过这些天,她已经很确信陆景言根本不会产生正常人“跑出来抓住这个骚扰者,看看究竟是哪个货”这种念头,甚至于好几次急救的时候陆景言从房间里跑出来,她来不及隐藏自己这张脸,也没有被陆景言分到一个眼神。
      好几次她忍不住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进去陆景言,也总是在闭着眼睛睡觉,唯一一次她看见陆景言在房间里醒着的时候,也是站在窗边,看着很远很远的外面。
      这个人不管是醒是睡,眼中总是空无一物
      但就只远远看着他,她就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很满足,不想打扰。
      如果不是迪亚怒气冲冲的杀到医院把她带走,她都不会发现,她已经毫无规律的活了一个月,因为他打听到陆景言上班的时间并不规律,她要跟陆景言调到同一个作息表。
      迪亚冷冷的把她领出来,握起了拳头,看上去像是要打她,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敢做。
      迪亚把她失踪的这一个月俱乐部里面发生的大大小小要紧的事跟她说了一遍,沈唯依旧呆呆的,没有怎么理。
      为了不让她去找陆景言的消息受到很多人的打扰,她把所有的能联系到她的方式都毁掉了。
      看着她样子,迪亚终于不再开口,他只能无可奈何地说:“沈唯,你魔怔了。”
      迪亚把沈唯带回了台湾俱乐部分部。
      她用冷水狠狠冲了十分钟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太不理智了。
      虽然说大老板叫她回来确实是让她把主要任务放在陆景言身上,但是也绝不是让她这样不负责任的虚度日子。
      十分钟后。
      她从房间里出来。
      看见的人都和她打招呼:“师姐。”
      虽说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她的师傅是谁,但是这里面无论熟的不熟的都喜欢叫一声师姐。
      天色还很早,这群人应该是知道了她来了,所以才特地起来。
      这么紧张干嘛?不就是拿了一个冠军,该活的还是一样要活呀,上次来也没见他们这么客套疏离。
      下了楼发现台湾二队的人几乎都在,围成一团,嬉笑吵闹着,见沈唯下来了,一个个都收敛起来,一鞠躬二鞠躬。
      沈唯打住了他们的三鞠躬:“都怎么了,一个个都脑袋抽风了?我还没为了伟大的革命而牺牲呢。”
      她不说还好,一说,很多人的眼眶都红了起来。
      “师姐你不要走!”首先扑上来的是小哆,一边哭,一边将鼻涕眼泪抹在了她衣服上。
      他这一开头,其它人虽不如他能轻易落泪,但还是气氛悲情起来。
      她一脸莫名其妙。
      众人推出一个代表,是个脸上仍有稚嫩的孩子:“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依然代表二队,求您留下来,您这么多年一直为着很多东西,肩上压力很大,但这个舞台还有很多精彩,很多挑战,您当初为什么打电竞?因为热爱吧,现在,您已经完成了你的梦想,站在了世界顶层,我们请您再留两年,最多两年,我们会成为中国新一代电竞接班人,能够撑起一片天……”
      原来他们都知道了她要退役。
      其实这个话题她和谢以安讨论过很多回,什么样的话都说了,他们这群孩子哪有谢以安能言善辩,故作官方故作成熟的样子蠢死了,但她就是想哭,她一开始打电竞的理由从来就不是热爱与梦想,可这是她的青春,她的岁月,她与那些队友们并肩十年,失败,黑幕,诽谤,成功……大家都是一路走来,哪怕撇开陆景言不看,她真的很舍不得,这些孩子小的才十二三岁,她以前被摁在二队做替补时,这些人都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什么师姐,要叫师父才对……
      她也哽咽起来,她不想看到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失望,但是她无法给他们想要的结果。
      “对不起。”她有些艰难的说。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心中还是有期待的,被这么硬生生的将最后一丝希望撕碎,有人捂着眼离去。
      97怒吼:”你就是个自私鬼,从头到尾你拥有最好的机会,最好的待遇,轻易占着别人没有的机会,只拿一个冠军却拍拍屁股就走人,你对得起那些被你耗到退役没有机会上场的前辈们吗?你不是说会守住中国吗?”他太激动了,有人怕他动手,一左一右控住他。
      她当然很清楚这些,她是队里唯一一个没有替补的人,因为她年轻,又有技术,她一走,这十年来所有的磨合都要作废,战术配合,全部都要从头开始练起。
      这么重大的调整,中国近十年可能再也拿不到第二个冠军。
      她太自私了。
      她还是只能重复:“对不起。”
      97知道自己都白骂了,用力甩开队友们的手,摔门而出。
      她哭。
      有人送上纸来。
      沈唯擦干了泪水才抬头。
      是个小队员——阳。
      “别哭了。”阳低声说,“他们总要接受的。”
      电竞这个舞台限制太高,没有人可以一直不被推下去。
      “谢了。“沈唯又扯了两张,这个时候于情于理都应该是迪亚而不是这么一个自己都不见得有什么人生阅历的小孩给她做心理疏通,但这个时候,迪亚可不敢出现,他早就知道队员要给沈唯做思想工作,他自己私心上想沈唯留下,但他劝不动沈唯,所以就顺水推舟让孩子们说。
      她不想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知道了,她要狠下心来。
      见她不哭了,阳才敢建议:“来两盘?”
      她也不爱矫情,只有全身心投入游戏,才能没空去想别的。
      一个月没玩手生了很多,毕竟这个靠的就是警觉度反应力,不断的练习,她这两个月一松懈,状态果然差了很多,完全跟不上来,还让阳赢了好几盘。
      后来手顺了起来,阳都是惨败。
      “果然是世界冠军。我还以为我能和女神旗鼓相当,果然是做梦。“阳看着自己的3杀20死,眼中一副果然。
      “我就是欺负你年纪小,你现在也不错,磨两年就差不多了。”沈唯看的出来,这个孩子的反应力,技术判断都不错,就是执行力有点跟不上来,正常,他现在还太小,经历的比赛少,多打两年养出这种下意识就好了。
      “小?有人我这时候都已经拿完亚锦赛冠军了,而我还在国内循环。”阳语气里有自嘲。
      沈唯吓了一跳,背上都是冷汗,被认出来了?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谢以安。
      自己虽然也拿过,但是应该没什么人知晓。
      你问陆景言?
      他像沈唯、阳这么小的时候,还没有亚锦赛可以打,那时候连《DOTA》都没得打,不过这人自从《DOTA》零一年出品后,一直是冠军,被称为世界solo第一(solo:单挑),不过他连任五届后就因为觉得没意思来中国和宁时远组队打密室风暴,然后就没玩《DOTA》了。即便他后来退役,也依然是公认的俄罗斯第一人,电竞圈的教科书上第一页。
      沈唯想到这,又被狠狠的一击,不要说安慰阳了,她自己都想死。
      又开始烦躁起来了。
      她关了电脑:“出去一下。”
      阳伸出手去抓,却连衣角都没碰到,他脸上带着些落寞。
      这一片已经改修了很多,建起了高楼洋房,但更偏一点的沈唯的目的地,却依然保持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灰瓦。
      这里以前是个新式剧院,闹□□的时候被拆了,荒了几十年,才又建了个疗养院。
      别想多了,真的是疗养院。
      进门的地方有个芭蕾舞厅,很大很空,四面都是无死角的落地镜。
      中间围了十几张凳子,沈唯时间掐的很准,这个点刚刚好是疗养院开交流会的时间。
      沈唯一直觉得这个芭蕾舞厅很恐怖。
      总感觉有什么会从里面爬出来一样。
      且无论坐在哪个位置都会有众目睽睽的感觉,虽说是错觉,但就是不舒服。
      这个时候人都来的差不多,沈唯可以悄悄的进去找了一张凳子坐也没人会发现。
      易明珠看见了,没有戳穿,倒了一杯水,递给沈唯,低声道。
      “你都回来两个月了都没来,怎么又来了。”
      “烦,想找你聊天。”
      易明珠道:“你不是一向嫌我会把天聊死吗。”
      沈唯托着下巴:“那就讲讲最近的疗养院的事吧。”
      易明珠:“这个有什么好讲的,老样子,就是小陈病又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月。”
      沈唯本来没有注意,听她一说,才在人群中找着小陈,没有发现人,开会时搬多少凳子都是有数的,难怪有一张凳子给她坐。
      易明珠许久没见她,倒是某很多话说,但她一开口手机就响了,只能先出去接电话,三进三出的。
      凳子还空着几张,但有人已经发现了小陈没来。
      沈唯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有这预感的绝不只她一人,或许像他们这样的人都有着近乎特异功能的敏感神经,只不过都保持着一点不开口的默契罢了。易明珠终于沉默着走进来。
      “小陈他……跳下去了……”
      跳下去了?
      沈唯脸色顿时变得刷白,她只想到了跳楼。
      易明珠显然已经在外面做完思想准备,表情很平静:“他这几天血吐的越来越多,醒的越来越少,老爱去天台上,估计也是痛的不行了,不想再拖累任何人了。”
      臆测和坐实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沈唯紧紧的掐住自己的脖子,弯着身子,像是要呕,但却喉咙很干,抽搐了半点只是在干呕,她不知道她在呕什么,但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点痛苦。
      易明珠起来轻拍着她的背,扶着她走出了房间:”好了,好了,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里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回去吧,别再来了。”
      话罢就返回了房间,没有给沈唯说话的机会。
      沈唯透过玻璃窗看进去,原就略显沉闷的气氛更因这噩耗而加倍愁云惨淡起来。
      精神问题,抑郁,自残,自杀,他们都是再熟悉不过这些流程的,唏嘘感慨也不过一时,见得多了,保不齐就轮到自己了。
      在沈唯的生命观里,每个人都是一 栋有寿命的小屋子。大多数房子在长年累月的风雨侵蚀 里慢慢老化,最后自然坍塌消亡;有些则被外力提前摧毁掉,像是不可预测的车祸、不可抗拒的疾病。然而还有另外的一些,仿佛在建造的时候就偷工减料,本身不够牢固,腐化是从内部开始的,烂到某一天,即使没有外来的那一下重击,也会自行分崩离析。
      而小陈用了这样最决绝的方式离开。
      除了陆景言这一个例外,她其实很难被影响,她只活在自己的喜怒哀乐中,但一旦被感染,那会是铺天盖地的无可逃避。
      她现在就很有这种感觉。
      她滑下来,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将头埋在其间,没哭,如果把每个人一生的眼泪比作海上汽水,那今天的太阳已经下去了,任凭波浪翻滚剧烈制造出再多泡沫,也无法蒸发了。
      有人停在了她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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