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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暴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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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没有丝毫犹豫。
他见过无数张痛哭的脸,看过无数种扭曲的死状。他深知,还有无数起案件的真相被迷雾笼罩。
纯白的空间随着他话音落下变黑,像失去烛火的夜。
平滑的地面如融化的冰面,黑暗中冰冷的液体毫不留情将他吞噬。
河水瞒过口鼻,泥沙随着呼吸进入鼻腔。鼻腔刺痛着,像无数细小的水蛭钻进肉里。
四周如此寂静。
于衡在惊恐中起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周启手中的药碗,黑褐色的药液顺着于衡的嘴角往下躺。
“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着,部分药液灌进了他的鼻子,那种类似溺水的恐惧将于衡唤醒。
白玉制成的小碗被摔得粉碎,周启罕见地没有生气。
他颤抖着抱住于衡,急促的呼吸像个破损的风箱那样断断续续。
他声音嘶哑,不断重复着于衡的名字:“子平,我的……子平。”
这次的周启只是轻轻揽住于衡,并没有用力,他虚虚搂着于衡,两人身体并没有紧贴,中间的缝隙足以放进去一本四库全书。
于衡并不抗拒周启的拥抱,他任由周启拥抱着自己,心想如何跟周启开口。
“来人,把参汤端上来!”周启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两个度,说话都在打颤。
周启一双大手捧着于衡的脸。
他的双手十分粗糙,手掌跟手指上都是厚厚的老茧,这是常年使用武器留下的痕迹。
那双手抚过于衡下颚,停在于衡脆弱的颈项,拇指在于衡凸起的喉结上轻扫。
于衡的身体逐渐僵硬,他眼瞳缩小到极致,一下散开。
王府演武场放着一尊三足青铜鼎,那青铜鼎长五尺三寸,宽四尺六寸,高六尺一寸,足有万斤重。
两人未成婚时,周启曾带他去演武场,那时的周启只有一十八岁,为了炫耀自己的本事,生生举起这重逾万斤的三足青铜鼎!
于衡自小随老师游历诸国,也算见识广博,天下之大,如周启这般一身怪力,于衡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自此之后,于衡对这一身蛮力的周启隐隐有了一丝忌惮,他是个变数。
强大的力量人人羡慕,若这股力量不为自己所操控拥有,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至彻底摧毁。
周启至今没能读懂当日于衡那个古怪的眼神。
在某一瞬间,于衡是对眼前这个变数动了杀机的。
如今,他们成了最亲密的人,于衡成了靖王府的另一个助人。即使这样,他心中仍然忌惮着眼前的周启。
周启如火的爱恋痴缠,足以把铁石般的心捂热。
可惜,于衡是一块冰。被烈火烧灼的坚冰,要么化成水再化作雾,灰飞烟灭;否则只能逃离。
周启注意到了于衡的僵硬,锦被滑下,不着片缕的瘦弱身体上满是凌虐的痕迹,让周启双手无力地垂下去。
周启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刀,递给于衡。
“倘若我下次再犯浑,你直接动手便是。”周启道。
这短刀极沉重,于衡握紧玄色的刀柄拔出短刀,刀鞘赤红刀身银白,如镜的刀身将于衡此刻的疲态倒映在镜中。
于衡将刀放置在枕边,并不表态。
周启拿起刀,珍之重之地放在于衡掌心,将于衡双手包裹住。
温热的触感赖在周启的手指,冷硬的冰凉来自精钢铸造的刀柄。
于衡疲于应对,沉默着不表态。
周启并不把于衡的沉默放在眼里,他满心欢喜,认为于衡同意了。
喜悦冲昏了头脑,无论是他脖子后的银针还是于衡出逃的真相他都不想去追究了。
人已经回来了,其他都不重要。只要于衡在自己身边,只要他的子平没有离开。
三天两夜不眠不休所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放松,疲倦如开闸的洪水,滚滚白浪汹涌而来,一发不可收拾。
临睡前,他紧握住于衡的手腕,发誓绝不放开。
于衡灵敏捕捉到周启身上一丝名为愧疚的情绪。
这种情绪混杂在他炽烈的情火中,给火焰添了一大把干柴。
于衡感到不解,他对感情的理解是:欲望寄托,一切交由身体做决定。
于衡没告诉周启的是,他很喜欢,很喜欢周启带给他的疼痛。
剧痛使人清醒,使人反抗,使人成长。诚如古人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只有强大的对手,激烈的交锋,剧烈的疼痛才能唤醒他的斗志。
周启具备了这些条件,于衡认为这就是爱。
从女使口中,于衡得知自己睡了三天两夜,他服下参汤,腹中升起热流。
几近枯竭的泉眼被一场恰到时机的雨拯救。
周启怕于衡随时会醒,厨房一直给于衡熬着粥。
各色补品与鲜美甘甜的鱼片同煮,再撒上带着一丝辛辣的姜丝,入口鲜滑至极。
于衡麻木地张嘴。
他的右手被周启紧紧抓住,怎么也松不开,无奈之下,只能让女使喂他吃饭。
女性的馨香若有若无,柔若无骨的小手比白玉制成的碗更白皙晶莹。
于衡面无表情,双眼呆滞,脑袋放空,丝毫没注意到眼前的如花朵般娇嫩美丽的女使。
他眼下浮现出一串奇怪的字符。
于衡正疑惑,字符开始变动,成了他所熟悉的数字。
刑侦系统启动中,当前进度百分之零零一。
系统,启动,百分之?
于衡联想起那古怪的梦境,没想到那是真的。
百分之之后的数字不断变化,从零零一到一百。
视线中不断出现的文字并未令于衡恐慌,倒令他忆起一件有趣的事。
他游历北方诸国时,曾遇到一个有趣的书生,那书生三十有六,至今未曾考取功名。
当地一地主被人勒死于家中,该书生被当成凶手遭严刑拷打,于衡凭借凶案现场遗留的一块泥土发现端倪,将真正凶手绳之以法。
那书生为感谢于衡,将自己的手稿赠予于衡,并许诺若其成名,必将为于衡著书立传。
那书中所写便如眼前这般,天马行空,光怪陆离。
书生与荧惑来客,如鸟兽般翱翔天际的书生。
据那书生所言,荧惑星上的客人乘着银盘般的轿子,说着古怪的语言,将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口中,他便听懂了那人的话。
那人说他住在遥远的荧惑之星,跟书生讲述了无数离奇的故事。
书生记下此事,并将其编纂成书。
于衡曾审问过书生,证实了书生所言非虚,如今之事,或许能为那书生的证词添上几分佐证。
“庆安二十二年(公元526年),京城靖王府,于衡。”眼前逐渐模糊,黑色的字迹显现。
于衡注视着眼前的文字,仔细观察。
浮现的字迹停留了片刻,如遇水般溶解,出现下一行字:“欢迎来到刑侦系统。”
信纸似的界面在于衡视线右下角浮现。
普通的淡黄色信纸,右上角是一张于衡的画像,依次往左是卷宗,仓库,案件,教学。
于衡逐个点击,画像中全是于衡的信息,全面到包括每根骨头的长短,甚至……他与周启做过的次数。
有些连于衡自己都不知道的信息也在其中,于衡大致扫过,记下几个重点数据。
卷宗中记录着他所阅览过的所有卷宗,并根据于衡的判断分类。
仓库更是五花八门,无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仪器,书籍,服饰,饮食。
案件相对前两个较少,记载了于衡迄今为止破获的所有案件。
最后是教学,于衡只能点开第一项,之后的字迹被灰色遮掩,看不清楚。
“王妃,该服药了。”女使的声音打断于衡思绪。
黑褐色的药液飘起袅袅白雾,熟悉的药味令于衡眼瞳一缩。
他很久没按时服药了。
“放桌上便是,退下吧。”于衡道。
“是。”女使放在桌上,恭恭敬敬退下。
以往一直是如此,趁着女使出门,于衡就把腰倒给角落的盆栽。
这可是他特意养出来,能替他服药的盆栽。
这次于衡却失算了,他忘了身边紧握着他手腕的周启。
周启只睡了一刻钟就醒了过来,从女使给于衡喂粥开始,他一直观察着于衡的反应。
若于衡对这女使动了心,他不介意让王府少一个人,他想着,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
沉浸在系统中的于衡丝毫没有察觉,直到他打算起身去倒药汁,才注意到,周启的手一直没放开。
于衡注视着周启,他双眼清明,看不见一根血丝。
周启被这洞察的目光盯得主动睁眼,尴尬不已。
于衡并不开口。
此刻夜色渐深,一觉醒来的周启恢复了精力,眼见心上人眼中满是自己的影子,周启心中没来由一阵欢喜。
锦被中,他另一只手在于衡腰侧摩挲,从凹进去的腰线逐渐向下,温热的身体有着利落美好的线条。
于衡有意回避,却被急不可耐的周启按住身体。
“我不想。”于衡话音未落,便被封住了唇舌。
周启的部队在朝中素有侵略如火的美名,这一点也体现在他们的统帅身上。
来不及适应节奏的于衡感受着雨打浮萍的恍惚,如巨浪中的一叶孤舟。
周启有个习惯,会在灭顶前掐住于衡的脖子。
明暗交织,光影闪现,天空出现巨兽幻影,阴影中鬼魅惊声尖叫,理智崩塌,丧失恐惧,甚至连绝望都被这灭顶的狂潮淹没。
一切重组。
疼痛,疲惫,麻木,恐惧,犹疑,冰冷。
释放后的周启异常满足,啃噬着于衡乌青的颈项,这是上次,上上次留下的痕迹。
那把短刀就放在于衡枕边,伸手就能拿到。
于衡一把推开周启,像是吞下了一把利刃,他如虾般蜷缩,双手捂着嘴,拼命呼吸着空气。
如野兽般“嗬嗬”的喘息声从他喉咙最深处传来。
十根细瘦苍白的指头蜷缩在一起,指缝间溢满鲜血,血沫与鲜血顺着指缝往手腕上淌。
周启眼瞳瞬间放大,将于衡连被子裹住,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