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遇见韶华》口多言

7、苏嬴到

　　对竹茗这个人，微生挽凉怀疑过他的忠诚，人品，对自己的心思，对风逸的感情，对天下的渴望，甚至而言对整个韶华宫的掌控能力，千转阁中消息的失踪和月池事件中所处的定位--这和他恐怕都脱不了干系。
　　可微生挽凉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的的确确是一流，整个天下都难寻其二的锋芒毕露。
　　所以当她第二天上午把自己整个泡在阳光中假寐，脸上更是遮了本话本子告诉别人请勿打扰时，越发靠近的脚步声，以及露浓儿靠在自己耳边轻声的一句:“宫主，竹茗使者求见。”
　　微生挽凉真的是一点也不意外。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能力一流，刚刚接手宫中的消息，打探完还可全身而退。微生挽凉暗附，即使是自己，恐怕也做不到这一步。
　　她抬手拿掉脸上的书本。因太久处在阴影中的眼睛在触及天空明媚灿烂的阳光时，不由地眯了眯眼，“让他进来吧。”
　　露浓儿应声退下，片刻间又走进来一个翩翩君子。黑黑的发，白白的肤，异样红润的唇，玄色衣衫，绝色的脸。
　　微生挽凉的眼睛在扫视来人的脸时，那双好看的凤眸不禁又眯了眯，她少有这样不确定的时刻，一向是淡然自若的无挂于心。可眼前这少年...
　　却是对方先开口：“阿姐，好久不见。”
　　微生挽凉强忍跳起来抽他的欲望，翻手把书又覆在了脸上，不想搭理一旁仍然镇定无辜唇角带笑的小少年。
　　小少年轻轻走了过去，又掉那本他姐姐明显不想搭理他的证据，随手搁在一旁的长了些青苔的大石头上，看着那双闭上后眼角显得更加上挑的眸子，再度开口：“阿姐，我来了。”
　　可小宫主不买账，翻了下身子变成侧卧，就是不愿搭理千里迢迢而来的小使者。
　　苏嬴好脾气的也挪动身子，再度来到微生挽凉面前，笑眯眯地开口：“阿姐，大哥给了我时间限制的。回去晚了，他可不能保证爹会不会晓得我偷跑出去了。”
　　微生挽凉心里默默吐槽，其他人她可不敢确定，可是苏婴，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狡猾至极又手段通天的人物，会没办法掩饰弟弟的行踪？
　　没办法，他又把苏嬴派出来干嘛？真是的。
　　可微生挽凉还是忍不住睁开眼，不由分说地瞪了面前仍旧温润的苏嬴一眼。是啊，她敢肯定苏婴的能力，可还是害怕呀--万一她疼爱的弟弟便是苏婴计划中那智者千虑必有的一失呢？
　　微生宓在俗世时化名韦氏，嫁的便是安昌公。但在生下微生挽凉之后便对外称病，不多时就离开了。
　　安昌公怜惜女儿小小年纪失了母亲，是以对她的陪伴在京城中可算得上独一无二的了。没有职权的身份反而成了幸事，父女两个整天便是在外游玩。那天四岁的苏姜正在趁父亲不注意的情况下偷偷掀起轿子上的窗帷，便看到了一个街边正站在那里乞讨的小男孩儿，面上脏兮兮的，可脸上的微笑，也是真的温暖。
　　苏姜便转过头去，看着她已经年迈的父亲，说出从小到大她主动提出的第一个请求：“带他回家。”
　　安昌公那边还搞不清状况，他不知道他小小的女儿在说什么，愕然地问了一句：“什么？”
　　苏姜直接朝外面的马夫喊：“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苏姜提起裙子，连脚凳也没用，就那么跳下了车，朝着那小男孩儿的方向跑去，一点也不管身后的随从侍卫。
　　安昌公反应过来，也急急忙忙地下车，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身边的小厮反应过来赶忙过来扶住他，却被他一手推开：“愣什么呢，快跟上小姐。”
　　轿子和街角的距离本就不远，几个大人又都赶着过去，刚刚好和苏姜一起到达小男孩儿的身边。安昌公张嘴还没问出话呢，苏姜已经走到小男孩儿的旁，拉着他的手望向了父亲：“爹，咱们带他回家吧。”
　　安昌公楞住了，片刻后，轻叹了一口气：“姜姜，你是认真的吗？我们可以给他一些钱财，甚至送到官府所办的收养孤儿的地方让他过日子。他大可以像普通百姓家里的孩子一样，成长，读书，功名。娶妻然后生子。有爹在，他在那儿的日子不会太难。”
　　苏姜摇了摇头，两边的小辫子也随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她更加握紧了小男孩儿的手，固执的重复着：“爹，咱们带他回家。”
　　安昌公顿了顿，他想说姜姜我们不能随意带一个不知身分底细的孩子回家，大房的男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万一他是一个心术不正的人，百年的基业，怕就要毁了；
　　他也想劝劝苏姜，我们尚不知这孩子是否真的是孤儿，万一人家的父母找来了呢？届时我们又该如何自处？是把孩子还给他们，还是放任他们借这个孩子的身份做不可为之事？
　　他还想教给女儿一些道理，即使继母大木氏在生下妧姐儿后便再无消息，可收养一个男孩儿还是无异于打她的脸，打整个木家的脸。人家嫡亲的姐姐，可是正坐在凤椅上的皇后娘娘，做人做事到底要留一线...
　　可看着苏姜那张和微生宓有七分相像的脸，看着姜姜摇头时也一起摆动着的发丝和女儿紧抓着那男孩儿的手，不允许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罢了，只要女儿开心，什么不能呢？再说了，这孩子是姜姜开口求下来的，日后继承爵位，但凡是有点良心的人，肯定会对姜姜好的。
　　至于大木氏那里，自己多做些补偿吧。
　　所以他轻轻摸了摸苏姜的头，含笑宠溺的开口：“好，咱们带他回去。”
　　上书向皇上请求入苏家谱，说服大木氏并带着夫人亲自到木家请罪，受二房明里暗里的挤兑还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反驳...
　　不得不说，苏姜的一句话真的是让安昌公受了很多不该有的非议和怪罪，可到底是皇恩眷顾的人，又有昭贵妃的枕头风。收养苏嬴的事，办的还算是顺利。
　　在苏姜发现小男孩儿的一月后，他正式成了苏家大房的一份子，就排在苏姜之后，唤苏嬴，方三岁。
　　画面翻转到十五岁的苏姜和十四岁的苏嬴。微生挽凉看着眼前这张脸，不由得再次庆幸自己当年的好眼光。小小男孩儿长大后，风采更甚。上午正好的的阳光都比不上眼前这人眉目间藏着的温暖。
　　其实说起来，苏嬴还算是苏婴的敌对方，毕竟爵位就在二人之间产生，一个占血缘，一个占身份。当然，已成为竹茗的苏婴的确不再需要爵位这样的东西了，可他能和苏嬴走的这样近，再隐秘不过的事情也让苏嬴过来传话--这样的亲近，微生挽凉还是没想到的。
　　“好了说吧，大哥叫你过来干什么？”微生挽凉看够了转而谈起了正事，只是嘴角那抹舒服的笑怎么也藏不住。到底是自己带回来的孩子，感情怎么可能只是一般呢？
　　苏嬴仍然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即使有阳光融于他的眼角眉梢，也还是淡淡的：“大哥让我过来告诉你。宫中出事了。”
　　微生挽凉静静等着他的下一句，宫中出事，这已经是老消息了。无论从竹茗昨晚的消息还是月池的表现来看，都可察觉。
　　“巫蛊之祸。”苏嬴又接上一句。
　　微生挽凉眼角轻挑了一下，看来皇上的决心不小啊，这么大的事都弄出来了。宫中的人一旦扯上巫蛊这东西，又有哪个能全身而退呢？
　　“写着二皇子生辰八字浑身扎满了针的小木人，是今天一早昭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碧汐亲自带着人在清宁宫自个儿的小花园里找到的，转头交给了皇后娘娘之后，直接撞在了栖凤宫的柱子上。还好，被皇后身边的宫女安春给拦了一下，没有死成。现在还在栖凤宫中躺着呢。”苏嬴不紧不慢地抛出了第三个消息。
　　微生挽凉忍不住从竹藤椅上坐了起来，“昭贵妃？我不是让她病了么？还有碧汐，没有打发出去？”
　　“是病了。手头协理的宫务业都尽数交了出去，许是因为交的太干净了，才叫人钻了空子。”毕竟清宁宫，也不是谁都能进的。
　　至于钻的是什么空子，也无非就是人手和物品了。
　　这最后一句，苏嬴没有说。微生挽凉肯定也知道。其实整件事明明白白，说穿了也就是碧汐身后的主子在嫁祸昭贵妃，聪明人想都不用想的。哪个忠心的宫女会带人搜出自己主子宫里的不该有的东西？给了皇后之后还想自杀，就差明说自己背后还有人了。再说，昭贵妃不消说无子了，连女儿也是没有。诅咒二皇子的动机都没地方来。退一万步讲，她就是真的想为自己尚不知在何处的儿子铺路，又为何会选了二皇子？
　　有嫡立嫡，无嫡立的，可是长啊。
　　说起来，当今皇室的子嗣也可以说是十分稀薄了。皇上现今也是不惑之人了，膝下的孩子也不过七个，三个皇子四个公主。何昭仪的大皇子不仅占长，而且占才，在史书典籍上的造化可是引得少傅的多次称赞的。相比之下 ，姜德妃的二皇子和明淑妃的三皇子，资质就有些平平了。其实本来也算的上是天资聪颖之辈，奈何有大皇子珠玉在前，一般的石头怎么能显出光彩？
　　所以算计之人居然将偶人上的生辰八字写的是二皇子，让微生挽凉很是不解。
　　反过来讲，也许是不忍心写大皇子的呢？
　　微生挽凉还在思索之际，苏嬴已经又再度启口。她不禁又挑了挑眉，今天的事，还真是多。
　　不过苏嬴倒未再给微生挽凉什么不好的消息，他只是说：“阿姐，有我和大哥在，姑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来这里了这么久，有没有想我呢？”
　　的确，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皇上不可能看不出来，再加上昭贵妃那张脸，她基本上不会有事儿。再不行还有竹茗呢，消息搜集出来，幕后之人是谁一目了然。找个机会派哪个小中人捅到皇后娘娘面前去，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凭昭贵妃的宠爱和家世，哪个不长眼的敢让她顶罪？
　　巫蛊之祸的确是在皇上默许下发生的，甚至皇上本尊还推波助澜了一把，目的就是清洗一下宫中的人。但这事儿既然敢扯到昭贵妃身上，皇上恐怕也不会放过幕后之人了。
　　毕竟昭贵妃，可是微生宓在走之前唯一请求皇上庇护的人呀...
　　想起苏嬴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微生挽凉休整好情绪，笑起来：“当然想啦，阿嬴。”
　　苏嬴就笑了开来，真的是可以融化高山之巅的冰雪。他说：“阿姐，那我回去了。时间不早了，晚了大哥该说我了。”
　　微生挽凉有些奇怪，她还以为问出了这个问题的苏嬴会顺势撒下娇什么的，没想到这样干净利落的就要回去了。她伸手捏了捏少年的鼻子，红了之后才心满意足的放开：“那你回去吧。来，我送你到宫门口。”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着，苏嬴和她讲述着近日京城中发生的趣事，说说笑笑，不觉间宫口也便到了。微生挽凉停下，又替苏嬴整理了一下衣襟，才再度笑着开口：“回去吧，路上小心。”
　　苏嬴便那样离开，走了两三步，却再度回头，仍然是淡淡的：“阿姐，云琅让我带他，向你问好。”
　　云琅？云琅！
　　微生挽凉还未反应过来，苏嬴已经走远。昨晚还不确定之事终于确定。只是名满天下的云右相，费尽力气下这么大一盘棋，为的，又是什么呢？
　　月池之位，巫蛊之祸。云琅的手可真长，皇宫甚至韶华宫，恐怕都有他的眼线。
　　只是，他要求的，又是什么？
　　微生挽凉慢慢走回寝殿，唇角一直带着笑。
　　走到后山，阳光下的美景比昨晚多了份温暖，清脆的鸟鸣在树间环绕，叽叽喳喳，终于带了份尘世的热闹。
　　她唤过露浓儿来：“让竹茗问过琳琅，她是否真的想要月贤妃去死。”
　　若是不想，可就得找个人，一起承担责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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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给自己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