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沉酣》子蕴蕴

5、第五章:武汉面基

　　对于自己的后辈比自己成家还早这件事，郑伯楠抱的是不关我的事的态度，甚至是幸灾乐祸的。
　　那天晚上他把郑景琛结婚这事捅到老爷子那儿以后，他一个星期没有着家。
　　得知只领证，其他的诸如戒指婚房什么的都没有，连家长都没见，老爷子大发雷霆，郑景琛在小祠堂里跪着抄了一星期的心经——不算晚上。
　　连带着郑秋白都不敢奏声。

　　文化节在进行中，郑秋白没有掺和的兴趣，她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睡觉。
　　周末回去的时候，阿姨正在外面摘菜，看到她，冲她嘘了一声，指了指里面，她悄悄进去，老爷子正坐在客厅的中气十足地打电话。
　　面前是郑景琛和抄写的经文。
　　她听了会儿，果不其然在骂二叔。
　　——你们教的好儿子！哄着人家结婚都不带通知一下家人的，像话么啊？我看你们也糊涂了。还不回来准备东西去登门见亲家，还有你，怎么不带着你媳妇儿一起回来？
　　郑景琛小心翼翼：爷，她最近有工作，她。
　　老爷子：你不陪着她还一个人跑回来？
　　郑景琛：爷，她明天回。
　　老爷子：她什么时候回来，你就什么时候回来。

　　郑秋白又退回来，蹲一边也帮着摘菜，和阿姨聊天。
　　阿姨小小声地同她讲了这几天家里的盛况，讲郑景琛被收拾得上窜下跳以后还是老老实实跪祠堂抄经文去了，顿了顿，笑得乐不可支：“阿景都这么大人了，出去了几年这德行倒是没变过，他啊，论坏心思永远比不过你小叔叔，打小被老先生收拾得最多，不过啊，我倒是很久没见老先生这么开心过了。”
　　她起了兴趣，问：“是么？”
　　“可不是么，从老太太走后，他话都少了。”阿姨絮絮叨叨地跟她说起以前的事。她是家里时光的见证人，以前发生过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如数家珍。
　　阿姨是郑家的老保姆了，她和她先生曾受过老爷子的恩惠，便一直留在郑家，这么多年，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

　　“先生看着生气，其实早就不气了，心里指不定多美滋滋呢，我上次路过小祠堂，还听到他很开心地和老太太说孙子都成家了呢。”
　　郑秋白笑出了声。
　　她问：“我小叔这几天回来了么？”
　　阿姨说没有。
　　“还提他！！他要害死我了还敢回来，有他这么当叔的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郑景琛咬牙切齿道。
　　郑秋白和阿姨吓了一跳，看着他急匆匆地跳上车出门，又笑开。
　　郑景琛前一脚被踹出门，老爷子转头就让阿姨去布置房间和家里，然后自个儿乐颠颠地去了小祠堂。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伴！
　　二叔和婶婶回来赶了个晚饭，郑伯楠也回来了。
　　第二天郑景琛带着谢图南回来。

　　是个和郑景琛完全不一样的人。
　　寡淡。
　　这是郑秋白见到人时脑中蹦出的一个词。
　　不论是长相还是性子，都显得寡淡，但是多相处一下，又觉得这个人平淡得很有味道。
　　图南图南——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她的父母一定是对她寄予厚望。

　　他们在家住了几天，又回去工作了。
　　本来老爷子要留他们多在家一段时日，谢图南说爷，您别担心，我和阿琛都年轻，事业为重，这样才好给您养老啊。蜜月啊，过年再说。
　　老爷子说苦了你啊。
　　她顿了一下，脸上笑意温柔平静，她说我要谢谢阿琛才是。
　　那是个很特别的女人，难怪郑景琛会爱上她。这世上，总是有真的一眼就可以很吸引人的人在，比如谢图南，比如徐珉。

　　社联换了届，部门同事走了一男一女，郑秋白和老潘成了留守的部长。而后期末工作和考试作业一层叠一层的，郑秋白埋头忙忙碌碌直到七月中。
　　暑假开始。
　　她这才有空刷微博玩这些社交软件。
　　非玉在微博上发了新录的诗歌作品链接，前几天，他还发了在桂林的古镇的图片，带了一句：今天没有惯例，偶尔的不同令人愉悦。这个人的微博上，私人动态少之又少，除了作品链接，就是兴起时发几张旅行的图片。
　　他在桂林旅行。
　　她翻看着评论，底下全是嗷嗷着我要去偶遇之类的话语。
　　这是她最喜欢的播主，一直以来只发自己朗读的诗歌作品，国内国外口味不忌。
　　从她在网上找到了这个人开始，她看着这个人粉丝从寥寥可数到成千上万。
　　她评论：您是我日日猛烈的狂喜来源。然后被特意蹲在评论区里她家里的几个小姑娘抓了个现行。

　　暑假太热，她在家写接来的单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发快递都是打电话等快递来上门揽件。偶尔写个字丢微博和lofter上。
　　晚上有一个小时，是应粉丝之邀，在粉丝群直播写字，顺便讲一点点笔法训练上的东西。她从高三毕业的暑假开始，在网上接一些题字的单子赚点小钱，算是小有名气。
　　讲完笔法开始闲聊，她家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太太！你暑假有打算么！非玉大大都去桂林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对对对，皆是很自豪地道：我在玉大的评论区蹲到太太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群里所有人都默契地达成了一个共识——找不到自家太太，就去非玉微博底下蹲，一蹲一个准。
　　她笑出了声，说：“在家死肥宅算不算。”

　　群里的小姑娘都知道郑秋白喜欢播主非玉。
　　他们从知道郑秋白开始，就知道了非玉——一秋二白东的微博上，那些所有转的微博都是来自这一个人。
　　很早以前有姑娘在群里问：“太太名字好听，有什么意义么！”这姑娘是群主，同她平时时有聊天。
　　她说这是我心上人第一次见我时说的第一句话。
　　姑娘笑嘻嘻：“那玉大呢？”
　　“他们没比头。”
　　“为什么。”
　　她笑了一下，道，就好像你们为什么会喜欢我一样。
　　小姑娘很是真诚地道：那么多题字的人，我就喜欢你。
　　于是她说：我也是啊。

　　这几天题字联盟的群里里不知道谁起了个头，一群人在热火朝天地在商量线下的事，郑秋白看了会儿他们聊天，群里有个姑娘就过来小窗问她去不去。
　　姑娘同她是一字的交情，有次群里解答了她一个小问题，这姑娘就莫名同她亲近很多，经常什么事都同郑秋白说，郑秋白因此从她那儿知道不少圈里的事。
　　她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说看时间来。
　　她说噢你去我就去，群里其他人，见不见都无所谓的。
　　线下的事情后来由官方接手，讨论了一个星期，定在国庆节，杭州。
　　今年中秋节和国庆节重到一起了，她正好中秋节生日。
　　她想了想，不去，决定自己去玩，就去自家群里问了一声国庆有武汉面基的么？

　　九月开学，整一个月都在忙碌招新的事。等到下旬，自己带了七八个什么都是在跌跌撞撞摸索着的干事时，她终于也能体会到学姐们的心思。
　　他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都手把手教，但是异常地，她没有过不耐烦，相反，她还觉得心里产生了一种特别感觉，那种怜爱的，像是自己的弟弟妹妹一般的护短。
　　是种非常与众不同的感受。由此，大概明白郑景琛他们对待她的感受了。
　　原来自己是这样长大的。
　　到了放国庆节假的前两天，她才翘了下午的课，在家里大睡特睡，睡到斜阳西照，才心满意足地起床出门吃饭。
　　吃完饭散步，她有些漫不经心地沿着马路一直走，等到停下来好一会儿，她才像突然惊醒般四处张望——
　　不自觉走到了徐珉的小区门口。

　　她曾很多次，在早晨，在这里，在一下的等待时间里，看到这个人开车出来，降下车窗，露出那张显眼的脸来，冷淡又有礼地与小叔叔说您好。
　　而后开始一天的托管。
　　他这个人说木讷也不尽然，说古板也不尽然，仿佛礼貌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一被那双眼注视着，就觉得这人应该就是这样的，显眼的人，平淡又难以亲近的性子。
　　这么多年，变化不大。
　　她在这儿坐了会儿，夜间有微微习风拂过。在这个离徐珉很近的地方，她坐着也无比的安心。
　　她想，她心甘情愿地这样随着徐珉变化。
　　那个拯救了她的人，本就是她的启明星，她的脾气是他教的，她的性格是他指引成型的，她的噩梦是他驱除的。
　　她的所有，都已经在不知觉中被打上了徐珉的烙印。
　　那个令她无比痴迷的人，这颗心早就是你的了。
　　随你怎么处置。

　　回去她就收拾了出门几天所需的东西，第二天早上上完课，随便买了点吃的，就回去拿了东西出门去车站。
　　她是下午两点到的武汉站，群里几个武汉的姑娘已经组队在出站口等着了，昨天晚上，因着面基缘由，群里突然排了一波爆照认人的队形，让她哭笑不得。
　　她一出来，就认出来了——主要出站口是几个举着手绘的她的微博头像叫着太太太太的漂亮妹子太显眼了，她没办法忽视，而且，昨晚压轴照片是她的。
　　所以当被围住的时候，郑秋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的懵。
　　——太……热情了。
　　她早在群里说过，面基一人太危险，只接待三人及以上团。
　　“啊太太真人更好看啊！”
　　“对对对，好可爱啊！呆萌的！”
　　“天呐血槽空了！！！”
　　“太太，我是幼儿园小班！”
　　“太太，我我我！呦呦啊！”
　　“炒饭。”
　　他们齐齐递过来礼物盒，说这是我们自己DIY的礼物，希望太太喜欢噢。又拿了一份小礼袋出来，说这是一本咱们群里所有人的相册，呦呦小小声提示道：第一个就是大脸！！
　　大脸就是她群里的群主。
　　她愣了一下，一一接过，微微鞠躬，说：“你们好啊，我是一秋二白东，我也给你们带了礼物，行李箱放着，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才好噢。”

　　她们坐地铁去订的酒店，路上这几个女孩子一路叽叽喳喳，她还没拆礼物就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炒饭花了一早上的时间做的各种口味的小饼干，小班临摹一周的心经，呦呦亲手画的头像衫。
　　她想，这定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这种温暖，透到心底里头，令她又多了几分恩谢之心。
　　办了入住放了行李，又加紧时间洗了个澡下来，几个女孩子已经在大厅打游戏打得忘我，她观战了会儿，觉得有趣。
　　表面温柔的女孩子，打起游戏来，凶悍得不得了。等他们打完，她把礼物分给她们，这都是在家写的几种扇面书签、几个新饰品以及手机挂件。
　　他们觉得惊喜，开心地问我们能拍照发动态么？
　　她忍俊不禁地点头。

　　攻略是早就做好了。
　　在武汉的几天，他们几个熟门熟路地带着到处跑。第一天的时间花在比肩而立的湖北省博和美术馆，仰赏了编钟，正好这几天是王铎作品特展，郑秋白待在书画特展的厅里，怎么着也挪不开步子。
　　往后几天光谷楚河汉街昙华林武大都走了一趟，顺便去了湖北剧院看了一趟音乐剧，夜间有武昌江滩长江大桥汉口酒吧一条街。
　　跟着炒饭去黎黄陂路喝了个咖啡，又被呦呦带去了武汉万国公园文艺了一把。
　　吃吃喝喝玩玩逛逛，这几个女孩子跟献宝儿似的。
　　第四天。
　　大清早地出门，跑去了黄石，爬了传闻中的西塞山。早上近八点的城际，八点半到黄石，四个人分散打的，近九点到西塞山下。
　　门票十元。
　　郑秋白站远了一点，正对着门口举着手中的门票拍照留个纪念。进了门，像是重工业的分厂区，大型的器械左右分布，他们顺着偏右的大道蜿蜒入山，在半山坡伸着脖子看了半晌，也没看到传说中的西塞残雪，只看到侧山腰上，隐约有白色的像树木一样块状分布。
　　时节不对，到底是看不到白鹭飞的盛况。

　　西塞山不大也不高，半天的时间，就足以上下一个来回。
　　正午下山，从后山走下去找站牌，大家都饥肠辘辘，又热又饿的，好不容易导航到站牌等上公交，全都饿瘫了，连讨论吃什么都有气无力。
　　郑秋白有随身带糖的习惯，她懒洋洋地摸包里的糖的时候，来了电话，她顺手接了电话，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还在包里摸，心不在焉地说了句：“喂，您好。”摸出来糖就往边上递。
　　“秋白。”那边的人轻轻地叫了一声，似是把这热意都给驱散得完全。
　　是徐珉。
　　他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好了，离我想写的船戏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