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沉酣》子蕴蕴

3、第三章:假醉

　　郑秋白打电话给郑伯楠，问他：“小叔叔您要我给你带早点么？我们常来的这家。”郑伯楠还没睡醒，打着哈欠说行。她去了自己很喜欢的早点店吃了早点，再给郑伯楠带一份，才慢悠悠地回家写实践报告。今天太阳好，院里晒着洗好的被单被套，阿姨在阳光下拍打着被褥。
　　阿姨见她回来，忙收了掸子问：“大清早地出门，吃了没有啊。”那架势，是准备要是她回答没吃就要弄点吃的。
　　她忙说吃了，我给我小叔叔带了早点。又随口问了一句：“我爷呢？”
　　阿姨朝另一边努了努嘴：“在收拾老太太的花呢。”
　　老爷子在花廊下修剪枝叶呢，她走近望了一眼，老爷子背着她蹲着，手里动作不停，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她听了一会儿，又缩回去，和阿姨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中午想吃莴苣，就上楼去。
　　她长至九、十岁的时候才回到郑家，回来得迟，那个时候奶奶已经因病而去不在好几年了，她并没有在奶奶膝下承欢的福分。
　　关于老人，她也只是从供奉菩萨的房间里供着的遗像窥得一二。老太太信佛，还虔诚得很，她去以后，老爷子老来无伴无趣得很，捡着老太太生前的爱好，倒也不觉得这些东西烦人了。
　　到现在，家里似乎都不曾变过，处处都是有奶奶的影子。

　　拎着早点上去，郑伯楠在洗漱，她回了房间，郑伯楠随后就拿着早点来她房间，边吃边问：“你大清早地，怎么兴起出去吃早点了？”
　　“去了医院。”
　　郑伯楠就知道了。他笑：“我们家怎么尽是出些一头钻的。”方言里一头钻意思是性子固执，认死理。这大概也是老郑家一脉相承下来的，个个都是情种，不管结果，认准一个人就不跑了。
　　因此，郑伯楠是家里出挑的，说浪荡有些过，说克制又纯属放屁，潇洒得不行，老大不小了，可到底是没把自己给耗着。
　　她头也不抬地嗤笑：“您还有待观望。”
　　郑伯楠突然笑容淡了些，若是此刻郑秋白抬头看看，发现他沉默的神色，还是能猜出几分的。也就是那几瞬间的事，转眼郑伯楠神色恢复如常，看不出一丝不妥。
　　他懒洋洋往后靠：“我好歹也是老郑家的优秀后辈。”
　　郑秋白顺着他点头，手下是一直没停过。
　　等他吃完，不愿意挪窝，接着躺在她房间里，无所事事地用她电脑看美剧，看着看着又打瞌睡去了。郑伯楠忙是一阵一阵的，虽说忙起来争分夺秒似的，但是忙完了给自己放起假来也是大度的很。

　　她将实践报告写完，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了。
　　阿姨在楼下喊她俩下来吃饭。
　　正好饿了，她想。她回道来了，将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叫醒郑伯楠，一起下去吃饭。吃完了饭，收拾东西，阿姨摘了许多新鲜水果分成两份给他俩放车里。
　　她下午回学校，也是因为今天晚上社联工作例会。她出去写生二十来天，部门里的事全分摊给其他几个同事，她这一回来，正赶上大学生校园文化节，怕是好多天都不会闲。

　　回去一开会，果不其然。
　　光是从开会内容，就可以想象到繁琐的工作量有多大。部门同事对她的回归表示无比开心，例会结束后就立刻组队出去搓了一顿。
　　两个部长都是学姐，平时什么事都护着他们，待他们极其亲近，饭时同他们宣布：“这次这个大型活动我们俩不会插手的，该教的都教了，接下来就全看你们几个本事了，可别丢我们秘书部的脸啊，我们部门好歹年年有辉煌战绩的。”又指着俩男生道：“虽说你俩是部门的台柱子，但是这俩小宝贝儿你们可得保护好，可别让她们累着。”
　　本来部门俩小姑娘就年纪小，特招人待见，部长学姐和男干事也都爱护着她们。
　　老潘和老林信誓旦旦地说大大你们不说我也是知道的，皆是一脸的放心吧有我们在的表情。

　　秘书部往年男丁少的可怜，几乎年年是女生，这一届不知道撞了什么运，招收的八个干事里，竟然是四男四女正好比例拉平，两个部长简直心里美疯了。
　　到过了实习期去一半留一半后，留下来的竟也有两个男生。
　　简直秘书部之光啊！
　　接着几人嘻嘻哈哈一顿闲扯，问起郑秋白写生日常，直叹羡慕。
　　吃完了饭，学姐正色道：“文化节弄完差不多就到换届，你们也是该考虑一下下一步了，诶，我们也终于不用当爹当妈地手把手扶着了，一想到你们可以独立这心里啊就美滋滋！”
　　这个时候，时近换届，是要自己决定下一步的。

　　郑秋白回去就开始忙碌。
　　提前一个月开始准备，时间说紧不紧，说松也不松，中间班里搞了一次班聚，老师也在，她想了一下，还是去了。
　　她从大一开学入了社联，日常就是除了社联就是上课。没什么时间来认真地和同学打过交道，关系好一点的也就是同在社联的明明了。
　　做了女孩子以后。才发现女孩子其实是最为麻烦的了，心眼多心思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翻脸不认人，令人心惊胆战。她高中时曾见过这种女生之间的是非，不知怎么的就受了启发，才发觉出从男女生的角度看人看事真的是天差地别。自此对女孩子敬而远之。
　　后来仔细琢磨，倒是自己琢磨出一点意思来——有关女孩子的品行好坏怎么分辨，倒是没那么惧怕女孩子了，但是不太爱交朋友，却是真的——和人打交道实在是太费劲了，她懒得很。

　　她虽不太爱交朋友，但是郑伯楠身边耳濡目染久了，交际上的三三两两她也会。
　　虽然她觉得和同学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平时和同学的相处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上就好，但是女孩子确实是一个神奇的生物，难相与的同时，也是好相处，一点点共同爱好聊得好了，就能转眼做的出如同多年好朋友般亲密的姿态，令人不解。
　　就比如现在，在饭桌上朝她招手的几个妹子——她觉得彼此关系应该算一般般？但是此刻像是对她如亲密朋友般的做派。她同明明在那桌坐下，与之一桌的，是陆袁和程之昂，明明理所当然和陆袁坐一起，但是郑秋白坐的，却是同桌的妹子有意挪出来的位置——紧挨着程之昂，和明明隔了两人。
　　她不动声色坐下
　　她们一入席，便被问道：“你们俩最近似乎很忙啊。”
　　明明懒巴巴地点头：“最近正好事多，这不，来晚了嘛。”
　　“难怪，刚刚这俩人一直眼巴巴瞅着门口呢。”除了他们俩的其余女生都默契的笑了。

　　这话题，谁接谁尴尬。
　　明明悄悄地看了她一眼，她知道。
　　她只专心剥糖吃，而后将剩余的糖挨个传递，说道：“这糖我还蛮喜欢吃的，你们尝尝啊。”
　　这一桌八个人，转了一圈，盒子又回到郑秋白手上。
　　明明有意化解尴尬，便接着说道：“秋白向来嘴刁，这个是挺好吃的，我老蹭她的糖吃～”便一直催促着陆袁尝尝。这倒是实话，光看神情就知道了——她眼睛都高兴眯起来了，是个容易满足的女孩子。
　　话题很快被扯到零食上面——这是女生的爱好，一说起就停不下来，而后开席吃饭，发现菜品确实好吃，又是一顿叽叽喳喳。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十七八个女孩子，简直是无数台戏。

　　但是令人尴尬的事总有接二连三。
　　饭吃到一半，开始有人拿着酒一桌桌开始互相敬酒。大家都从老师们开始敬，一杯一杯的，将几个专业老师灌得不轻。凡是聚会，都是吃不饱饭的，郑秋白很明白这个真理，于是在他们忙不迭敬酒时自顾自吃饭。
　　一桌一桌敬来敬去的，实在是客气。
　　等老师招架不住撤退以后，这群人没了束缚，才开始撒欢。
　　她想安心吃饭，却有人占着同学情分总要过来游说几句，班长手上拿着一瓶酒，过来搭着程之昂的肩膀，敬完了一桌，还在再敬郑秋白。
　　他身后是班里所有的男生——大约是要灌酒。班长酒量是事实验证过的好。她在底下暗戳戳地摸到手机，发了条求救短信出去。
　　他道——你看咱程之昂，对你心意不假，什么方面也不差，咱们同学一场，能相遇是缘分，你要不考虑一下给他个机会。
　　这话说的很直了。
　　有人附和，有人沉默观望。

　　郑秋白想，程之昂的人缘是真好。
　　整个班都在为他操心，明里暗里的，什么机会都能逮着给创造，可真是少见的团结——这倒显得她太冷漠了，不过这也是事实。
　　这番心意，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她心道：事儿妈似的，真烦。
　　程之昂在她身侧，涨红了脸，有些羞愧，又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同学在为他创造机会，也是知道自己不想放弃。
　　估摸着饱了，她慢条斯理地倒酒：“这话说得，我倒成了众矢之的了，你们这么多人，都吓得我不敢奏声了。”站起身，似笑非笑：“这杯酒权当感激你们的心意，我先干为敬。”
　　而后又倒了一杯：“同学一场，有缘来之不易，缘不缘分的已经是既定事实，你们可别再为难我了，我酒量真不行，我知道你们喝酒厉害，一群坏东西，就知道为难我，明明，给他们满上。”
　　明明欸了一声，想阻止她，被她握住手，看到她的笑，稍微放下点心来，转而拿起酒，瞪了参与者陆袁一眼，实打实地挨个倒满。

　　所有人都在暗自揣测这个为难的意思，但是面上也都没闲着，开了这个头，敬的酒一杯一杯就来了。
　　不管行不行，这些人的确打着灌酒的主意。
　　走了一圈，除却自知酒量不好在旁围观的女生，一群敬酒的人，最后只有战斗力最强的班长站着，他环视一圈，有些头疼，只觉得自己玩大了，认命去结账顺便准备安排怎么将人带去轰趴馆。
　　明明是觉得这群人确实过分了，有些子气愤，将陆袁丢给程之昂，跑去给郑秋白揉脑袋。
　　郑秋白早就摇着头推辞着喊哎呀哎呀我不行了，摇摇晃晃地赖一边的沙发上装睡，摊在明明身上，是不想动了，喝多了脑袋真有些发飘，真醉了。
　　她心里产生了厌烦，不太想在这里待下去。
　　小叔叔那个坑货，再不来就要坑死她了。
　　这样想着，不知道怎么着，她突然听到有脚步声渐近。
　　她们这个包厢，没醉的依旧吵闹，但是很奇怪，她身处嘈杂的环境中，却能捕捉到这个脚步声，略略停缓了一下，而后径直走近。
　　很是熟悉的脚步声，她突然福至心灵，心里狂跳不已。她想，难道是自己发错短信了？
　　她听到同桌妹子问：“请问您……”
　　“我来接郑秋白。”
　　这个脚步声停在她身边。

　　是直奔郑秋白的方向——
　　各自三三两两聊天的人看着包厢里出现的陌生男人，眼中多是好奇和打量。
　　这个男人，成熟的姿态，看着很年轻，打扮上看不出年纪，瘦瘦高高的，戴着眼镜，很是显眼的一张脸。
　　他们心里猜测着这是郑秋白的谁——
　　和她小叔叔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风格的人。
　　只有同样角度看着徐珉的明明，才看到此刻这人眼中，尽是冷冷淡淡的墨色。
　　有人觉得他眼熟，怎么眼熟却是怎么也说不上来。

　　她抬头就叫：“小叔叔。”
　　整个人看起来乖到不行，脸不红，眼神清明镇定，但是一笑，就立刻露了馅。
　　徐珉立刻就确定，她是真的喝醉了，发短信也花了眼，发错了人。
　　他低声道：“是我。”
　　郑秋白心想，我当然知道是您，您的脚步声在我心上独一无二。
　　但是她不说话，凑近嗅了嗅他身上，而后笑着抬头看着他。不知道怎么着，明明心里当时就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她想，她肯定在闻他身上的味道。
　　她知道郑秋白狗鼻子似的，偏好香味，这才有了程之昂身上那种投其所好的香水味。哼，程之昂才不是个好东西，刚刚秋白被那样子灌酒他却没啥行动，实在不像个男人做派。
　　徐珉这样望来，正是看到郑秋白眼中克制的影子，他就知道了。他背对着人，挡住了所有人探究的目光。
　　他觉得有些好笑：“你笑什么？”
　　她说：“我有点飘，感觉走不了路。”
　　他看了看她今天的一身，穿了条到膝盖的裙子，有些无奈，便拉着她起来，脱了外套围在她腰间，半蹲在她身前道：“上来。”

　　背好人，回身准备同这个包厢里的人道别时，看到右边的椅子上挂着的包。应是她很喜欢的包，去年今年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都一直背着的，椅子上还搭着件外套，大约是她坐的位置，便过去一起拿了。
　　边上的男生一直用一种探究又似乎是明了的眼神愣愣地打量着他，目光再转向背上的郑秋白，整个人都透露着难过和低落。
　　那种眼神，有些眼熟。

　　这一桌的有个短头发女生道：我们这班聚才刚开始，下午晚上还有呢，帅哥你就这样把郑郑给带走了，多可惜啊。
　　其他人起哄，说是啊是啊，走了多扫兴，你反正都来了，不如和我们一起玩。
　　徐珉：“你们接下来怎么安排的？”
　　中午只是正经地和老师吃顿饭，下午晚上才是重点，班长早订了附近的轰趴馆，就等着今天嗨。
　　徐珉问了轰趴馆的地址，点头道：“你们玩，我还有工作，等晚点她缓过来，要是你们还没散，我就送她过来。”他只捡重要的说，像这种对于问他是谁的问题闭口不答。
　　众人拦不住，眼睁睁看着他背着人离开。
　　过了一会儿，才有妹子卧槽一声，惊叹道：“我想起来他是谁了，隔壁医科大的高岭之花徐珉。我姬友贼喜欢他！！还给我看过照片，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没有什么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