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在涅》白夜慕斯

10、王爷的奸细

　　本就垂死挣扎的蜡烛终于撑不住了。嗤的一声响后，整个房间黯淡下去。只剩下凌彻明亮的眼睛闪着动人的光芒。
　　对于白陌陌，凌彻一向十分牵就，反正对他来说这种迁就已经算是宠溺了。他不怕他问凌沚洵，也不怕他四处打听凌沚洵。因为再努力，在这个涉世未深的傻儿子面前只会有两种答案。一种是来自他的：凌沚洵是自己的师兄，大好人一个。一种是来自民间：萧山派来刺杀皇帝的，恶人一个。可是，他还是很不安，他觉着自己的傻儿子正在接近事情的真相，那个无数人用生命去靠近的下贱东西。
　　重新点燃一根蜡烛，凌彻的眼神恢复原本的孤傲。他下定决心，守护这个傻儿子。

　　说到底，白陌陌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少爷，而是昆山苦寒之地长大的少年。第二天，当白陌陌废了好大劲睁开眼睛，当他努力的让眼睛聚焦，当他的眼睛对上凌彻傲然于世的眼睛，傻孩子笑了，很欢快的那种。
　　“傻鬼，笑什么笑，命都少了一半。”凌彻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很真实，但白陌陌只是傻笑，没了下一步动作。
　　粗暴的喂完药，凌彻很开心的注意到傻儿子的眼睛晶亮，淡色的眸子闪着光。看来是完全摆脱梦魇了。
　　“表哥，我梦见了一个人。”
　　最不愿面对的总是最难逃避，凌彻嘴角动了动，没发音。
　　“那个人是你的师兄，就是凌沚洵。”白陌陌认真的回忆起来：“他一出现，所有可怕的东西都消失了。就像神仙一样，他浑身被光笼罩，我看不清，却很心安。”白陌陌一副沉醉的模样，让凌彻无缘无故的不爽起来。
　　“你说，他会不会还活着？”白陌陌睁开眼睛。他不是傻，而是不想思考，当他开始思考，他会尽力看清一切。
　　闻言，凌彻微怔，旋即摇了摇头：“他死了。”
　　死掉的不一定是身体，活着的不一定是灵魂。这世上行尸走肉看多了，也就习惯了。他很清楚，凌沚洵死了，人间再也没有逸萧尊了。
　　即使看出凌彻心情不好，白陌陌依然不依不饶的道：“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凌彻沉默了很久，终于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以去打听一下，这位师兄究竟做了什么，而世人又做了什么。”说罢，他看了白陌陌一眼，转身离去。

　　之后的几天白陌陌再也没见到凌彻，照顾他的是蒋府的丫鬟。这让白陌陌很害怕，他害怕表哥会像哥哥一样不辞而别，他更害怕当他再见到凌彻，后者会再度变成一个陌生人。
　　第三日，白陌陌没有完全恢复，但实在是耐不住煎熬，不顾丫鬟阻止，胡乱穿上衣服，出门寻凌彻去了。
　　秋初，天气依然炎热。
　　到处找不到凌彻，白陌陌累了，停在一个老伯的临时窝棚旁。老伯留着两撮山羊胡，很有学识的样子。两人从天南聊到地北，一个什么都知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
　　老伯的窝棚很结实，里面的器具却少之又少。当时白忘川只是给村民搭免费的窝棚，其余的都被蒋伊宫揽下了。
　　白陌陌：“老伯，你没去蒋府领东西？”按说就算老伯不领，蒋伊宫也会派人来送，难道其中有什么秘密？白陌陌隐约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线索。
　　老伯呵呵一笑：“公子刚到此地，有所不知，我和那蒋伊宫是水火不容。”这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在说自己早上喝了大米粥，很好喝一样自然。
　　白陌陌揣着明白装糊涂：“蒋大人不是善人吗？老伯何故嫌恶他？”
　　老伯道：“那人是包了糖的刀，油嘴滑舌的剑，信不得。”
　　他的话让白陌想起哥哥对蒋伊宫不善的态度。
　　老伯见他不说话，起身道了声跟我来，径自向门外走去。
　　他带白陌陌去的地方是后山，也就是凌彻第二次出现症状的地方。
　　看着老伯轻车熟路的穿行，白陌陌的手伸向腰间。本是要抓住鞭子以防不测，可是他出门时换了凌彻准备的新衣，鞭子没带。他不相信眼前的人，他处处透漏着与这个村庄的不协调，却没有被村民表现出来，应该是有靠山。
　　白陌陌想起那个要杀哥哥的人，再联系到自己中的毒，背后出了一层白毛汗，一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生根发芽：断的手足不是哥哥，是自己，自己是逸王弟弟的身份暴露了。
　　想到这里，白陌陌停下了脚步。仿佛背后生了眼，老伯也停下来。
　　没等白陌陌说话，老伯就先开口了。并不是白陌陌以为的类似“我是来杀你的”的话，老伯说的是白陌陌的心里事：“你在找逸萧尊。”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白陌陌沉默。
　　老伯：“逸萧少尊凌沚洵，少年成名，风华绝代。”他看了白陌陌一眼，继续道：“但他功名心太重，最后走火入魔，实在可悲。”
　　纠结许久，终是不愿失去了解凌沚洵的机会，白陌陌道：“他走火入魔那日做了什么？”
　　“他杀了京城六百近侍，从炼丹的宫殿一路杀到皇帝那里，被逸王抓走了。那一日鲜血染红了长安城。”老伯的话有些不真实，纵使凌沚洵真有本事杀六百人，也不能血染长安啊。
　　对上白陌陌怀疑的目光，老伯不以为意：“他的丹药全都消失了，当天城里百姓大部分中毒身亡，现在京城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后来迁进去的。”
　　也就是凌沚洵向全城百姓投毒。
　　想到梦里那个孤独的身影，白陌陌怎么也不能相信，凌沚洵竟是这样的。
　　“你说的不对，他是我表哥的师兄，不是你说的那样！”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白陌陌只能靠大喊坚定自己。
　　一只手从身后捏住他的肩膀，力道很大。白陌陌吃痛的吸了一口凉气。
　　“冷静，小白。”凌彻独有的沙哑的声音传来：“他说的是真的。”
　　白陌陌猛地转过身，趴在凌彻肩头，狠狠地咬住凌彻。就像以前他伤心时疯狂的咬白忘川时一样，他咬的力气极大，透过凌彻单薄的衣服，淡淡道咸腥味道萦绕齿尖。
　　凌彻双臂僵硬的垂着，初秋的微风把白陌陌的银发吹到他脸上，痒丝丝的。
　　“是我不好，骗你说他是个好人。但你要知道，他的确罪不容诛。”凌彻没有安慰他，他选择让他知道真相。但作为长辈，他还是生涩的安慰道：“干爹在。”
　　老伯：“？！”干爹！
　　白陌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凌沚洵的感觉这么特殊，但他总觉着有什么东西，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人说出来就是侮辱。
　　有时候，一个人说很难，但大家都这么说了，就轻而易举了。三人成虎，人言可畏。白陌陌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想到白忘川，白陌陌安静下来。当他看到凌彻肩头，湖蓝色的衣服上有一块不一样的鲜红颜色时，内心有了写封遗书寄给哥哥的想法。
　　完了，自己可能要死在表哥的叶子下了，呜呜呜……
　　可是凌彻没说什么，转身盯着老伯。
　　白陌陌还在思考怎么维持一下自己和表哥的关系，就看到老伯向他走来，单膝跪下道：“见过白少侠。”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举过头顶。
　　白陌陌认识，是逸王门客的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