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黄粱》尾一

14、第十四章

　　天越来越热，到了不开窗通风闷死，开窗通风晒死的时节。老班刚刚下达学校的新指令，三十度以上才能开空调，这是贯彻了“保护环境，节约资源”的基本国策。
　　“赵梓，今天三十度啊，早上我爸看朝闻天下的时候我听见的！”班上某个男孩在角落里嚷着。
　　赵梓摊着手摇头，“我也没办法，班主任说是大于三十度，没有等号。”她也早就热得把额头上的刘海都用夹子夹了起来。
　　孟择栖已经将后门完全打开，为了防止风吹，还搬了一把椅子来抵着。遗憾的是压根儿没风，坐在全班通风枢纽的他，除了接受了更多光照以外，没一点儿好处，可惜他不是植物，不能进行光合作用。
　　“你说你都晒不黑，简直浪费大好的美黑资源呀。”这两天一下课，黄庭皓就会搬着凳子来孟择栖旁边坐着，一边蹭风凉一边闲聊。
　　“你要是想美黑，我愿意跟你换位置。”
　　“你看你这人，跟我在一起久了，嘴皮子也变溜了。你刚来的时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那什么，现在都能顶嘴了。”
　　孟择栖笑笑，他的性格确实被黄庭皓带的开朗了一些，也是因为黄庭皓话太多，如果自己不及时拦截的话，耳朵恐怕会起老茧。
　　教室外面热闹起来，下一节是体育课，楼上的学生都已经三三两两的下来朝操场走过去。
　　“吹哨了吹哨了，咱们也赶紧的呀老孟！”黄庭皓拍拍孟择栖的屁股，又朝教室里面喊了一声，“靖哥哥！快把您那数学作业放下！”
　　陈靖闻声而来，孟择栖也慢悠悠地站起来，不管是被叫“老孟”还是被打屁股，在以前都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现在却习以为常了，不过要是换个人，他也许还是会觉得膈应。
　　运动会就定在下个周五，运动员们已经开始训练。陈靖要利用体育课练习跳高，黄庭皓也不去打篮球了，他说没了陈靖配合的篮球没有灵魂，便无所事事地赖在这两个运动员屁股后面。
　　孟择栖到操场最南边领了标枪，忽然看到黄庭皓正在跑道旁边的看台上坐着，揪着两根鞋带系了一次又一次。
　　“你不是要去陪陈靖吗？他在那儿呢。”孟择栖指指北面，练习跳高的场地在篮球场前面。因为标枪项目比较危险，所以操场的南半块被清了出来。
　　“他说我看着他他会害羞。”
　　“哎那两个学生，那儿危险，都到中间来！”
　　孟择栖赶紧拉着黄庭皓走到操场中间，这里已经聚集了一群学生，除了少数本就擅长的以外，大多数都是被抓壮丁的，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有些甚至拿着标枪当金箍棒使。
　　“这儿太乱了，要不你还是打球去吧？”
　　黄庭皓坚定地摇了摇头，其实他留在这儿不是因为陈靖，也不是不想打球，只是对于让孟择栖替他参加运队会这事儿还是心里有愧，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嘴上说不在乎，还是想做些什么，哪怕是捡捡标枪递递水。
　　所有标枪运动员按要求站成一列，按照先后顺序轮流练习，有两个体育老师在一边指导，也有专人捡标枪。孟择栖排在队伍第二个，低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黄庭皓站在队伍外面盯着孟择栖瘦削的背影，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看到孟择栖身上的白色短袖衬衫，大小明显不合适，也许又是哪个亲戚那里剩下来的。
　　老师简单讲解了一下要领，又演示了几次，让运动员们每个人先试一次，好纠正动作。
　　孟择栖领悟能力很强，手长腿长，第一次练习就有模有样，扔得比一班运动员远很多。
　　老师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后走到孟择栖旁边，一只手握着孟择栖的手，另一只手按在他背上，帮助调整动作。
　　黄庭皓目不转睛地盯着训练区，一是怕孟择栖胆小，出什么岔子，二是想关注老师的反应，看看自己找的这个顶包的表现如何。他发现孟择栖被老师“控制”住以后，整个人立刻像进了速冻一样僵硬无比，只能任随摆布，不过几秒钟，手一松，标枪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黄庭皓急了，火急火燎地跑上前去，生怕孟择栖被砸了脚。可没等他挤进人群里，孟择栖已经把标枪重新拿起来了，这会儿正恭恭敬敬地对老师鞠躬道歉。
　　“虽然你很有天赋，但是没经过训练，动作还是不够精准的，可不能不接受指导啊。我们专业的运动员也得不断抠动作细节。”
　　孟择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以孟择栖的性格，绝对不是骄傲的、不愿意接受训练的，这一点黄庭皓心里很清楚，他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观察着，训练完一轮的孟择栖已经排到了队伍最后，依旧是眼神空洞的不知在想什么。
　　“这家伙，真叫人摸不透啊。”黄庭皓抹了抹脖子上滴下来的汗，“下回得让他抹点儿防晒霜啥的，白白净净得非得晒脱皮不可。”
　　嘈杂的人声中传来清晰的口哨声，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辨识度极高，或许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太过刺耳了，黄庭皓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队伍里那个吹着口哨朝他竖中指的人，正是秦凯。
　　原来秦凯也作为六班的标枪运动员参赛了。
　　秦凯脸上的表情很错综，带着挑衅、嘲笑和戏谑，像强烈的阳光一样刺得黄庭皓眼睛疼。本以为校服事件会是两人恩怨的终结，但现在看来秦凯只是将它看做一个短暂的休止符。黄庭皓的余光又瞥到队伍后端的孟择栖，后者依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正跟脚下的影子玩。黄庭皓眯着眼笑了笑，尽量不去看秦凯，因为他忽然想到自己承诺过孟择栖再也不跟秦凯起冲突，既然答应了，总得稍微做出点努力。
　　“咳咳咳。”
　　事与愿违，秦凯似乎不愿意善罢甘休，他震天的咳嗽声仿佛在说 “你不看过来这事儿就不算完”。
　　太阳照得黄庭皓头也开始疼，他紧皱眉头，人群渐渐被不断“作秀”的秦凯吸引目光，他生怕再把事情闹大，被孟择栖抓到自己不信守承诺的小辫子，只好赶紧抬起头作出回应。
　　秦凯得逞一般点了点头，侧过身，把目光投到了低着头的孟择栖身上，再看看黄庭皓，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什么意思？”黄庭皓用口型说出这几个字。
　　秦凯摊开手耸耸肩，两个手的食指又互相触碰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玩味。
　　那个动作差不多是跟竖中指一样广为人知的了，人们给它的定义是两个人之间“好了”。莫名其妙被传跟女生的绯闻也就罢了，如果对方是个美女，黄庭皓兴许还会沾沾自喜，可这次的对象是孟择栖，他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女孩，甚至是一个......
　　是一个让黄庭皓觉得比自己都更干净、更值得保护的人。
　　他难以想象孟择栖听到或是看到这样的谣言会是怎样的反应。
　　阳光也太热了，让人燥得慌，黄庭皓觉得血往脑门子上涌，二话不说冲到前面，拳头比脚先到，秦凯闪得快，这才没破相，不过肩膀被砸了一下，还是疼的嗷嗷直叫。
　　男生之间的小打小闹很正常，再加上对战双方都是年级里出了名的“泼皮破落户儿”，周围的同学并未当真。黄庭皓本是想快速地给秦凯一个警告，手里的力气也是拿捏着的，没想到秦凯一反常态，不仅不还手，还捂着肩膀在原地跳起舞来，发出杀猪般的大叫。
　　“不是吧，不知道的以为被卸了胳膊呢，这人搞什么鬼。”黄庭皓心里正纳闷，这时看到秦凯一瘸一拐蹦蹦跳跳地朝着老师过去了，才反应过来，“糟了，被阴了。”
　　“老师，有人滋事斗殴！有人聚众闹事！”
　　黄庭皓原本还挺紧张，秦凯突然间四个字儿四个字儿往外蹦，使得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笑？你是哪个班的？不是运动员在这儿干什么？”
　　这下好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
　　黄庭皓垂着头，不知怎么跟体育老师解释，他不愿意说明打人的理由，只能保持沉默。
　　“还攥着拳头？下一个准备找谁下手啊？”
　　体育老师将黄庭皓的肩膀扳直，他不得不抬起头来，一下子就看到了孟择栖。他知道秦凯此时的表情一定是大获全胜的得意，但孟择栖脸上的不解和失望更让他揪心。
　　“老孟！”
　　黄庭皓喊了一声，孟择栖明明看着他，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转过身排回了队伍里。
　　“你还不赶紧走？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体育老师下达了最后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