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黄粱》尾一

12、第十二章

　　一中作为重点中学，除了学习抓得紧之外，各项活动也在市内保持领先地位。这里的领先不仅在数量上，也体现在形式和创意性上。大多数学校将运动会时间定在春秋两季，气候相对温和，但是一中的运动会在夏冬两季，据说是为了磨练学生的意志。这不单单是对运动员的“折磨”，对于观众来说也是苦刑，不管是骄阳似火还是寒风凛冽，都得在看台或是场外自备的板凳上坐着观看比赛，一看就是一天，只有高三可以破例。其他的活动包括轮流上阵的阅读节、科技节、艺术节，门类丰富到可以出一本校园节日大全。
　　夏季运动会在即，校长在国旗下发表“我运动我快乐，齐心协力争荣誉”演讲时，正是儿童节这天。太阳火辣辣地把塑胶操场晒得冒烟，围墙外面飞进来许多菜粉蝶，惹得女孩子们小声惊叫。黄庭皓很不耐烦地站在队伍倒数第二个位置，抓耳挠腮地思考着如何不被抓壮丁。上个学期冬季运动会的时候因为班里男生少，他被强行要求参加跳沙坑。他从小到大就没“从事”过这项运动，再加上赛前疏于训练，成功在预赛时就扑倒在沙坑里，被糊得像一只刚从沙尘暴里跋涉而来的骆驼。得了倒数第一也就罢了，丑照还上了校报，要不是同学们都拿校报垫桌腿，他非得成为全年级的笑柄不可。
　　果然，回教室后老班就将一张报名表交给了班长赵梓，让她统计报名人数。
　　黄庭皓奸笑着溜到赵梓座位旁边，又是作揖又是鞠躬，恳求赵梓放过他。
　　赵梓是个老好人，也不愿意为难同学，但是老班下达的指标是必须完成的，她只得很无奈地冲黄庭皓摇摇头，“我们班男孩子本来就少，除去一些特别矮小的、身体太差的，你肯定得上呀，哪怕做做样子也行。”
　　“求你，真不行，如果有篮球比赛我一定身先士卒，一百米也勉强可以。”
　　“一百米是陆鸣的，他是体育特长生哎，我们班就靠这个项目得分了。要不.....你去扔标枪？”
　　黄庭皓几乎要晕倒在地，去年是跳沙坑，今年是标枪，是不是净挑着奇葩的让自己参加？
　　“不行不行，我连标枪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见过小区里老奶奶们跳广场舞时刷的红缨枪，万一我扎死人怎么办？求求你啊赵梓，帮帮我，我擦一个月黑板。”
　　赵梓有些为难，过了好久才想到一个办法，“要不这样吧，你不参加，但是你得拉个人代替你。”
　　“你这还是让我死啊，咱们班统共这几个汉子，有几个是肯定上的，剩下的几个......上了就是被吊打啊，你报上去也会被老班退下来的。”
　　赵梓冲后门口挤挤眼睛，“那儿不是有一个吗？你想想办法呗。”
　　黄庭皓向后转，看到孟择栖正趴在桌上看书，校服衬衫还挺合身的，远看着清清朗朗，活像个小说里出来的。他又看看赵梓，一脸的害羞，忽然领悟了什么，悄声说道，“哎班长，您该不会是看上那小子了吧？”
　　“说什么呢你？我是给你想办法，要不然你就铁饼标枪二选一。”
　　这句话算是把黄庭皓逼上绝路了。

　　晚自习下了课，黄庭皓第一个站起来，书包吊儿郎当地斜背在肩上，朝后门冲过去。
　　“晚上放学不能走后门，要锁上。”孟择栖忙把后门关上。
　　“不是，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
　　教室里同学差不多走光了，只剩两个值日生还在扫地。
　　黄庭皓尽量压低声音，“我有件事求你。”
　　“好，你说。”
　　“你要是帮了我，以后要我当牛做马都行。”
　　“......”孟择栖最反感这些空头支票，他皱着眉头说，“不用，你说吧。”
　　“你帮我参加运动会呗？”
　　早上升旗仪式时孟择栖也在，关于运动会的号召他都听到了，也想过是不是应该参加个班级活动，好显得自己不那么不合群，但是跑步、跳远、跳高，所有的项目都不是他擅长的，万一给班级拖了后腿就不好了。以前在小旗乡的时候，运动会都是闹着玩儿的，甚至还有跳皮筋、老鹰抓小鸡这样的项目，根本没多少正规的运动训练。
　　“我真帮不了你，要不你问问陈靖？”
　　“陈靖是跳高的，还参加了接力，顾不过来。”
　　“对不起。”孟择栖收拾好了书包，关了教室后面的灯。
　　“参加运动会福利很多的，不用写通讯稿，能得奖状，还有好看的女孩子给送水呢。”
　　孟择栖还是摇头。
　　“你忘了城乡手拉手了吗！说好的拉手呢！”
　　黄庭皓伸出一直等待被“援救”的手，孟择栖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手心，“我不擅长体育，你不是也常说我弱吗？”没想到黄庭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俯下身来，用大脸在他的手上蹭来蹭去，像一只求食的小狗。
　　“你放开我！”孟择栖哭笑不得。
　　“择栖，一起回宿舍呀！”前门口传来喊声，张晓亮正朝里看，借着只剩一半的灯光，他还是清晰地看到了黄庭皓和孟择栖此刻的动作，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孟择栖慌忙收回手，平时都是各自回宿舍的，不知道张晓亮今天又中了什么邪，竟然找到教室里来了。
　　黄庭皓也尴尬得不行，想到自己刚才羞耻的行为都被一个别班的人看在眼里，又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要成为年级红人了。他挠挠脑袋，端端正正地给孟择栖鞠了个躬，“你再考虑考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完开了后门的锁，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孟择栖只好把后门重新锁上，抬头间看到张晓亮还在前门口站着，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两个值日生已经走了，孟择栖检查好门窗，才顾得上和张晓亮说话，“你怎么来了？”
　　“我刚跟我们班秦凯有点事儿，经过这儿，刚好看到你。”
　　孟择栖敷衍地点点头，“秦凯”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是他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到过。
　　“你呢？你今天怎么还在教室？”
　　“黄庭皓找我有点事。”
　　“哦。”张晓亮的尾音拖得很长，仿佛在重现刚刚看到的画面。
　　“他跟我说运动会的事儿，让我参加。”
　　“他求人的方式还挺特别，看着怪腻歪的。”张晓亮忽然伸出手，朝孟择栖的头发伸过来。
　　“怎么了？”
　　“夏天了，飞虫多，我帮你把它赶走。”
　　张晓亮的个子没有孟择栖高，要做这个动作还得仰着些脑袋，这也导致他的这个动作格外缓慢。
　　孟择栖觉得胃里有点不舒服，明明晚饭吃的挺干净的，却直犯恶心。他胡乱揉了揉头发，“你跟我说就行了，我自己能对付。”
　　“别这么见外。”张晓亮还是笑嘻嘻的。
　　在宿舍里只要张晓天还在场的时候，张晓亮的行为就不会太越界，大概是碍于张晓天的巨大气场，不敢乱来；可一旦只剩他们两个人，张晓亮动不动就“上手”，不是摸摸孟择栖的头发，就是替他整理整理衣服，举手投足之间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择栖，其实我今天来找你一起回去，还有别的事儿跟你说，在宿舍里张晓天也在，不方便。”
　　孟择栖最讨厌秘密，尤其是当他知道张晓亮要跟自己共享一个秘密的时候，恨不得立刻被挂到操场上的旗杆顶上去迎风招展，走得越远越好。
　　“我们都是老乡，又一个宿舍，有事儿一起商量更好。”
　　“不是，我不是对张晓天有意见，他这人你也知道，又轴又凶，我感觉他特别不待见我，不敢当着他面说。上次我跟你说有个赚钱的好法子，你想不想听听？”
　　孟择栖几乎要脱口而出“我也特不待见你”，但是他没有张晓天的霸气，只能摇摇头，“不用了，我成绩跟不上，没时间赚钱。”
　　“你都来了城里这么久了，不能还这么老土啊。学习是为了什么？为了赚大钱以后过好日子呗。从现在就开始赚钱，不是更好？”
　　张晓亮说的头头是道，但孟择栖几乎可以断定这个赚钱方法一定不是什么正经路子。他只顾闷着头走路，也不说话，不一会儿就到了宿舍楼下。
　　因为在教室里被黄庭皓耽误了一会儿，路上又磨蹭，宿管看到两人时表现出了明显的不耐烦，他瞪着眼睛，额头上的皱纹细细密密地拧在一起，恶狠狠地说：“以后下课了就抓紧时间回宿舍，到时间关了门可别来求我。”
　　孟择栖说了声抱歉，心里决定以后晚自习一下课就要抓紧收拾东西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