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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嫁衣女鬼 ...

  •   穆家一行人在雍州停留了三日。三日里,这群仙门弟子拉着任西渚四处闲逛,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行走的钱袋子。

      到了最后任西渚上辈子养尊处优养出来的脾气都快要被磨没了,穆家师兄弟终于决定启程上路。

      有了穆家的文书,出城就顺利了许多,算上任西渚,这一行正好是七个人。除却比较自来熟的穆任和那小童子以外,其余几人均是练气后期。虽不算是很强横,但在凡界横着走还是足够的。

      当然,这是在不遇上山间精怪的情况下。

      任西渚瞧着林间快溢出来的阴气,简直欲哭无泪。他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点这么背,出了雍州走了不到五百里地就遇上这等邪祟。

      任西渚虽无灵力,但到底非普通凡人,对此等气息变幻较为敏感,反观那一群少年,依旧不管不顾,跟没看出来似的。

      “等等!”任西渚眼睁睁的瞧着这群人往火坑里跳,有点急了,终于出声叫住他们,却不好明说,只得悄悄暗示。“这林子瞧着鬼气森森的,要不,我们绕路吧。”

      穆任只当他娇生惯养的日子过惯了,不曾受过山林露宿的苦,便只笑笑,并未放在心上。至于那冲天的阴气,他是半点未曾看见。

      任西渚劝不动他,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心里愈发不安,干脆把心一横,面子也不要了,径直抓上穆任的手臂一个劲的喊怕。

      “若是怕就回雍州城去,不要出来了,好好公子哥一个,我等天资平庸,可不敢保证公子的生活。”队伍里有几个人被闹得不耐烦了,出言不善。

      “穆衔!口下留德!”穆任黑了脸色,他是真心把任西渚当朋友的,此处虽然表现的怂了点,但到底是凡人,这般反应也不算奇怪,不至于这般恶语相向。那人也自知理亏,梗着脖子辩了几句便也没再做声。

      任西渚也不管一群少年的青春期烦恼,只觉得这少年的敌意来的莫名其妙,略微留意了一下。但眼下那林中邪祟才是真正要命的事情。任西渚活了这么些年岁,这等浓厚的阴气也是难得一见,实在不行便趁乱跑了,他可不想拿命陪一群小孩子冒这么大险。

      “任兄不要怕,我等虽修为不高,但竭尽全力定能护公子周全!”穆任转过身来,耐着心思安慰他,到弄得准备逃跑的任西渚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在任西渚张口准备最后努力一下之时,就听耳边似有飞禽凄鸣一声,转眼就是一道黑芒划过,直击穆任后心。任西渚心中警铃大作,当即一把拽过他的手臂向旁边费力一滚,还未脱口的话瞬间换成了一声大喝:

      “小心!”

      穆任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被拉倒了地上,随后是一阵利器出鞘的声音,他此时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赶紧画了个结界,将任西渚护在里头,转身利落的拔了剑。

      任西渚摔在地上,溅了一身的泥。哭笑不得的看看面前薄薄的屏障,也不晓得这种低级东西对上那种四五百年道行的厉鬼能坚持多久。

      话虽如此说,但到底是心气高傲的小辈,总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气势在,那黑气一击不成也没了动作,给足了他们时间,让他们不疾不徐的列了个剑阵。阵法在,左右任西渚也逃不了,他心态很好的盘膝坐下,有心瞧瞧百年过去穆家小辈到底有无长进。

      好在穆任到底不是个没脑子的,晓得打不过就叫家长的道理,转身的瞬间丢了一枚信号弹出去以防不测。

      剑阵将成,霎时又是黑芒一掠,打在剑身上发出“嗞嗞”的声响,寒铁打造的宝剑竟瞬间黑了一块。几位穆家子弟脸色铁青,又忽然听见林间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透着无法言喻的邪气和诡异,直教人头皮发麻。众人中有心志不坚者直接惨叫一声,若非有同门搀扶,便是直接昏过去的下场。

      穆任晓得这怕是一种攻击手段,没有受什么影响,咬牙撑着残破的剑阵,口中还念念有词。任西渚仔细听了听,估摸着是什么清心的发诀。

      那个尖细的声音还是继续笑着,笑的人很不舒服,似乎是在嘲讽这一群小毛孩的不知天高地厚。这个时候估计也就任西渚有闲心了。他是个凡人,六根不净,灵力皆无,连那笑声都听不太真切,自然不会被影响。一双眼睛仔细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敏锐的注意到浓郁的雾气不知何时透过林翳,已经缠到了众人脚下。

      任西渚皱了皱眉,暗道事情不妙。再看向林子深处,已经是黑糊糊的一团,一丈远的地方都有些看不清了。恍然间,一道隐隐约约人影在雾中渐渐清晰,不过数息就已经可以看出身形。

      好像是个女人。女子阴气重,尤其是死后化为怨灵的女鬼,总比男鬼棘手些。任西渚只在心里默默祈祷这群世家子叫的穆家先辈能来早点,或许能赶得上为他们收尸,顺便祈祷一下这鬼没有练过什么吸食心脏的邪术,他还想再活几辈子。

      “青郎,青郎。”

      耳畔似有女子悄声呢喃,浸着瘆人的凉意。

      穆任他们也瞧清了那道人影,脸色具是一白。

      “阿清阿衔,师兄给你们的符咒呢!我和阿衡牵制住她,你们试试接近她!任兄!照顾好小
      棠!”

      听见穆任的声音,任西渚下意识的伸手一接,一个小团子就这样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他手上,眨巴着泪眼朦胧地小眼睛就要往他怀里钻。任西渚顿时有些头大,一边草草安抚了下小孩子,一边咬破指尖,在虚空中浅浅一划。本就奄奄一息的阵法瞬间崩裂。一切悄无声息,连一旁的穆任都没有察觉。

      穆任被黑雾蒙了眼,拼命朝那女子递出一剑却被轻松挡回,只在女子衣袖上划了一道窄窄的口子。

      “啊啊啊!”见了那道口子,女子却好像突然发了狂,袖风一甩,直朝一旁伺机而动的两人扑去。其中一人躲闪不及,眼看就要中招,他身旁的人突然爆喝一声,猛地拽过了那人的衣袖一掌将一纸符箓拍在了那女子面目之上。霎时一阵火光燎起,那女子尖叫一声,聚拢黑气想要扑灭那火,却像是给那火添了干柴一般,愈烧愈烈。

      穆任也怔了一下,他也没有想到那怨灵修鬼道没有实体,身上的衣服却是真的,仔细瞧瞧好像还是一件灰尘扑扑的嫁衣。穆任想着,手上却很快的将差点受伤的二人拉到了一旁。看见那符咒奏了效,心中也长舒了一口气。

      任西渚的心却提了起来。不不不,没有那么简单,绝对没有。他把小团子按进怀里,没了结界的庇护,周遭的罡风刮得他脸生疼。那风,还没有停,那雾,还没有歇。叫喊声还在继续,混乱而凄厉的声音渐渐该换了味道,汇成了含糊的两个字。

      “青郎!”

      “哐”的一声巨响,聚拢成团的黑气突然炸裂开来,将猝不及防的众人牢牢的卷了进去,穆任只感觉像有什么东西渗进了他的皮肤,汲取着他的血液,一时恶心的头皮都要炸开。

      任西渚早有防备,用指尖鲜血在地上又画下一个阵法,与之前灵气所画不同,鲜血画出来的阵法似乎本身就带了些许肃杀的血腥气,一时竟真没有黑气敢靠近。

      他小心翼翼的把吓得发抖的小童子放下,和颜悦色的叫他不要乱动。再抬头看向飘在半空的女子,已是换了一番淡漠神色。

      丝丝缕缕殷红的血线从被笼罩的穆家弟子身上抽出来,朝空中汇去,粘上女子陈旧破碎的嫁衣。沾染了鲜血的嫁衣好像活了过来一样,诡异的扭动起来,褪去灰扑扑的颜色,覆上几近奢靡的鲜红。丝丝血线顺着残损的衣角向上蜿蜒,侵蚀掉符咒烧出来的焦黑,一点点的将破损的嫁衣补全。裙摆之上,赫然是一幅用鲜血绘出来的鸳鸯图。

      鸳鸯沾了血,又如何佑得举案齐眉?

      任西渚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原以为是一盘必死之局,却不料绝处逢生。

      他认识这个女人。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原先没想起来,听到那恍惚依稀的“青郎”二字就觉着有些熟悉,再见那鸳鸯图,又如何有想不起来的道理?那嫁衣,本就是他亲手画的纹样,求了城里最好的绣娘做的,世上独一无二的一份。

      “玉娘。”任西渚轻轻唤着,语气熟捻的像寻常夫妻。

      飘在半空中的女子微微一震,一双失了颜色的眼睛第一次透露出些许疑惑,堪堪像下面望来。

      穆家众人闻言俱是一怔,没有想到着娇生惯养的小公子竟会在此时出声,暗笑一句自不量力的同时又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穆任眼尖的注意到了二人脚下的似乎并非自己之前画的那个,迟疑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任西渚掀起一抹笑意,从容迈前一步,径直踏出了结界,落入黑气之中。

      “玉娘,停下。”少年人清澈的嗓音中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身侧的风缓了缓,墨色的雾气悄悄空出来一片地方,将林间唯一的干净给了这个少年。

      “玉娘,停下来。”任西渚抬头看着她,眼睛里是一片平静坦然。

      黑气绕成的身形又是一震,呆了许久,才翩然下落。被困众人只觉得身子一轻,黑气褪去,身上的不适消失,落回原地,因着失血过多的缘故,均是踉跄几步,险些栽在地上。

      再看去,原只显了身形的黑气渐渐显了面目,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来。只可惜那双眼里始终少了几分灵气,呆呆的,也不知瞧往何处。

      “青郎······”

      女子喃喃念叨着,犹如陷入魔怔。

      任西渚瞧着那群站不太稳的小少爷呆怔的表情就知道此事估计不好糊弄。说起来这事他也真是冤枉,这女子确是他的妻子不错,但那是前几辈子的事情了,大概已有那么五六百年过去。彼时他装作失了记忆,被一对农家夫妻捡回了家,那对夫妻和善,膝下却无一男半女。见他生的可爱便一直当作亲子教养,这女子是村中乡绅的独女,名唤玉娘,性格温婉的很。那一世任西渚娶了她,也确实很爱她,为了给她制一件全城最好的嫁衣,求了那绣娘数个日夜,甚至因此染了风寒落下病根,未过五十便因病而终。

      但再多的爱意都是数百年前的事了。任西渚一向不喜欢把上辈子的事情拖到这辈子。每每重生都是早早远离了原处。他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辈子死前给玉娘留了个“等我”的念想,又不曾注意到她的心结,以至死后竟开了灵窍,修成这般厉鬼。

      任西渚跟这群人解释不通,为了活命又不得不同玉娘相认,一时竟真有些进退维谷。

      思前想后,干脆把心一横,张开手臂把呆怔的少女揽在怀里,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趁着女子窝在他怀里瞧不清他表情,冲一旁的少年挤了挤眼睛。

      说实话,穆任也不相信一个凡人少年能同这几百年道行的女鬼能有什么交情,再看见任西渚冲他们挤眉弄眼,便知道怕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看见两人拥在一起,少年不比女鬼高多少,只觉得好笑。

      任西渚还在安抚玉娘。稚嫩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安定人心的神奇力量。他心下暗自盘算着,一会不若就悄悄带着玉娘溜走,这样一路安全有了保障,又不用担心被背叛,只是掩藏鬼气难了点,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到底是相守一生的旧人,总比这群穆家人可靠些。

      任西渚越想越觉得这计划不错,正准备开口大义凛然的揽下引着女鬼走的任务时,就闻天边剑鸣一声,赫然是穆家长辈到了!

      来人乘一只五彩鸾鸟,未及眼前便是势如破竹的一剑刺出,剑光直掠二人面门。

      任西渚眼前一花,根本反应不及,怀中的玉娘却是先有了动作,嘶叫一声,刚刚清晰的面目崩裂开来,陈旧的嫁衣翻上猩红,原本散开的黑气再次聚拢,俨然是又失去了理智。

      粘稠的黑气裹上了长剑,长剑失了气势也缓缓停下,玉娘抬手又是一道黑芒,照着那人的面门还了回去。

      那人长剑已然脱手却是面无惧色,手中灵力一聚,向前飞掠几步,避开黑芒直取任西渚脖颈,显然是将两人当成了一伙的。黑气缠绕在任西渚身侧,将少年一拽,没让他得逞,反而将一张脸清晰的暴露在了任西渚面前。

      是他!任西渚脸色巨变,幸而有面具遮挡,总算没叫人发觉。只在心中暗自咒骂一句,今儿这熟人可真多。

      来人依旧是个熟人,是上辈子任越最想见的人,是这辈子任西渚最不想见的人。

      穆容与,穆家刑堂的掌舵人。

      越侯任越的爱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贰·嫁衣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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