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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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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的《再别康桥》里有这一句话: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下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短短四行诗,却几乎囊括了凡人可以想到的所有绮念和幻想。
落日垂暮,金柳摇曳,这既是一天的结束,又何尝不是一天的开始呢?
降谷零套着连帽衫,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随意的拎着一瓶杜松子酒,漫步目的的走在碎石小路上,红砖铺就的街道之下便是一条蜿蜒静美的河流,天边便是如徐志摩诗中所言的,喷薄恢弘的落日余晖。
不知不觉的,降谷零就静静的站在小路上,遥望着落日。幸而这里行人也不多,也就无人会打扰他此刻的片刻宁静了。
小路成陡坡状隔开了上下两片天地。在降谷零站在上边尽情的享受余晖漫漫时,黑泽阵则沉默的望着世人眼中美好得犹如天神遗珠般的湖面,在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一死百了。
死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是是一件很屈辱的事。尤其是对一个男人来说。自杀真的是已经穷途末路时才不得已的所为。
男人应该像一个武士一样死在战斗中,死在别人的刀下,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死在自己的刀下。
这是爸爸对自己说过为数不多的话,黑泽阵一直不敢忘记当时父亲一贯柔和的面容几乎在说出这句话不就,便骤然间便得凶狠,像是见了猎物的猛兽般威严又凶猛。
爸爸是一个武士,那么子承父业,自己也该是个武士。
黑泽阵下意识的举起手掌,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手中仿佛有把武士之刀,仿佛其出鞘之日,便该是众生俯头叩首之时。
可这未免太好笑了……自己分明什么都没有,只是像个疯子一样胡言乱语。
黑泽阵很快就回过神,望见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依旧还直直的端举着,便不由得摇了摇头。自己不是武士,也没有一把可以披荆斩棘的刀刃。自己只是一只被泥潭沼泽缠住了身,眼看就要堕入死亡的小虫罢了。
世间百态,都不如去死得好。
黑泽阵默默的收回了手,望着湍急的河流,从他这里,是看不见河流之上的万里霞云的,更是无从解知落日的恢弘之美。
他的眼前只有生死,也容得下生死。而现下生路也已绝,只余死路了。
降谷零无意中便看见有人朝着河流漫去,起初他还以为那人只是想要戏水,而后才隐隐发觉些不对劲。
他不过去寻短见吧?
降谷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人命可不是小事,他几乎没有多想便追了过去。
“喂!”
黑泽阵一怔,几乎用一种称得上凶狠的眼光狠狠的瞪着来人。
先前降谷零还只能靠着背影隐隐分辨出这是一个男人,还以为是个四十多岁的潦倒大叔人生不如意,没想到在黑泽阵回过头来时,他着实是吃了一惊。
居然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
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也会有烦恼吗?
眼前的少年无论怎么看都是很符合女孩子喜欢的模样,他身上似乎带着一种难以用言语来描述的少年感,让降谷零在看见他时的第一眼便想起了太宰治,他最爱的作家。
可显然少年并不怎么喜欢他,降谷零在见到黑泽阵不善的眼神时便生起了一种堪称心知肚明的悲哀。
“干什么?”少年的法语像他的面容一样纯粹干净,明明是语气极不和善,却依然给人一种想要成为蛾子的感觉,即使是飞蛾扑火,也觉得甘之如饴。降谷零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对着自己的同龄人犯花痴,听见少年问话时,他才一愣,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是平白无故的喊住了少年,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己是以为他要自杀才叫住他的,可万一……他根本没要要自杀呢?
降谷零为自己的鲁莽而懊恼不已,并且发现少年已经不耐的皱起了眉头。
“呃,我是说……你的眼睛很漂亮。”降谷零心中一动,便不假思索的举起了手中的杜松子酒,“像这瓶酒被夕阳照过之后一样,金光闪闪的,像是珍宝一样。”
“什么?”黑泽阵在心中把降谷零要说的话猜测了无数遍,甚至已经做好了他是要带他回去的人,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却独独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
这算什么?最新的把戏吗?黑泽阵啼笑皆非的望着降谷零。
“酒?我像酒?这瓶酒可比我值钱多了。”
“不……”降谷零认真的道,“酒是有价的。但你是无价的。”所以如果你是真的想要自杀的话,请住手吧。
黑泽阵上下打量了降谷零一番,才嗤笑了一声,别过头去:“情话倒是说的熟练。你是谁?”
“我叫降谷零。”降谷零很快的道,早就把不该把真实姓名告诉陌生人的信条给抛到了脑后。
“你是日本人?”名字的样式让黑泽阵很快就心中有数,他的眸子微乜,“日本人?”
“是的。”降谷零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我是日裔。”
“你长得不像日本人。”黑泽阵道,“我也是日本人。”
“你长得也不像日本人。”降谷零愈发吃惊,“你的眼睛真特别,是琥珀色的。”
“因为我的爸爸是日法混血,所以……”黑泽阵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碰了碰自己的眼睛,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的眼睛很漂亮。不过这种被人夸奖的感觉却不坏。
“所以你才来法国的吗?”降谷零立刻的笑了起来,“法国的确很适合你呢。”
“你是笨蛋吗……”黑泽阵哭笑不得的道,“难道我爸爸没有法国血统,我就不能来法国了吗?”
“啊……”降谷零也觉得自己的结论未免太奇怪了,不由得挠着头呆呆的笑了笑。
这时有人再喊他了,他已经买酒买了太长的时间:“零,快点来!你是死在酒吧里了吗?”
“啊,抱歉。”降谷零招呼了一声,便回过身朝着黑泽阵要告辞,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几步走到黑泽阵之上的小路那里,将手中的透明的酒递向了黑泽阵。
“送给你吧。”
“送给我?”黑泽阵一愣,“可你的同学不是也要这瓶酒吗?”
“不是的。”降谷零摇头道,“是因为我忽然想喝酒了才拉着他们过来的。”
“那你不想喝了吗?”黑泽阵还是没有接。
“因为我不会喝酒。与其被我草草下肚,不如交给你留作纪念。”降谷零笑道,忽然沿着陡坡滑了下来,黑泽阵下意识要去接住他时,却被他将酒塞了个满怀,“拿去吧。我没有恶意的。”
“好了,”降谷零完全没有吓到人的自觉,说完这话后便跑着离开了,那样子仿佛生怕黑泽阵追上他然后把酒还给他似的。
“奇怪的人。”黑泽阵低头望了望自己手中透明的酒,忽然心有所感似的,将酒瓶竖在自己的眼前,瓶后便是漫天火云。
这样一看,酒似乎正在熊熊燃烧着。
“确实很漂亮啊……”黑泽阵喃喃道。
黑泽阵一直默默的等待着,在星云上头时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少爷,”那人朝着他微微点头,虽然作出请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夫人请您回家。”
黑泽阵终于舍得放下手中不再燃烧的酒液,他朝着那个人道:“好,我跟你回家。”
那人闻言惊愕的看着黑泽阵,他本以为这回免不了要动手了,还在心中犹豫怎么样才可以不伤到少爷,却还能把他带回去。这下倒是好了,省了不少功夫。不过这么顺利,却让男人忍不住绷了绷身子,生怕黑泽阵还有什么鬼主意。
黑泽阵当然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不由得好笑的笑了几声,然后走到河边。
“少爷!”那人已经蓄势待发得像一只豹子一样,时刻准备好了动手。
“拦不住的。”黑泽阵忽然懒懒的道。
“……”
“如果我想从这儿跳下去,你是拦不住的。”
“少爷,您答应过我的。”那人也明白黑泽阵说得是实话,便艰难的开口道。
“当然。”黑泽阵转过身哂笑道,“因为我忽然不想死了。”说着,他便将已经拿了好几个小时的酒瓶毫不留情的扔进了河中。
“我们走吧。”黑泽阵主动走在那个人的前面,“回家。回日本。”
“那是……”那人惊讶的望着湍急的河流,东西如果掉进那里,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与其带回家被那个疯女人打碎,不如交给大海去保管。”黑泽阵道。
这回那个人没敢多言,很快就跟上黑泽阵,走入了漆黑的夜色中,不再回头留恋。
临到上飞机前,黑泽阵才抬起头,望了漫天星辰一眼,才无不好笑的说了一句:“还真是个笨蛋啊。那么贵的酒居然随手送给一个陌生人……”
“谢谢你的酒,笨蛋,所以为了祝福你,你最好祈祷不要再遇见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