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瘦》篱下土

3、灵芝

　　习笑棠回到房间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亮起来。
　　左令河梳洗完毕，坐在床边，看到她进来，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喝醉了，床给你睡是应该的。”
　　“不是这个事情。”左令河低头不看她，“你会不会后悔嫁给我？”
　　习笑棠抬起他的脸，让他正视着自己：“不会。”
　　“为什么。每个女子都想嫁给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可是对你来说，我一个都不是。”
　　“你是最需要我的人。”
　　“你不会难过吗？”
　　“难过？有人看着才能叫难过，没有人看着的难过不是难过。”
　　“我想也许我不应该娶你。”
　　“那你还那么快就答应我？”
　　“为了灵芝。我说过，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拿到灵芝。有人等着我救命。”

　　习笑棠默然。
　　左令河也是为了灵芝，蔺和也是为了灵芝。
　　不同的是，对左令河她没有感情，对蔺和她有感情。
　　不同的是，蔺和没有告诉她为了灵芝和她成亲。而左令河，从开始她就知道，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为了灵芝。
　　至少这个男人，不会欺骗她的感情。

　　“我什么时候可以拿灵芝？”左令河看她神游，问她。
　　习笑棠回答：“我不清楚。等姐姐们起来了，我们去问她。”
　　“好。”左令河开门出去，“我睡了一晚，你在外面走了一晚也累了，床给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习笑棠看着他关门，往床上一躺，果然是累了。

　　灵芝。
　　从她出生的时候开始，一切都是围着灵芝在转。
　　姥爷说过，习慕庄的蝶血灵芝是天下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圣物。
　　吃了蝶血灵芝，可以医治百病。吃了蝶血灵芝，可以增进五十年的功力。
　　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习慕庄的姥爷究竟是怎么把蝶血灵芝培育出来的。
　　有些神医花了一辈子的精力，培育出几朵灵芝，结果吃死了人。
　　从那以后，再也不敢有人去培育蝶血灵芝。
　　习笑棠知道，那些神医都是从蝶血灵芝的名字作思考，用蝴蝶来浇养灵芝。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姥爷的妻子，小名蝶。
　　蝶血灵芝是小蝶死去以后的刹那，鲜血还没有凝结的时候，让姥爷保存下来，每日悉心培育得来的。
　　灵芝故名蝶血。
　　是为了纪念死去的人。
　　是为了让死去的人用美丽的方式延续下去。

　　这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三百年前，姥爷决定一件事。
　　想要得到蝶血灵芝，要么在习慕山庄门口跪一百天。
　　可是三百年来没有人能做到。

　　曾经有一对兄弟，哥哥为了父亲的不治之症，弟弟为了五十年的功力，跪在习慕山庄的门口。
　　这是跪在门口时间最长的一对兄弟。
　　整整跪了六十天，两个月。
　　第六十天，雨夜，哥哥支持不住死了。弟弟继续跪着。
　　习慕山庄的当家出来告诉他，你不用跪了。我可以给你一朵灵芝。
　　弟弟说：“其实我早就不想跪了，但是我起不来。”
　　跪在门口六十天，弟弟双腿的筋骨坏死，即使得到了灵芝也没用。
　　于是习慕山庄把灵芝给了哥哥的父亲，治好他的病。
　　从此江湖上再没有人愿意为五十年功力跪在习慕山庄门口。
　　愿意跪在习慕山庄门口的，都是可以拿自己的命来换灵芝的人。

　　如果不想拿命去换，也可以。
　　姥爷说了，想要得到灵芝，要么在习慕山庄门口跪一百天，要么娶山庄里的女儿。
　　庄里的人都说，姥爷定下这个规矩，是为了让自己的后代找到好的归宿。
　　可是人人心里都很明白，这规矩一定，习家的女儿就不可能找到太好的归宿。

　　习笑棠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幸运的，因为蔺和恰恰就是属于好的那一种归宿。
　　好得可以无视江湖风雨，好得可以罔顾蝶血灵芝。
　　只是原来这些好，都仅仅存在于她的妄想之中。

　　习笑棠躺在床上，睁大着眼睛，没有任何感情。

　　门外声音传来：“习姑娘，你醒着吗？你姐姐叫我们过去。”
　　习笑棠起身开门：“你不要叫我习姑娘了。就算不是真的，你也娶了我。叫我棠儿……”想到昨晚他喝醉的时候的确是这么叫的，还吓到了她。
　　左令河截断她的话：“那我叫你笑棠吧。”
　　习笑棠点头。不过是个称谓，叫什么都没关系。

　　大厅。
　　习笑棠和左令河在大厅里。
　　习笑棠的先辈都已经仙去，所以坐在主位的是她的大姐，也就是习笑蓉。

　　习笑蓉拉着她走到一边，说：“无论怎样，姐姐都希望你嫁得好。希望你不要怪姐姐。”
　　习笑棠看着她，不置可否。
　　左令河跟了过来。
　　习笑棠扯开她的手，正色道：“我们已经成亲，你可以把东西拿出来了。”
　　习笑蓉叹口气，说：“别急。灵芝不是说给就能给的，如果这么简单，那几百年来山庄早就被江湖武林群起攻之了。”
　　左令河急道：“我应该怎么做？”
　　习笑蓉坐回主位，缓缓说：“蝶血灵芝不在习慕山庄里。它生长在酷热之地。除了习家所有人都知道的培育秘方，还要在特别古怪的地方才能生长得好。这个地方一般人去不了，不过小棠武功很高，不会有问题。”
　　习笑棠道：“这些过去的事情就别啰嗦了，路上我会慢慢告诉他。你已经准备好东西，就快拿出来吧。”
　　习笑蓉无奈地从袖中拿出一卷纸：“这是我昨晚绘好的地图，你们到那里就会看到灵芝。”
　　习笑棠接过，对左令河说：“我武功比你好，这东西放我这里，免得被人抢。”
　　左令河点头。
　　习笑棠说：“既然地图已经拿到，那我们走了。”
　　习笑蓉惊道：“这么急。你不多留几天？”
　　习笑棠说：“不等了。早完事早回来。”转身就走，没有一句交代。
　　左令河向习笑蓉称谢告别，三步并两步跟上去。

　　走出山庄门，一个小厮急奔出来。
　　习笑棠停步，回头，问：“你说吧。她们要我帮着带多少灵芝回来。”
　　那小厮还未站定，匆匆把一张纸交给习笑棠。
　　习笑棠往怀里一塞，二话不说转身疾行，恨不得早点离开这里。
　　左令河小跑跟着她，问：“你怎么看也不看？”
　　习笑棠回答：“没什么好看的，每次有人成亲去拿灵芝，姐姐都会让那人多带一些回来。纸上总是写着大姐要多少二姐要多少，不会有别的了。”
　　左令河说：“其实我可以多等几天再走的。不用这么着急。”
　　习笑棠说：“早走晚走都一样，早走可以少听些乱七八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