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珠》翡乙

4、过湖

　　小雅回来的时候，家里依旧静悄悄地。
　　没有听见银铃的响声，她以为四白肯定在发现她跑了之后出去找她了。不由窃喜，连忙跑回房间，翻箱倒柜收拾包袱。
　　刚挑了两件素净的裙子，身后一个声音将她吓得一跳。

　　“小雅回来了。”
　　她回头看，可不是那个邪魅的少年！怎么她都没听见银铃响？他左脚腕的五彩银分明是在的呀。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大白天装神弄鬼吓死人啊？”
　　少年微微垂头：“四白知错。”
　　小雅撇了撇嘴，因做贼心虚，也不愿跟他多说，便挥手让他走。
　　“快到午饭时间了，你再去山上捉一只野鸡给我炖汤喝吧！”
　　四白扫了一眼她翻出来的衣物，轻轻道：“好。”
　　叮铃铃——

　　见鬼了，难道刚才他来的时候自己没听见？
　　小雅一直看着四白进了竹林，完全没了身影，才继续收拾。没有了刚才选择的犹豫，除了一盒弹丸，一管玉笛，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小雅去前院将六只鸡，三只羊挨个抱遍。又去桃花树下看了“四白”最后一眼，折了一枝桃花插在包袱上。

　　她站在院前的石阶上，忍不住回头，再一次望向她住了十五年的地方。
　　虽然她喜欢这里的一花一草，但是因为那个冷酷的师父，这里又像是一座囚了她十五年的牢笼。
　　当她得知自己的身世时，她没有一刻不想着离开。如今“四白”死了，这里再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事物了。
　　她要去卧龟山之外的世界看看。

　　小雅对外界所知，不外乎从书本以及师父言行中窥见一二。嘉静虽然也会跟她讲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趣闻轶事。
　　外界的魅力不仅仅在于光怪陆离的人事传奇，还有那些能让师父遍体鳞伤的神秘力量，以及最重要的，关于她亲生父母的消息。
　　澹台修桓曾在一次酒醉后泄露了她的身世，告诉她昆玉雪山的丘梧桐和蓬莱岛的盛末楷，便是她的亲生父母。。那时她只有五岁，却将他的话深深地记在心里。

　　从此她开始憎恨澹台修桓，因为她被抛弃全是拜他所赐。
　　……
　　一想到十五载的骨肉分离，小雅对澹台修桓的恨意又上来了。她握紧了手中的玉笛，顺着台阶往下走，再也没有回头。
　　*
　　沉月湖如一片巨大的水晶嵌在卧龟山最平坦的土地上。湖岸绿意盎然，古树参天，簇簇青草生机勃勃。
　　一阵微风拂过，清幽的湖水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两三尾鱼儿趁机灵活地游远。
　　小雅站在湖岸边的一丛草荡里，看着只系着一段残绳的木桩，拧眉不展。

　　以前她试图跑到山外去，曾在沉月湖溺过水，之后她央求嘉静给她做了一只小筏，偷偷拴在这里，虽然师父最后发现了这事，但因为她走不出迷魂林，所以他也没有去管小筏的事。
　　可是现在，小筏去哪里了？
　　叮铃铃——
　　小雅一惊，忙蹲下去，躲在草荡里，一边暗骂那少年阴魂不散。

　　铃声越来越近，直到少年走到她面前。
　　小雅憋着一肚子的气，蹭得站起来。
　　“你跟踪我？！”
　　少年微微垂眼，声音平静：“四白把鸡汤做好了。”
　　“如果我偏不回去呢？”她悄无声息地换了换握玉笛的姿势。
　　“鸡汤冷了不好喝。”
　　“你别装傻，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她冷笑一声，“怎么，你是要跟我打一场，还是等师父回来去告密？”

　　“四白不敢。”
　　“你是师父的人，你有什么不敢的？”
　　“四白是小雅的人，四白只听命于小雅。”
　　小雅顿了顿，转而笑道：“那好，你背过去站一刻钟。”
　　少年抬眼看她，半晌，依言慢慢转回身。
　　小雅不确定自己是否打得过四白，但既然是澹台修桓带回来看住她的，四白至少不比她差。
　　就如他脚腕的银铃，若非功力高深，他有时行走怎么会没有声音？
　　所幸，他还是蛮听话……

　　小雅一边想着，慢慢走近少年，玉笛一横，抬手便朝他纤细的脖颈打去。
　　少年应声倒下。
　　小雅踢了他两脚，见他无甚反应，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跳进湖里。
　　三月的湖水冰凉刺骨，她感觉几乎要被冻住，每向前游一米，都像在拼劲最后一丝力气。越往湖心寒意愈深，突然腿肚子一抽，一阵痉挛使得她的动作生生定住，纵使出浑身力气也动不了分毫。她心里顿时恐慌起来。

　　“救命……救……”小雅呛了几口水，拼命拍打水面，“……救、命！”
　　湖水争相涌进她的嘴里，身子越来越重。在她下沉的地方，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来，有渐渐归于平静的趋势。
　　小雅觉得身子又重又冷，脑袋里不知是水进多了还是冻坏了，快要一点意识都没有。她眼皮重的很，就要渐渐闭上。
　　忽然，腰间一暖，头顶有一股力量将她从湖底的引力中往上提。寒冷迅速退去，她觉得周身一轻，胸腔挤进了新鲜的空气。她又活过来了。

　　“咳咳咳——”
　　小雅猛烈咳嗽，当被拖拽着捞到岸上，她瘫倒成一团。
　　一只温暖的手从她的脖子后面环过来，拖住她轻声叫唤：“小雅。”
　　小雅的眼睛里还有一层水雾，缓了缓神，她才看清救她的人。
　　“小雅。”那人又在唤她。
　　“是……”她刚开口，便弓起身子咳个不停，良久缓过来，推着少年离她远了一些。

　　“你怎么……你不是被我击昏了么？”
　　四白微微垂眸，刘海遮住了他眼里的神色。
　　“小雅力道不重，四白很快就醒了。”
　　小雅拧着眉毛，眼神怀疑的看着他。
　　他来的时候就是这一身亚麻布料的短裤短褂，此刻湿漉漉地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并不羸弱的身材。他皮肤很白，此刻蒙上一层水雾，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他的刘海湿淋淋地贴在额前，发梢不断沥出大颗水珠，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从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前划过。

　　小雅心中冷笑：真是一个无辜柔弱的形象！如果没有武功，怎么也没见他哆嗦一下？如果没有武功，他怎么会醒的这样快？
　　她是打不过他，如果他将自己逃跑一事告诉师父，她也不能拿他怎样。
　　可她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小雅暗恨不已，喉咙又开始发痒，猛烈咳嗽起来。
　　“小雅该换一身衣服了。”
　　“咳咳、不要你管。”
　　四白见她咳得脸颊通红，静默半晌，轻轻说道：“小雅若想下山，四白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