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槊》茶青子

7、6.弃案方篱暗显身

　　轼城云集天下商贾，来往商客络绎不绝，即便天色暗下也依旧有灯火通明彻夜，不巧客栈临河，运河上有雕花红栏的楼船缓缓推开柔波，船上丝竹声袅袅萦绕不息。昏暗夜色让天地重回开辟前的混沌，直让人沉沉不知是行于水上还是飘在天上，仿佛得道成了仙，愈发飘飘然。
　　如此温软美景享受却并未能引诱一群铁心石肠的臭男人，几人围坐圆桌旁，打算趁夜凉露薄谈谈时势。
　　祁风晓在洹城待了十几年，一举一动都带点儿洹城特有的江南温情，对天下大势一知半解，一路过来都靠阙则书方篱两人为他解惑，并不十分明白衡木府署城又牵扯到了何方势力。
　　阙则书慢悠悠晃着茶杯，也难得杯中茶给面子一滴不跑，悠悠道:"这衡木府呢，就又得往北边走，往北走啊走一个不对头就到了帝都去……"
　　他把茶杯往桌子一磕，顺手勾过祁风晓的脖子，猛地拍了拍他的肩，笑嘻嘻地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去，是咱仨在帝都的大爷们眼里就是个渣啊!"
　　祁风晓不太自在地挣了挣，阙则书顺势放开他，犹带笑意地抬头看方篱:"我说的可是？"
　　方篱眼色微沉，而后很快恢复，很是自然地点了点头。
　　于是阙则书又对祁风晓说:"况这冀阳王舍得派出高手杀人劫货，那这货既然是要送去衡木府的便说明冀阳王是要拦下这批货，衡木府又有什么呢……什么值得冀阳王这样大动干戈？"
　　祁风晓低了头，看着想是很认真地想要思索出一个答案来。
　　阙则书哈哈一声，又拍拍他肩:"别想了，这一环扣一环那些人的手段是你坐着空想就能想透的？行了，在轼城停几日便回洹城罢!"
　　结果约莫如此:
　　阙则书表示这事儿好复杂咱撒手不管吧。
　　方篱附议。
　　祁风晓犹豫。
　　祁风晓被驳回。
　　拍板回洹城。
　　而阙则书与方篱心照不宣的，是仍值舞象之年的祁风晓尚不能了解的。
　　为何冀阳王要派高手亲信，为何只是一批药物交易链却如此严密，山莽乡野的衡木府有什么东西，为何需求如此大量药物——
　　桩桩皆指当今朝政，天子高坐于明堂之上受百臣朝拜，天子胞亲各封一方享万民敬仰。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是在十万莽莽大山中豢养一条凶猛恶犬又如何？
　　也不知传说今上登基后便辞了爵位云游四海的那位三王爷，如今是在倚在十丈软红中醉生梦死，或是在卧在山间小屋中睥睨天下？
　　方篱此行跟来轼城，名义上便是来游玩的，眼下恰好合了他的意，隔天一早便开开心心地叫了随从出门去。
　　阙则书去了轼城驿站，给洹上府知府那儿寄了信，也愉快地去玩耍了。
　　祁少爷留在客栈，表示我要好好学习不负圣人书。
　　方篱一路走到市集，刚尝了当地特色的麻酱烧饼，心情颇好地转上了一家茶楼。
　　落座点了一壶春茶，慢悠悠地品着今年新茶的甘甜听楼下女伶的琵琶声，欢畅明快的小调在茶楼响起，茶客脸上的欢欣也愈发鲜明，看窗边一叶枝蔓的脉络也格外怜惜。
　　方篱惬意地抿一口茶，看着芽尖肥厚饱满的茶叶在碧色杯中浮浮沉沉，盘算着走时一定要捎带点儿茶叶，而后他的注意力很快被移走。
　　他坐在茶楼二楼靠角落临窗的茶座里，不易被打扰的同时也可以不经意地听到临近两座的密语。
　　他听见旁边一个穿着缎绸黑底绣百兽暗纹对襟马褂的中年男人压着声音与身旁人说道:"……朝廷这新法令定不会是无缘无故，礼部里头赵大人才被削职下任，皇上就要换执金吾首领……"
　　短短几语信息量却已足够。方篱收了方才脱缰而出四处撒欢的心绪，眉头几不可见地微蹙了下，开始思索朝政现状。
　　他才离开帝都这权利风云的中心，皇上就又开始有动作。虽不知道皇上此举用意何在，但方篱陪伴皇帝多年，裁官换职，这分明是他认为帝都几无可信之人的举措。
　　再加上不日前牵扯到诸位皇族的案子，那朝廷内，站在天子明堂上的拿着朝笏的文武百官，可有几人敢道一句日月忠心无愧于头上朱纱帽一顶？
　　方篱心下种种计较，却都未在面上显露丝毫，他仍悠悠然端着一个碧色茶杯，视端容若地看阳光下那缕茶烟袅袅。
　　他浅啜一口清茶，抿了嘴品那抹回甘，却面无表情地盘算着:该拾拣这边的事儿好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这就是前面琐碎的铺垫部分了，这章有点少，是个过渡。祁风晓终于要加冠进发天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