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雪深》时逐

3、返程

　　王钦的车队到达都城已是黄昏，赶着城门关之前过了。王钦是王家的旁支。这一层身份在这，也就没去薛府暂住，直接回了本家。薛府那边，王朗捎人去打了招呼。
　　薛王这两家一直是交好的，再加上远故城本来就是王家人在管，就接了这个事儿。这个事说重不重，但毕竟是薛家嫡子的事，薛家也承了王家这个情。
　　而王钦就是个嘴皮子利索会来事儿的人才。按沈花铃的话说，这个人正经起来，俨然就是他爹王禾的翻版。能把事情办的圆圆满满，并且不管是哪里都让人挑不出刺，散发着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清香。不正经起来，简直就是远故城百里外的狼山上的寇匪，打架打一半能停下来喝几碗酒，抢东西抢到一半又不想抢了回去睡觉。兴致来了就火燎燎地做，兴致没了就地就躺了，刀架到脖子上，也就两眼一闭，任君处置。简称就是“半根筋”。
　　显然，王钦从来没这么正经过。一直带着笑意，穿梭在本家里，那个“爷爷奶奶”的喊着，这个“姐姐妹妹”的哄着。一个晚上，连王朗都对他换了个眼神。晚上跟着王家的几个年轻人去画舫，不动声色地在几个人心里都建立了稳固的形象。
　　如果沈花铃在场，估计都会给他拍手叫好，暗地里骂他不要脸，把他前十七年的辉煌事迹都拿出来说一遭。

　　翌日，又是个大早。还下着小雨，风凉飕飕的，薛卷柏一身灰衣，披着银灰色披风，十分低调，也不让家中女眷相送。出来的时候，王钦一行已经在等他了，王朗迎了上去，两人关系很是亲密。
　　王钦在打量他，他也仔细地瞧了王钦一番。
　　王钦一般是不屑于做这种降低他品格的事的，但是他脑子里有一万个沈花铃在跳来跳去，逼着他抬头看一眼。穿着朴素，气质内敛，不像个高门子弟，倒像个教书先生。不过人家不就是要去教书的吗？资历摆在这里，于是他恭敬地喊了一声：“薛先生。”
　　薛卷柏淡淡笑着，也看不出情绪，回道：“你就是子元吧。本来我粗人一个，自行前去就行了。这次倒是麻烦你了。”
　　明眼人都听得出是客套话，王钦就只是应着，不再多说什么了。左右一个薛卷柏，是阿铃仰慕之人，与他关系不大。
　　回程很快，王朗也并没有随行。薛卷柏也没有带人，一身倒是干净利落。本想着倒是轻松，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对方一身黑衣，头戴斗笠，身形瘦弱。却来势汹汹，一刀便劈向马车，惊得众人纷纷尖叫。王钦反应慢了一拍，还好及时用剑拨开了对方的刀。对方冷哼了一声，又转而砍向王钦的马，王钦照样给他挡了回去。你来我往好几回，黑衣人像是没有目标似的，逮什么砍什么。王钦直觉这个人是闹着玩，但的确招招用了十足的劲，也不敢怠慢。周围的侍卫人群也不敢轻举妄动，按着刀，紧盯着两人的打斗。
　　直到马车里的薛卷柏喊了一声“别闹了”，黑衣人才收了刀，清脆的声音嘀咕着“没劲儿”。
　　我说薛卷柏怎么没动静，感情就是熟人，王钦心里想着，同时挥手让手下退回职守。喊停很及时，刚好可以试出一个人武功的高低，他觉得薛卷柏可能是故意的，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薛卷柏掀了帘子，还是微笑，语气略带责备，说：“阿言，还是这么胡闹。还不快给子元赔不是。”
　　被喊到的黑衣人正是邵言，斗笠底下，一张清秀的脸，带着英气，一双桃花眼带着灵气。只见他笑嘻嘻的，很是憨态。他毫不在意地对王钦道：“邵言。叫我思霏就行。”
　　于是王钦拱手道：“思霏姑娘，在下王钦，字子元。”
　　话音刚落，邵言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一人沉默不语，一人内心带着疑惑，空中都略带涩滞的气流。直到薛卷柏打破了死寂，他轻笑着说：“以前阿言很喜欢同我去东郊汤池沐浴，但小厮总会把我和他带到不同的汤池。阿言恼多了，就不去了。”
　　王钦边听边把这句话意译了一下，哦，就是说邵言是个男的。
　　王钦的脸一瞬间红了，王大公子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尴尬过。他只好对着邵言说道：“思霏兄，冒犯了。”
　　邵言一双桃花眼笑成了缝，一字一句地说：“没关系，赶路要紧。”没关系，早晚还你。王钦总觉得是这么个意思，邵言连腰间的刀都要按不住了。
　　于是王钦很机智的转移了话题到薛卷柏身上：“来的时候没遇到什么险事，但现在指不定路上会遇到什么。我看到下个驿站，还是加派些人手来比较稳妥。”
　　山贼匪寇不足为惧，有王钦和底下一行人，足以对付。可惜薛卷柏一个人也没带，自信满满的就出来了，万一再遇上两三个像邵言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的刺客，就难以对付了。薛卷柏虽不是什么朝廷重臣，但也是重臣之子，难免会有几个仇家。
　　但薛卷柏还是一副微笑的样子，说：“不必担心，有阿言就够了。”
　　邵言随之附和道：“有我就行。”
　　王钦不明白，看着这两位皆是笑容满面的样子，也不忍心泼冷水。他想了想沈花铃跟奉贤客栈的小汤圆密谈城主儿子的私生活的情景，默默在心里决定要加派人手。
　　不过这种担心是无用的。因为他们一路通畅，并未遇到惊险的事，甚至没碰过上行人，只有林中的鸟儿的扑翅的声响。

　　返程的速度比过去的速度快了许多，路上并未停留过久，竟然赶上了晚饭。
　　王禾是个老油条，算算当城主也有二十年了。他热情地迎接了薛卷柏，并迅速吩咐手下人准备饭菜。平时俭朴的王府，立马做出了十来道菜肴，鳜鱼肉羹、八仙盘、羊皮花丝、醋芹、炖秋葵等等。
　　王钦突然觉得胃酸，敢情他从小是吃白饭蘸酱菜长大的。不过在王禾一记眼神的威势下，王钦带上了无比和煦的微笑，并招呼薛卷柏吃菜。
　　对着一桌子佳肴，薛卷柏客气地对王禾说：“多谢王老城主盛情。”
　　两人寒暄了几句，就跟老熟人似的。各自端着自己的风度，聊的恰恰好，就不再多言了。王禾暗自对薛卷柏有了一番评价，不卑不亢，张弛有度。王禾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人，再加上王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这一顿饭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等到晚饭吃完了，王禾便微笑地说：“书院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也按薛小公子的意思，在后院准备了住所。随时可以入住。”
　　薛卷柏应下了，并说：“麻烦城主了。明日我和阿言自行前往就好，不必相送。来日方长，以后还要承城主多多照顾才是。”
　　两人对视一笑，竟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王钦在一旁心思转了好几个圈，开始沉思起来。
　　随后王禾先回了房，由王钦送薛卷柏和邵言去客房。王钦一路上话多的不行，一会儿讲起远故城的历史，一会儿又讲起远故城哪里好玩儿。虽是对着两人，但怎么看都有点讨好邵言的意思。
　　薛卷柏一直微笑着耐心听着，而邵言脸上的笑容就有点牵强了。
　　王钦的想法很简单，他得罪了邵言，是要赔罪的。但后者显然很不耐烦，若不是薛卷柏在旁边，他估计都要动刀子了。
　　直到到了客房的院子里，王钦才说：“过段时日杏花开了，我带你们去看。”然后道了别。
　　邵言憋着一股气，把路边的小石子踢得咯吱咯吱响，嘟囔着：“真是话痨一个，眼睛也不好使。”
　　薛卷柏不赞同的说：“谨言慎行，阿言，我们日后还要仰仗人家帮助。若是你这个性子，怎么能待得了三年。”
　　邵言不服气地说：“何必仰仗别人，有邵言在，阿柏想在哪待就在哪待，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薛卷柏摇摇头，极其认真道：“阿言，我们活着，是要做喜欢的事和有意义的事，要自己争取来获得别人的认可。强取豪夺那是强盗所为，我带你来这，不是让你来当强盗的。”
　　被这么一说，邵言羞愧地埋着头，像个鸵鸟似的。他轻轻地说：“可是阿柏来这里，是为了做喜欢的事吗？”
　　薛卷柏莞尔，仔细想了想说：“说不上喜欢，但是桩很有意义的事。”
　　“教书？”邵言歪着脑袋，朝着薛卷柏眨眨眼。
　　薛卷柏伸手敲了敲邵言的脑袋，并未回答。随后说：“已经晚了，快回房收拾收拾。”就径直回房了。
　　邵言摸了摸脑袋，只好也往自己的房间走。他的脑子不够用，阿柏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比起猜测，还是直接看着比较好。左右阿柏有自己的想法，而他只要能保护他就行了。
　　而王钦一回了院就嘱咐手下的小童去沈家报信。自个儿悠转到私人的小书房里去了。今晚月亮微圆，夜幕还缀了几颗星星。风吹动了树上的铃铛，花朵开得正好。

作者有话说

　　先放三章存稿试试水，如果有人喜欢的话，会继续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