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尽头》橘籽

6、第六章 伤痛美梦

　　清晨六点的校园上空回旋着干净的鸟鸣，叶子上的露珠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连续三天不到五点就自动清醒过来的程澈在这天索性早早来到了学校。校园还未苏醒，每一次脚步都有轻轻的回响。
　　没有了同学的目光，没有了老师的监督，这个总是条条框框的校园此刻显得特别可爱。程澈不禁在空无一人的路上蹦跳了起来，细细地观赏树木的纹路，轻轻地摘掉叶片上的露珠。
　　“早啊。”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正在试图和鸟儿用鸟语对话的程澈立马僵住了。
　　“季…季若深！”转过头发现季若深正笑而不语地站在自己身后的程澈觉得已经生无可恋了。
　　“因为看到你，‘走’在前面，所以过来打个招呼。”就连千年冰山季若深都明显在克制自己的笑意。
　　“你来好早啊，哈哈。”女生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一边更深切地喟叹自己上辈子肯定是个脱线的搞笑艺人。
　　“恩，校务室有些资料需要整理。”又恢复了以往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程澈有些后悔没能好好记下转身那瞬间看到的笑眼弯弯的季若深。他一定从来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究竟有多好看吧。
　　“内个…上次。”想起上次偷看行为被发现的程澈想抓住这次机会好好解释一番，但又无从下口。
　　“什么？”语气平淡地不像问句。
　　或许他早就不记得了吧，再提起只是自找难堪啊。可是不说的话总觉得心里有道坎过不去……
　　“啊！……”内心犹豫纠结的程澈根本没有看到面前被落叶掩盖的石块，瞬间被绊倒在了地上。
　　到底能不能再困窘一点啊！
　　比起生理上瞬间袭来的疼痛，程澈觉得此刻内心的创伤更为致命。为什么平时走路都没有任何问题，第一次和季若深同行就在他面前摔得如此“豪迈”啊。
　　如果世界上有“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比赛，第一绝对非自己莫属。
　　“膝盖这里流血了。”几乎是在程澈摔倒的同时，季若深立刻蹲下了身子。在扶起女生前先是细细地检查了身上的伤口，以确定女生是否还能行走。好看的眉眼皱在了一起，对着伤口不停地轻轻吹气。
　　“我没事的。”季若深落在自己伤口上的目光就像一层包裹药物的温润薄纱落在伤口上，痛楚瞬间变得很轻很淡。
　　季若深墨色的眼眸里分明有着急和在意，就算只是对普通同学的关心，也让程澈受宠若惊。奋力地向伤口吹气的样子，着急又可爱，原本棱角分明的脸此刻慌乱地像一个小包子。
　　豪情万丈地说着自己完全没有问题的程澈在季若深的帮助下尝试着站立了几次却都失败了。
　　“这样不行，我背你去医务室。”不忍心看女生再逞强的季若深说着便把背朝向了女生，不容拒绝。
　　少年的身上有清凉的薄荷味道。背着自己站起来的瞬间，阳光也终于穿透了层层云翳，照亮了整个校园。
　　那个初见时惊艳的背影此刻正紧贴着自己的心脏，每一步的步伐都可以和记忆里的韵律合上节奏。此刻的风也轻柔，光也缱绻，身边的一切都因为这个少年而变得无比温柔。如果是梦境，真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双臂环绕着季若深的脖颈，程澈觉得此刻的自己拥有整个世界。

　　“你真是不断刷新我的认知啊！学校的路都能摔挂彩！以后给你配个轮椅推着走算了！”到校后看到膝盖上包着纱布的程澈，夏橙彦的一天从爆炸开始。
　　“小澈也是不小心的，这下行动都很不方便呢。”孟歌此刻也展露出了百分百的关切。
　　“从现在开始好好呆着，不许离开位置一步。” 夏橙彦真的无法再忍受程澈的自我摧残能力了。
　　“恩，有任何需要就跟我和橙彦说，我们帮你。”孟歌也应和着说道。
　　“哎哟，你们真的很夸张……”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橙彦吓人的眼神逼回了肚子。

　　关于季若深送自己去医务室的一系列事情，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向别人提及。
　　坐在座位上一如往常般云淡风轻的季若深和早上背起自己奋力往医务室赶的少年，真的很难在记忆里重合。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两个人并没有因为早上的意外而接近哪怕一点。

　　就当是个用伤痛换来的美梦吧。
　　伤口反倒成了梦的印记，也因为付出了代价，所以不至于对清晨太过美好的一切感到心虚。程澈望着腿上的纱布，释然地想道。

　　“吃水果吗…”
　　“吃糖吗…”
　　“吃巧克力吗…”课间几乎每隔两分钟就被夏橙彦戳后背加询问是否要进食的程澈已经濒临崩溃边缘。
　　“我只是摔了一跤，蹭破的是膝盖，又不是胃漏了洞！”对于夏橙彦秉持的用零食愈合伤口的奇葩思维忍无可忍的女生挣扎着想要起身。
　　“你不要激动啊，不许乱动！”几乎是被夏橙彦直接按回了座位上。
　　“我要 去厕所……”好不容易快要站起来却被夏橙彦害的前功尽弃的程澈已经无奈地满脸黑线。
　　“啊……”夏橙彦不容反驳的威严表情瞬间因为女生的回答变成了羞涩而尴尬的窘迫。
　　程澈再次发力想要东山再起，被夏橙彦再次按回座位后彻底爆发了。
　　“你干嘛啊！课间总共十分钟能不能放过残障人士啊！”比起腿还算灵活的手气地飞舞起来，却被夏橙彦突然一把握住，像是施展魔法用另一只手点了一下程澈的额头。“我背你去吧。”明明是认真口吻，却低着头不敢看女生的眼睛。
　　“我背你吧。”同样的一句话，程澈觉得大脑有一刻的空白。
　　既然季若深先说了，那么关于这句话的回忆，便只能关乎他一个人。
　　喜欢让人变得贪婪又自私。
　　“男女授受不亲。”
　　被拒绝的夏橙彦眼中的光有片刻的黯淡，但转瞬又明亮起来。
　　“那你坐在椅子上，我抱着椅子去，不碰到你总可以了吧。”还没有得到答复，就一手握着靠背，一手小心地绕过女生受伤的膝盖紧紧握住椅的边缘把程澈和椅子一起抬了起来。
　　因为夏橙彦走的很快，难免颠簸，害怕掉下去产生二度伤害的程澈不自觉地往男生的方向靠。如果忽略那把椅子，两个人的姿势简直和公主抱一致。
　　走廊上背书女生的惊呼，打完篮球回来的男生的打趣，都让程澈觉得如坐针毡。但抬起头看夏橙彦的脸却是一脸坦然，甚至对自己造成的误会很是满意，灿若星辰的眼眸里好像要溢出甜蜜的流光，身上原本淡淡的甜橙香味此刻也变得更加清晰。

　　“同学，麻烦你帮我看着她，千万不要在里面摔倒了，我在这里等你们，拜托啦。”像是托管自家孩子一样拉着一个陌生同学千叮咛万嘱咐之后，夏橙彦终于安心地放程澈去了卫生间。被夏橙彦拜托的女生一脸激动和认真，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拜托啊，让完全不认识的人看着我上厕所到底什么心态啊！程澈的内心无数只草泥马奔过但无奈虎落平阳没得选择。
　　结束了自己有生以来关注度最高的一次洗手间之旅，一瘸一拐地再回到自己“宝座”上的程澈只觉得身心俱疲。而一边的夏橙彦则全然相反，虽然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一脸满足和成就感让他整个人都像要发出光芒。
　　究竟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近距离地看着男生干净的侧脸，满是关切的眼神，弧度优美的鼻梁还有因为用力抬起椅子和自己而紧抿的嘴角，实在是个太出众的人了。
　　虽然仍旧不敢相信夏希然那天对自己说的话。但被这样真心对待着的自己，是应该要多些感恩的。

　　傍晚的夕阳撒入周末放学后人迹寥寥的教室，在课桌椅间投射下并排的斜影。
　　夏橙彦和孟歌因为绿意大赛的事也奔赴了不同的商家进行最后的协商。
　　程澈打算在学校完成尽量多的作业，以减少回家时背包的重量。
　　作业本上突然覆盖了一层阴影。
　　抬起头，看到的竟然是黎芝冷艳的脸。
　　“有…事吗？”和黎芝从来没有交集的程澈，对着夕阳照射下黎芝完美无暇的脸愣愣地开口。
　　“这是若深哥哥让我给你的。”女生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瓶紫色的药水，重重地放在了程澈的课桌上。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不甘和困惑。
　　“谢谢。”程澈感到一种没来由的心虚，好像偷了东西被发现的孩子无处躲藏，不敢直视黎芝带着愠色的脸。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希望你能自觉和若深哥哥保持距离。”留下了类似警告的话语后，黎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消失在教室门口美丽的剪影带着孤傲和凌厉。
　　望着瓶身透明的紫色药水，程澈的心里五味陈杂。“或许自己被季若深挂记了呢”这样的快乐只是小小地跳动了一下就被比刚才更加强烈的心虚和愧疚感给吞噬了。
　　竟然让高高在上的黎芝露出了那样不甘的表情。
　　脑海里不断浮现季若深和黎芝并肩行走时欢快的身影，就算再喜欢季若深也绝对没有想过要去破坏这一切。
　　当然自己也没有能力破坏这一切。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是说给自己的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