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倾九州》望天

27、第二十七章

　　五日逝去极易，苏寒还在煞费苦心为指挥使府中一干人等思较适合的武学时，西凉两位贤王盛重而举的聆琴会就已来到。苏寒自然是接到了那张暗黄色请柬，上印西域独具的胡杨，看起来极之古雅朴素，没有分毫主人身上的狂嚣之气。
　　苏寒慨叹：若不是有西凉贤王在，这场会本该是极之风雅悦耳的。可如今却可悲地沦为鸿门宴，去的哪个人是单纯抱着欣赏琴音的目的？即使是那风婷，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些胡人一到帝都便请她去，其中必大有文章。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些什么，感到这反而对自己是个机会，因此下定决心要好好利用这等千载难逢的时机来好好暗察一番胡人所居之王家胡同。
　　当苏寒到达地头，看到完全被修缮一新的胡同时，着实吃了一惊。原本已经灰败残坯的大院几乎再认不出是十年前被当今皇上亲自勒令抄去所有家产的前丞相故居，从院门走入，五步十步都是说不尽的繁花似锦，草木扶疏。婉转曲蜒的石径边挖有宽度不等的小渠，引来涓涓水流，再点缀着红漆木亭，在随处可见的灯笼照映下，越发显得匠心堆叠。
　　步入已人头熙攘的正厅，迎面而来的是曾韶全，满面堆笑道：“苏大人也来了？时候已是不早，还请赶快入坐吧。”说着，就领苏寒穿过或站或坐的人群，来到厅正前的一桌，延手让其入坐。
　　苏寒一瞧，不禁莞尔：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次他又是和夏原吉坐一起，只见年少得意的奉直大夫正睁大眼睛瞪他，似乎颇为不满、嫉妒、不屑、愤怒。再抬头一瞧，和这桌并排的还有两桌，坐的全是朝廷中高官，太傅公夏莫奇也赫然在列。他看看还空了两个位置，知道应该是父亲苏意平和哥哥苏明。
　　前几日在苏府中已经听哥说起此事，三人商量下来，苏寒坚持不走一路，以免自己万一有何行动，波及苏家。老父自然大怒着不同意，认为苏寒又想独自挑起所有重担，三人既为一家人，自该生死一同。苏寒犹豫了下，终于合盘托出自己这次准备在王家胡同所行之计，苏意平衡量再三，才勉强答应下来。
　　苏寒刚坐定，苏父和苏明也抵达正厅，被领入那两个空着的座位。他看着，心中微笑：看来左右贤王也不想将他们父子三人放在一起，存心将自己孤立在夏原吉这帮中人。可是……
　　他朝前一望，瞧见正前方孤零零摆着的一桌现在还只坐有左右贤王两人，那右王爷呼韩奔也正双目蓄锐地盯着他。苏寒挑眉对他一笑，很是悠闲。呼韩奔眼神闪了闪，转过头去。
　　这时，两声相继长呼传来，瑞、成两王皆驾到。呼韩兄弟赶忙迎出去，将萧建元、萧道极接进来，坐于最前那桌上位，笑道：“两位王爷能赏光，实在让本王兄弟无上荣耀。只是本为西域粗人，难有登大雅之堂之技，只能借花献佛，请帝都最盛名的风婷姑娘来献上几曲了。”
　　萧道极笑道：“风婷姑娘向来神秘，不令人见其真面目，性又高傲自持，就是本王也不敢用强呢。这次两位王爷能请动她，也算不容易了。”
　　呼韩奔叹道：“花了很多功夫呢。况且风婷姑娘只应允在纱帘后弹奏琴曲，本王只得略略做一布置。”说着，手指向前头那从厅顶拖曳下来的紫色长纱，将厅另一头的景象遮了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众人不禁都伸长了脖子静等这名动天下的艺妓出场，每一位都是屏足了呼吸——帝都中谁人不晓风婷，只是此女生性喜静，平常人等根本见她不着。今日有这样机缘，怎不叫人期待？于是，厅中顿时陷入落针可闻的寂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紫纱后依然毫无动静，众人的好奇心被越吊越高，一双双眼睛都睁地死大，连上回惨淡出局的夏原吉也不例外。苏寒看着不禁心叹：这风婷，深通交往之术，知道越是在这般大场合下拖得越久，旁者就越心痒难耐想见其出场。到时一旦亮相，必是震惊所有人，彻底征服全场。
　　这第一阵，她算是赢了。
　　忽然，萧建元淡淡哼了一声：“这风婷架子倒是不小，竟让这多人等她如许之长时间，她真以为她身份很不凡么？”
　　呼韩驰刚欲开口说话，这时紫纱后面传来轻微的足音。在不懂武之人耳中，是几乎听不到的；但对武学高手而言，就是响如对面说话了。在座许多人立刻振奋起来，不禁有些骚动。
　　琴音就在此刻也铮铮从弦上拨出，转轴滑声蹦出几个音节，清亮而平缓，带着几许试探。在秋夜中令人心旷神怡，心胸大开。
　　正当所有来宾都以为能听到绝妙琴曲时，弦声有戛然而止了。下面顿时窃窃私语，都是疑惑不解：这风婷到底要干什么？心头被搔得奇痒难耐，恨不得能冲过去撩开紫纱，把她揪出来，命令她弹下去。
　　呼韩奔大笑道：“风婷姑娘，你姗姗来迟了。”
　　“对不起，呼韩王爷。贱妾其实已到了一会儿，只是在厅后忙于调弦，期望能尽力给诸位带来最美妙琴音。”风婷那带着点沙哑磁性的低沉嗓音慢慢响起，不慌不忙道。
　　“本王岂有责怪姑娘之意？”右贤王笑道，“姑娘能答允破例于公众场合抚琴，已是很不平常。本王只是和瑞、成二王爷及其他帝都官员有些等不及了。姑娘可要好好让本王等见识一下了。”说着，眼中奇光连闪，讲到最后一句语意越发深长，好似里面还有不少未道尽的玄机。
　　“贱妾遵命。不知几位王爷还有其他大人要先听哪首曲子？”
　　“我要……”四个声音齐齐道，然后立刻停住。左右贤王、成王、瑞王相互看着对方迫不及待的开口，都很是尴尬地笑了笑。
　　“不如这样吧。贱妾一向仰慕才高者，今日王爷们可各命一人代为书写一横幅，将要求贱妾所弹曲目嵌入一诗中并作于其上，谁之作品最为上等，贱妾便先弹那曲，如何？”
　　“好主意！”萧建元率先拍掌赞妙，“四弟，两位贤王，你们认为怎样？”
　　三人都颌首同意，于是只见呼韩兄弟各自唤出一位随行文官，想必是西凉朝中最负才名之人了。而瑞王则叫了太傅公夏莫奇——此老身为如今皇上从前做太子时的师傅，文名之盛当年实是不在话下，萧建元今日竟令他亲自出场，可见是如何志在必得了。
　　苏寒略略一侧头，猛地看见成王正盯着他，不禁有些心惊胆跳。
　　果不其然，只听萧道极笑道：“苏寒，就由你为本王效力这回吧。”
　　苏寒立刻头皮有些发麻，可又不能不答应，于是低头勉应下来。话音才落，手脚利落的仆人已讲文房四宝都送了上来。他有些发怔地瞧着刚被精心研好的墨砚，不知该用多少心力去应付。
　　他脑中转了几转，忽然灵光一现：自己何不顺手推舟，反正也一直打算要乘机……心想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略略沉吟了下，立刻提笔刷刷飞快写起来。
　　眨眼间，就完成搁笔。
　　所有人本就都在看西凉两人和天朝两代才子的对决，现在震惊地看到苏寒在其他三位还在苦思冥想的时候，已经做完横幅。
　　这等才气纵横，实在是叹为观止，让人瞠目结舌！
　　呼韩驰嘴张大道：“你全完成了？”
　　苏寒含笑点头：“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