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倾九州》望天

25、第二十五章

　　太傅公、府尹和西凉左右贤王刷刷将目光顿时对向陶宗颐，其中警告寒芒不约而同迸发出来。
　　陶宗颐平日谨小慎微到了极处，谁都没料到他在这种场合会一反常态。只见他淡淡瞥了那几人一眼后，便再也不注意他们，而是转头盯着苏寒，眸中全是不解和询问。
　　苏寒澄清双目深不可测，略略扫视了下陶宗颐，却看不出什么表情或暗示。但那指挥同知竟奇异地似乎明白过来，头转回去，脸上恢复平静。苏寒嘴角于是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两袖不经意地向后甩了甩，很是潇洒，笑对夏莫奇道：“伯父，今日之检已完，侄儿为两位贤王所遇麻烦感到歉意。但身居此职，实是不得不尔。”
　　呼韩驰轻轻哼了一声，貌似不屑。而右贤王呼韩奔则是满面警惕，死死盯住苏寒，好象已经意识到眼前这指挥使可能找到了什么。他有些湛绿色的眼珠转了几转，终于还是没开口说话，但那瞳孔深处分明隐隐浮现出一点防备。
　　“贤侄怎么不多查查了？前面花了无数心力和计策来得检验之权，如今轻易放弃不觉可惜么？”夏莫奇端正严肃的脸上似笑非笑，说不出的讥讽，“还是已经查出了什么？”
　　苏寒依然笑得成竹在胸，走上几步，朗声道：“侄儿不过是秉公执法，不杂丝毫私心，事事皆可对人言。既是按照圣旨查了马车外观，没有丝毫可疑之处，自然要放行，哪有刁难之理？伯父多心了！”
　　他这句话也是相当厉害，夏莫奇被噎得无话可驳，反落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猜忌，殊是无趣。他憋了已半天的气这下更被火上浇油，但又发作不得。只能生生又咽下去，沉声道：“贤侄为官戴民，很教做伯父的佩服。异日总还有好好对谈之时，这次只能先到这里了。”说着，就转身邀请左右贤王上马车，自己和爱儿坐上大轿，旋风般离开了。
　　呼韩兄弟在坐上马车，喝人扬鞭开动后，还很有深意地看看苏寒，仿佛第一次发现原来天朝中还有这等棘手绝顶的人物。苏寒瞧在眼里，却笑而不语，只是颌首回礼，没有丝毫方才的剑拔弩张。
　　他目送这一大帮子人离开，转回身。猛见都城府尹曾韶全刚刚蹬上马，正在令其仆从替他拉缰绳。于是缓步过去，微微笑道：“曾大人，上次在下命人转交你的赵德一案，不知审理得如何了？在下久等多日，一直未见有个结果啊！”
　　曾韶全脸色一变——那个赵德正是他安插进指挥府的，三载间早已劣迹斑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谁都不敢说一句话。那帐簿上的轧不平其实并不难发现，可象苏寒这样真敢下狠手将他办下来，还真是出乎曾韶全的意料，他绝没想到苏寒连自己背后靠山瑞王的面子都不卖！如今是势如骑虎，若真不办，此事传遍帝都，他还真说不过去；但若办吧，无异是向苏寒屈服，瑞王知道了还不震怒？
　　他不禁笑得勉强：“苏大人不用着急，正在办呢。”说完，就赶紧落荒而逃。
　　照理说，他官衔还比苏寒高上半阶，但因一文一武，指挥使手握一定兵权，他当然是得罪不得。帝都几百年来此二官向来是互相牵制，权力实际上并不分高下，曾韶全对苏寒自是有所忌惮。
　　苏寒笑望他远去，接着便举步回指挥使府了，口中道：“宗颐，此间事了，我们也走吧。”
　　“是。”陶宗颐很安静地答道，悄无声息地跟上来。
　　两人从城门口慢慢走向闹市，苏寒不欲和人拥挤，便拐向一条小巷，籍此绕过那都城中心区域，路虽然远了点，但到底清静许多。
　　陶宗颐快走几步，和苏寒并排，侧头看向年轻的指挥使，忍不住地疑惑道：“大人，方才为何要轻易放弃检查西凉胡人的马车及行李，难道已经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苏寒脸色似水，沉重地点点头。他和指挥使府中人相处已有多时，彼此很是熟悉。凭其倾星门认人之明，自是知道这些人品性都极好，值得托以心腹，因此也不做隐瞒：“正是。我前面在查车轮时，发现轮底和地面接触之处有红色丹砂的粉末。”
　　“丹砂？”陶宗颐有些不解，喃喃道。
　　“这丹砂是炼制丹药不可缺少之物，若车厢中没有丹鼎及其它炼丹必有之物，寻常马车中怎会有这等有毒之物？况且，我接近马车尤其是中间一辆时，能隐隐闻到另一种炼丹常用之物礜石的气味。种种迹象说明，车厢中即使没有炼丹高手，也是有炼丹物品要送进城，供先前就已匿于帝都中的此等人物应用。”
　　“难道……西山普济寺中失踪的木须陀已被不知不觉运进城了？”陶宗颐大惊道，他在那天苏寒西山回来后就被告知慧净大师被一神秘门派劫去之事，因此非常了解当时情况；不过当然，其它诸如成王和苏寒之间的相处、那神秘门派到底是什么名字和来历，苏寒是不会说的。
　　“我所忧虑的也在此，甚至有可能这马车中就藏着木须陀。由此可见，那门派和西凉甚有瓜葛，如今再有瑞王一派相助，恐怕事情将更为复杂。这西凉两位贤王，恐怕不单是来拜访的，争储位也必会插上一脚。”苏寒眉头深锁，更可怕的一种可能他还没说出来——那门派属于北燕，西凉国主访问十之八九出于北燕帝授意，雄心勃勃的北燕是否借这一时机来暗察天朝军防分布和情况，同时扰乱朝廷局面，为今后的大举动做万全准备？
　　陶宗颐则从这次城门前查验之争联系起瑞王、西凉，脸色不禁大变，瞬时想通了其中关键，面色沉重道：“如此说来，瑞王爷是希冀以外族之力在储位争夺上占据优势了？看来此次西凉的访问还会想方设法替瑞王爷长脸了！”
　　“猜是这样了。”苏寒赞许地看了陶宗颐眼，觉得这个看起来不过普通书生的指挥同知在自己的特意培养下，越来越睿智慎密了，实堪大任。和府中其他几人如雷镇敏、周越宁等，一同飞速成长，异日定是自己为神州击退外族战斗中的大臂膀。
　　“宗颐，你有没有信心跟随我一同破灭西凉的阴谋？”苏寒忽然转头，双目中射出奇亮光芒，一字一顿地沉声问道。
　　陶宗颐也看向苏寒，脸上渐渐浮现出无比坚定，语气却是淡淡道：“下官愿一生追随大人！”
　　“好！”苏寒朗笑，抓住宗颐的手，长声道：“就等你这句话。现在，让我们先回府。”
　　当两人踏入指挥使府时，迎门的校场上周越宁正和几位教头专心致志地切磋武艺，讨论一式难点。苏寒看了暗暗点头：如此刻苦，这小子大是可造之才。看来，上次放下去的武功已不够他学了，自己要为其另起炉灶了。
　　于是他低声对旁边的宗颐道：“今晚让越宁来我书房，我有事相找。”
　　“下官知道了。”宗颐很是了然，连连点头。
　　“成王到！”府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长呼，伴着声音，萧道极悠闲地走进来，尊贵雍容的脸庞从一开始便只盯着苏寒，笑道：“我算准你会这时回来。”
　　苏寒无奈道：“王爷请至臣书房中谈吧。”说着，就再吩咐了宗颐几句，接着领萧道极穿过一二进，入了书房。
　　门一关，苏寒的腰立刻被抱住，一张火热的唇欺上他的右耳，呼着热气道：“前面已听说了你在西凉左右贤王和夏老匹夫面前大展风采了，实在让我欢喜得紧。”
　　“其实应该是臣说声谢谢，吩咐指挥同知找一差役，快马加鞭赶到王爷府上，望能求得支持。不想，王爷竟为臣不惜面圣，这叫臣如何报答？”苏寒脸上浮现红晕，拼命想躲，嘴上则仍然恭声道。
　　“苏寒，到现在还对我这样生疏地说话。为你，其实也为我，难道就不该做这事么？”萧道极嘴唇似乎轻轻扫过他耳边敏感的皮肤，令苏寒不禁颤了一下，心跳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