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七日航行》鹿仪

9、终章：第七日（下）

　　死侍们忽然静止了。只短短一个念想闪过的刹那，它们四肢痉挛着跪倒在地，飞跃在半空的爬行在墙壁上的无一幸免，皇的领域覆盖大半个客轮，它们无处可逃。
　　死侍们七窍鲜血汩汩流出，身下钢铁的船身缓缓裂开蜘蛛网一样的痕迹。源稚生的身体快要到达极限，瞳孔放大，细小的鳞片出现在皮肤。他祈祷客轮的坚韧程度足够，趔趄着要完成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源稚生挣扎着握住蜘蛛切，他要趁着死侍被压制的时刻斩杀它们！

　　言灵·王权最大的隐患在于使用者身体无法负荷，和柯洛德一样，释放完领域的言灵源稚生往往会短暂的失去行动能力。但船上没人能协助他，他仅凭着一口气的力量挥动蜘蛛切……一千两百条人命，他背负不起。

　　客轮再坚韧也无法长期支撑言灵的压制，负一层若干根钢管爆裂，船身出现挤压的裂痕。乘客惊疑不定的叫声由远而近，显然他们不明白为何这艘客轮如此多灾多难。

　　长官。
　　有人在咆哮。

　　长官。
　　长官……

　　“——源稚生！！”

　　源稚生在崩溃地边缘下意识朝声源望了一眼，柯洛德模糊不清地身影似乎是站了起来；黑发混血种朝他吼了几句。过了好几秒，源稚生才从轰隆巨响的杂音中分辨出他在说什么。

　　“给我十秒钟，长官。”他说，“我会杀了它们，我保证。源稚生——再坚持十秒！”

　　刀光剑影。或许还有子弹乱飞。

　　区区十秒钟，世纪般漫长。

　　源稚生无法清楚的回忆起七日航行的最后一日的光怪陆离。他的言灵究竟释放了多久也无从探究，就像有一只手生硬抹去那一刻所有的痕迹，只余醒来的一时茫然。

　　源稚生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一只手在探他的鼻息。
　　这只手委实过于冰冷，他下意识想挣开，却动弹不得——王权的释放后他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勉强能动的只有嘴，视野也不甚明晰。

　　“……柯洛德？”
　　“是我。振作点长官，你刚刚昏过去了。”

　　源稚生心说我当然知道，勉强掀起眼皮，沙哑地说：“死侍呢？”

　　“我杀完了。”柯洛德的声音听上去相当平静，“好了，你已经用完了好消息了，剩下两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他的呼气都携带着些微寒意，源稚生无暇顾及，听罢指尖猛地一颤：“乘客——”

　　“没事。我直说吧：第一，你要抓的混血种跑了，约莫还在负一层转悠。但我连捅了他十七刀，一时半会儿惹不出事。”

　　“是么……我们不再负一层？”

　　“第二个坏消息，”柯洛德叹了口气，“船底通了个洞，排水管爆光了。简而言之：船在沉，不过它大得很，全沉下去至少两个小时吧。”

　　源稚生猛地睁开眼，视野扭曲的像是视网膜剥落：“你不早说！我昏了多久，还有救么？”

　　“也就半个小时吧，”柯洛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醒了能怎么样？大家长还学修船么？”

　　“好过安保下去送死。危险分子还下面，我要——”源稚生支撑着地面要站起来，被柯洛德一把按了回去。他微微矮身低头，琥珀色的双眼俨然泛着金属质的光泽。

　　“最后一个好消息，”柯洛德低语道，他们的鼻尖几近碰在一起，“天杀的破洞都快全被我冻上了，船不会沉。你准备怎么感谢我呢？”

　　源稚生一惊。极近的距离下柯洛德的呼吸都仿佛裹着寒霜，他的身躯不自然地颤抖着。源稚生哑声道：“你在使用言灵。”

　　是现在进行时。直到现在，言灵·永久冻土仍在生效，填补客轮的空缺同时汲取柯洛德的生命。

　　柯洛德呼吸微微一顿，他轻声说：“不对，长官。这时候你应该问我‘还有哪部分没有被修好’才对。”

　　源稚生僵硬地听着。

　　“底端的破损是大工程，只剩下两侧的挤压开裂。”柯洛德自问自答道，“全部冻上不难。船不会沉。”

　　“……你呢？”

　　“我？这可不是你的职责所在啊，长官。”
　　柯洛德笑了两声，“我只是你修补客轮的一个道具，如果我死了也只是必经过程。至少现在我还愿意帮你这个忙，你应该高兴点。如果我一走了之的话，一千两百人都会有性命之忧。对吧，大家长？”

　　源稚生缓缓地呼吸着，没有作答。

　　柯洛德沾着血迹的脸庞在他的视线愈发清晰，他半张脸因冻伤而浮现出青灰色，可他竟还有余裕笑：“一个混血种和一千两百个无辜的普通人，放天平上都会一边倒。哪边才是你应该发扬「正义」和「公正」的地方……你该是最清楚。”

　　他将冰冷的手搭在源稚生苍白的脸上，胆大包天地捏了捏：“半个小时足够我修完了。我走之前上来和你打个招呼。”
　　他的目光在源家家主面上停留：“再冷酷无情一点，我会更喜欢。”

　　寒气流连。

　　“……不。”
　　源稚生以极轻地声音道。

　　“什么？”
　　柯洛德轻微地眯了眯眼，拉长音调：“长官……？”

　　一股荒谬的无力感将源稚生压倒，他强忍着心中的翻江倒海，用力深呼吸。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拽住柯洛德拦住他，或是扯着他的领子怒吼你他妈的是在送死。不许去！但是——谁能够保证他们会有别的方法拯救这艘船的命运？源稚生想不出，他在一瞬间失去了勇气，肩上另一份重担压得他要喘不过气来。

　　一千两百人的性命的重担，斩鬼人的重担，大家长的重担。
　　他撕裂了少年时代的自己，终于真正意识到所谓的“正义”，往往是伴着牺牲成就的。

　　柯洛德大笑起来。他半蹲下身给了源稚生一个大力的拥抱，放肆的捧起无力反抗的他的脸庞，指腹摩挲过源稚生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头，而后低头吻住了他。

　　源稚生瞳孔骤然一缩。

　　“我开玩笑的。谢谢你，长官。”
　　分开的时候，柯洛德报复性地狠狠咬了他一口，暧昧而意义不明地说道。他的表情怎么看都不是亡命徒要去赴死，充满快意和洒脱。但是他一直是这么洒脱的人，狂妄自大，相信世界上没有自己办不成的事。他或许坚信自己不会死，轻柔地放下源稚生，一面哼着小调一面扬长而去了。

　　源稚生无力的靠在倒下的桅杆旁，柯洛德没有留给他背影，亲吻似乎也只是一时兴起，好像执意要斩断他的所有退路。他一瞬间失掉了所有的力气，本希望想着本家的部下能分散注意，不想飘逸的思绪不肯回归故里，硬是要折回来，往下钻，去往柯洛德所在的漆黑海底。

　　客轮嘈杂纷乱，人群乱成一团。海上传来微乎其微的、铁块相连接的响声，无人察觉。
　　临近旭日东升的节点，海平线上尽头泛起淡薄而明亮的光，云翳向天边铺展，一切都指向对岸，指向尽头——指向七日航行的终章。

　　至此，纠缠源稚生七日有余的梦魇就此终结。

　　……

　　……

　　……

　　早纪屹立在救生艇上。
　　东方女性长发披散，黝黑的双眸始终注视着渐行渐远的巨大客轮。尽管摇摇欲坠残破不堪，在叶子般大的救生艇面前它依然是一个庞然巨物，只不过曾承载令人恶寒的怪物和杀戮。

　　旭日的光辉洒在海面上，一片波光粼粼。早纪神情莫辩，她紧盯着客轮，像是把所以的希冀与恐惧都包含在里面，救生艇维持着一定的速度遥遥跟在客轮后面。早纪忽然将头发一拢，咬咬牙作势要跳进海里。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响亮的咳嗽戳破她刚刚鼓足的勇气，它像个皮球似的泻了下去。早纪为了捕捉些微的细节，不断用言灵强化感知力，现在她终于等到了……她双腿一软险些跪倒进海里，颤抖着嘴唇大喊：“先生！！”

　　离她十几尺远，柯洛德慢慢浮出水面。
　　他狼狈不堪，但兴致异常高昂，甚至冲早纪挥了挥手；枪伤渗出的鲜血被失控的言灵冻成猩红的冰痂，那股子霜意从客轮一路蔓延到救生艇。靠近的时候早纪发现他还拖着一个人，赫然是一切罪魁祸首的混血种。

　　混血种一身血，被揍得面目全非，已然昏迷过去了。早纪扶着柯洛德上救生艇，看也不看就把他扔到一边。柯洛德喘了口气，问：“亚伦呢？”

　　“我把他绑在里面了。”早纪微微蹙眉，拎着一管针剂毫不犹豫地扎进柯洛德脖颈，看见他面颊的青灰褪去了一点后方才舒了口气，“抱歉先生，好了。”

　　柯洛德摸了摸脖颈，摇头叹了口气：“早纪，为什么不做听话的好部下呢？我刚刚看见你想跳下去。”

　　“你的命令是让我待机，并没有说不准我去找生死未卜的上司。”早纪面不改色道，这才投给昏迷不醒的混血种一个目光：“他要怎么办？”

　　“待审。没到地方他醒了就直接给他一拳。”柯洛德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眸恢复了正常的琥珀色，“虽然我很想直接杀了他……早纪，不觉得奇怪么，他不过是倒霉的鬼的其中一个，何德何能夺取整艘客轮的控制权、还养了那么一群令人恶心的宠物？”
　　他指了指腹部的枪伤：“还有这个。针对混血种的子弹可不多见。”

　　早纪神色一凛：“你是说，他在为更上面的人卖命。”

　　“是的。这不是巧合，恰好在我们的船上……选中的是这么个狗杂种怕是因为他该死的言灵。”柯洛德凉凉地看了混血种一眼，“让他把亚伦恢复原状。然后就可以杀了。”

　　昏迷中，混血种打了个冷战。

　　“……先生。”救生艇与客轮的距离越拉越大，渐渐它即将隐没在视野内，早纪迟疑着说道，“我们没必要提前撤退，船上没有能威胁我们的人了。纵使执行局局长还在，他想必也不会对修补了客轮的你出手……先生？”

　　柯洛德轻轻叹了口气：“早纪，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搭上这小破船的。”

　　早纪一头雾水。

　　“因为你们。你真是白痴。”柯洛德颇为不快地瞪了她一眼，“不违抗指令对你我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你居然还想走回头路来找我——我只能想‘啊早纪这白痴，还差得太远’迫不得已跳下海来找你了，否则我就回到客轮上去找我的可爱的长官了。太感情用事了，白痴早纪。”

　　早纪：“……”
　　一时间，不知是感动还是愤怒的强烈情感涌上她心头。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狂妄自大、不知悔改的老大，或许直接翻脸给他一拳比较好吧？

　　即便如此，早纪还是生硬而恼火的说道：“算了吧先生，我才不相信你会为了我们留下来。”

　　柯洛德停顿了片刻，向她投来肯定的目光。

　　早纪：“？？？”

　　“你们是我回来的理由之一，还有一个。”柯洛德将食指抵在嘴唇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的长官，强大而脆弱。我喜欢极了他纠结痛苦的样子，我想毁了他，也想拥抱他；毁了他我舍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他永远记住我了——‘救了他的敌人为了他保护的人们而死’，我觉得够呛。顺带一提这是抛硬币决定的。”

　　早纪呆呆地望着黑发男人，哑口无言。
　　直到客轮的影子化作一个看不见的点，她方才艰难而震惊地倒抽一口气，感叹道：

　　“先生，你真是我见过最混账、最无耻的男人。”

　　柯洛德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眼角一弯勾出个无赖十足、混账万分的笑：

　　“他也许记不得我是谁，但他会记住曾经有个操刀鬼为他而死。特别是被逼入绝境的时候……呵，世界上心甘情愿做操刀鬼的人不多了。我的长官——”

　　斩鬼人是光，鬼便是影。
　　天照的的光辉多么伟岸，她背后的黑暗何其绵长。

　　但，也不是再也不见了。对吧？

　　“……我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的重逢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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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来自累死在桌前的作者
我的感想还是很多的，坚持写完就已经是个挑战。很多东西不如人意，埋的伏笔没有全用上，也没有写出我心中最好的源局，这一点非常遗憾。CP感也没有很强，因为剧情设置太多啦，最后源局叫了主角名字（并且主角单方面打了啵）四舍五入他俩就是成了！（没有）
本作的反派·没有名字的混血种是赫尔佐格实验的一枚棋子，源局上船是他没想到的。也是个暂且放置的伏笔，因为没有写的很长！
最后关于主角柯洛德，他实在很坏很恶劣了（……）有机会会放个龙3源局生还的番外，四年过去了他应该没有那么无赖那么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