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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番外 源氏家族(一) ...

  •   ——四年后。

      日本,东京。

      一场地震无声地爆发。这对当地居民来说是一件不大不小的灾难,低级地震在这片土地并不罕见,大部分建筑物严格遵循以抵御自然灾害为重点的规章制度建设,不超过六级的地震只会让楼房里的人坐过山车一般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家具乱飞以及一切结束后很想吐而已。
      这个“地震国”平均每天地震三四次,比起恐惧,更多的是听天由命的安然和习以为常。

      由理奈扶着桌子腿,在椅子下面缩成小小一团。她搬来东京上大学不到一年,就已经经历了两次地震——算上这一回是三次,老家的乡下没有高层建筑物,地震了也不需要像这样躲起来,由理奈叹息着,在震动的间隙推了推眼镜,探出脑袋瞥了眼挂钟,现在是夜里两点。不出两秒钟,挂钟剧烈晃动起来,嘭嘭撞在墙上。余震来了。

      由理奈胆战心惊,在此前的地震中她已经损失了一个台灯和半桌餐具,看来挂钟也难以幸免。她租借的楼房足足有二十几层,每一次头晕目眩的晃动都蕴含巨大的能量,好在房子结实,居民才没有像破盘子破台灯一样变得稀碎。

      “啪!”

      一道响亮的声音,伴随着稀里哗啦玻璃粉碎的响声,余震平息了。由理奈懊丧地为自己想必是寿终正寝的挂钟默哀一阵,方才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下面爬出来。

      一抬眼她就愣了片刻,玄关的门开着,一个年轻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目俊俏,凤眼狭长,颇有点威压姿态,手里却充满反差感的拎着一盏粉红贴纸的小熊挂钟。由理奈呆呆地和他对视片刻,眼镜快要掉下来,“红林先生……”

      “好险……”
      由理奈上前一步,最终膝盖一软慢慢滑向地板,后知后觉升起一股劫于后生的庆幸。被称为红林的男人放下挂钟,腾出一只手把有气无力的她提起来放在女孩儿缩了半天的椅子上,听得她的连声道谢,说:“没什么好谢的。”

      由理奈摇头道:“怎么会,这个挂钟可是我所有物里最——贵的一个。谢谢你,红林先生。”她朝玄关处看了一眼,“早纪没回来吗?”

      “没有。”红林说道,“她人在俄罗斯,远着呢。”

      由理奈了然地点了点头。红林先生和早纪是她的租友,早在她第一次寻找合租人时就加入了。比起贫穷的学生妹,那两位似乎都是慷慨大方出手阔绰的有钱人,特别是早纪,有时会出远门,问起来都是跑去各种国家,那是由理奈从未想过的事情,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市中心普通的公寓入住。而且两人档案上写着关系为兄妹,长相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这也是她不能理解的。
      红林先生更是,少有在公寓入住超过一周的记录,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由理奈忽然撑着餐桌起身,“说起来,刚刚的声音是……?”好像有什么玻璃制品碎了。

      红林提醒道:“厨房和浴室的窗户。”

      “……?”由理奈眨了眨眼。

      红林怜悯地望着她,“所以我说没什么好谢的。相信装修浴室和厨房的费用能比过你的挂钟,也该修修了。”

      由理奈足足愣了半晌,而后懊丧地大叫一声,自暴自弃地瘫回了椅子,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完蛋了……”

      一旁的红林轻笑了两声,随手从散乱的地板上捡起由理奈的手机,“6.5级地震,虽然是‘地震国’,超过六级还是够呛。为自己能活下来欢呼吧,你的损失算不上什么。”

      由理奈晃神了一瞬,焦急地朝窗外看去,“受灾情况怎么样了?”她赶忙接过手机,来不及心疼粉碎的屏幕便忙不迭的开始打电话发短信查询朋友老师的安危,一边碎碎念道,“天哪,幸好地震时我在通宵学习,否则是不是已经被台灯砸死了,天哪,红林先生——”

      她一转身,发现红林在短暂的间隙居然将狼藉的餐桌收拾出一隅,拿了杯子和红酒,甚至惬意地抿了一口。这座公寓里大半的生活用品属于早纪和由理奈,只有一个酒架和衣柜是红林的,里面的酒种很多,每一瓶都价格不菲。由理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红林先生?!”

      红林晃了一下酒杯。

      “你……您——这种时候!”由理奈磕磕碰碰地说道,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似乎她并没有立场指责别人喝酒,气势渐渐弱了下去,“怎么在这个时候喝起酒了呀……”她小声地说。

      “嚯,”红林意味深长地说,“马上就没的喝了。试试看?”

      “我、我还没有成年!”

      “好吧,那可真遗憾。”
      红林耸了耸肩,闭眼休憩了一分钟,放下酒杯说,“闲话就到这里。我要走了。”

      由理奈攥着手机不知所措,脱口而出:“您要去哪里?”

      “找乐子去。”红林说。

      由理奈神情一凝,圆圆的眼镜片后投射出一道逼人的光,“找乐子?该不会,您又要去高天原?”

      红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略一挑眉,“‘又’?你在说什么?我去那里才不是为了找乐子。”

      “那……”

      “行了,不要乱猜。我是去源氏重工。”

      由理奈诧异地张大了眼,同时朝窗外看去。源氏重工是一座守备森严的大厦,矗立在市中心,6.5级的地震对它而言可能并不算什么,里面的人则管理整个日本的□□——而且,这个角度或许并不能看见什么,但事实上他们所在的公寓是离源氏重工最近的楼房之一,站在一层甚至能看见大厦入口踱步的警卫。

      而目测是已工作人士的红林在这个时刻去源氏重工,由理奈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但今晚她已经问了太多问题,此时的氛围明显不适合提问。她只好乖乖闭上了嘴,低下头说道:“好吧。红林先生,路上小心。”

      红林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手像长辈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总犯迷糊,由理奈。”他说,“东京并不安全。”

      由理奈怔怔地望着红林,男人的眼睛在阴影下折射出一种无法言喻的金属光泽,他说,“找乐子……嗯,我要去见一个人。”
      他半阖着双眼,眼底滑过一抹兴味而微妙的光亮,还有几许怀念。像是穿越时空,隔着一个海域眺望着什么人,相隔甚远,却仿佛近在咫尺。

      ……

      ……

      源氏重工在摇摆。
      物理意义上的。摩天大厦以钢筋作为骨架,柔韧的钢筋在遭受外力的瞬间回弹,平日里只是些微震动,今日的地震波却让它整个摇摆起来,成为新宿区最显眼的一道景象。

      这是十分钟之前的事情。地震前源氏重工正在处理机密物品,殊不知让卡塞尔的恺撒小队三人偷偷摸摸溜进了内部;地震后转瞬间开启防备模式,日本人们规规矩矩的排着长队等待撤离,场面冷静而平淡,谁料不出片刻变故再生,源氏重工的员工们片刻后就会惊讶的发现,警报系统开启,撤离的门关上了。
      自然,此刻他们仍不知道,二十层以上的楼层正在被怪物侵袭,家族最机密的壁画厅已经被三个外来者中的两个看了个彻底,大家长先前下令封锁大厦,却再命令抵达后不到三分钟遭到了地震——阴差阳错,最终,枪炮齐鸣,壁画厅战火一片。

      下方的员工等待着解除封禁,执行官则飞奔去上层支援,没有人听见骚动——混血种除外。

      红林伫立在大厦第三十层的外部。

      大厦外层覆盖着澄亮的防弹玻璃,每二十米有一个小小的凸起算作落脚点,他以匪夷所思的的方式飞快抵达了一个惊人的高度,不出片刻就再次上升几个单位,随后在第三十层停了下来。
      源氏重工熄灭了灯光,红林的面庞蒙上更深一层阴影,衣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半垂下眼睛俯视地面,和方才与由理奈对话时有了些微的差别,眉梢眼角无端生出一股倨傲来;红林不急不缓地侧过身,琥珀色的眼瞳燃烧成粲金色。他一手覆盖在防弹玻璃上。

      一层楼的外部玻璃剧震起来,发出“咔擦咔擦”的颤栗声响,很快红林手下的防弹玻璃形成了一个圆形,在他收回手的刹那与总体分裂,哗一声落在三十层内部的地板上。
      风呼呼吹着,穿过了圆形洞口。红林一脚踏入,拾起圆形玻璃,竟然反手就将它安了回去,玻璃边缘泛开一片白色,旋即牢牢地钉在了上面,与先前甚至并无大差。

      男人吹了个口哨,踱着步子朝内部走去。他有意无意地掸着右手,黑暗中,继续轻微的冷气缓缓自他体内发散开来。

      ——三十层,壁画厅。

      楚子航忽然说:“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恺撒吃惊地看着他。两分钟前他们还在跟成群死侍殊死搏斗,王权言灵爆发,大厅柱子开裂崩塌,C4炸弹爆炸的火焰几近席卷整个壁画厅,这会儿功夫呼吸都是滚烫的,怎么会觉得冷?但说这话的是楚子航,他不得不咽回“不可能”三个字,腾出一点时间来思考。

      恺撒问:“你感觉到了什么?”

      “……也许是我判断错了。”楚子航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附身拾起两把刀,“走吧。去找电梯。”
      说完,他不自觉地攥紧了刀柄,那把雪亮的日本刀“蜘蛛切”,方才紧急状况时这柄刀的主人将它交给了自己,只差半秒他二人就要被一起咬掉头颅血洒此地。而现在……楚子航垂眸扫了一眼刀面,映出他背上的苍白青年因为言灵大爆发而微微涣散的眼瞳。

      言灵「王权」,序列91位的危险言灵,迸发的刹那便向领域内所有死侍施加超重力,周遭环境也不能幸免,数根钢梁崩裂坠地,壁画厅整个激荡起来。而使用者源稚生则被消耗了巨大的体能,一时半会儿无法成为战力。

      滚滚浓烟暂时毁了蛇类死侍的听觉嗅觉和视力,但余下的C4炸弹正在火中焚烧,没有几分钟就要再次爆炸,爆炸的冲击一旦席卷整层楼,所有人都将成为死侍的陪葬品。恺撒和楚子航一路狂奔,整层楼唯一能用的货运电梯不紧不慢的运转着,完全是在和随时可能爆炸的C4炸弹竞赛时间。楚子航用一小块C4炸开了电梯门,旋即神情一变,慢慢转过头去。

      恺撒和他对视一眼,同时确定了不安要素的身份:是死侍!

      “你的血!”楚子航低声说,超级混血种的血液对于死侍来说不亚于毒丨品,即便浓烟和烧灼气味也无法掩盖。烟雾中死侍窸窸窣窣的吼声愈来愈近,恺撒狠狠一拧眉,卸了□□一枚子弹,将其中火药洒在源稚生的肩膀上,点燃的雪茄狠狠按进伤口。血液凝固的瞬间源稚生无声地喘了口气,当务之急是止住他的血,再来便是杀了死侍……至于之后如何从壁画厅脱出,便是他们活下来之后的事情了。

      他以眼神示意楚子航,递过蜘蛛切。
      后者显然早已想好了该怎么做,比起火焰般燃烧的恺撒,他的力量和温柔都是平静无声的,眼下面临的极端危险也不能破坏这份笃定或是影响他的选择。楚子航冲恺撒点了点头,骤然发力冲进火场。

      ……而之后的场面,便不大好看了。

      ……

      ……

      ——确实如此。
      ——他,很早以前就不是“正义的伙伴”了。

      真要追溯时间,也许从若干年前他将刀刺入稚女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实现幼年理想的资本。亦或是……

      ……在那艘轮船上。

      多少年前的事情啊,这就是走马灯么?

      源稚生觉得有点好笑,他浑身痛的发抖,心口沉重的仿佛再也没有力气进行下一次跳动。卡塞尔的远客奇迹般从火场脱出,他确信如若不是自己已经快死了恺撒恐怕能把他扯起来打一架。——而另一个“奇迹”随即发生了,一只噩梦的死侍潜伏在电梯上,在它移动的那一刻骤然朝源稚生发动袭击。

      它看上去憋了太久,一爪径直刺穿了失血的皇的肋骨,贪婪的舔舐着鲜血。

      而就像源稚生能放弃战场上的队友一样,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自己,一刀贯穿死侍的同时贯穿了自己,而后侧身一退,两者齐齐从电梯井落了下去。
      恐怕这就是他一生的最后一战了,源稚生想,最后笑了笑,毫不留恋的坠入下方的黑暗。

      一阵冷风袭来,源稚生打了个寒噤,迟缓地睁开双眼,迷惘而诧异地望着前方。解除龙骨化的他——即便开启龙骨化的混血种从几百米的高度摔下来也够呛,何况一个没有任何防护的混血种,砸下来能有个形状都是大大的好运。

      但是……源稚生眼前一片昏暗,他用力眨了眨眼,试着挣扎了几下,流失的气力尚在缓慢的恢复,但手脚像被什么束缚了,动弹不得。这时一只手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视野内,伴着些许冷意,戳了戳源稚生的脸。

      “??!”

      源稚生猛一偏头,不想对方毫无松手的意思,顺势不轻不重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
      本家大家长浑身一激灵,彻底清醒了。

      “你——”

      “精神得很嘛,醒了?”

      一个声音蓦地出现在头顶上方,不是恺撒也不是楚子航。源稚生一怔,一时间没来得及挣扎,倏地被那只微凉的手钳制住了。声音的主人捏起他的下巴,微微俯下身,似是想要端详他的面庞。昏暗中蓦然闪过一丝金色光亮,源稚生瞳孔一缩——是混血种!

      说时迟那时快,源稚生猛然一挣,狠狠朝后倒去。察觉此人身份的瞬间他便决定好下策,电光石火般从对方手下挣脱开来,他感受到的桎梏来源于先前恺撒捆的绳子,想来应是斩杀死侍时只割断了一半,另一半仍牢牢捆在身上。那人失了手,却不动作,晦暗不明的光线下好整以暇地抱臂看他。

      “你是谁?”源稚生狼狈地甩开绳索,擦了擦下巴,低哑地问道,他的喉咙很不舒服,鲜血的黏腻感挥之不去。而后他余光扫过周遭,登时一惊。混血种前进一步,做了个耸肩的动作,说道:“源氏重工十五层楼电梯井外部的钢梁上,当心点,可别踩空了。”

      源稚生微微蹙眉,十五层的……电梯井?他联想起拴在身上的绳子,想必自己没有摔成肉泥得托它的福。他略一抬头,对上混血种戏谑的金色眼睛。

      这个神态让他心中某一处微微一动,混血种抬手打断他的问话,“我很好奇为什么会有人从三十多层的电梯井掉下来,巧得很,我刚好在电梯井里,顺手接了一把。”他说道,缓缓靠近了两步,“虽然看上去不需要我出手你也能吊在绳子上活一命,但怎么说……瞧瞧这是谁,好一个天降之物啊。——长官。”

      他毫不掩饰已经明了源稚生身份的事实,甚至悠悠地拉近了距离。那少见的称呼和过分亲密的口吻让源稚生心脏一抽,继而本能地警戒起来,他第一时间想到猛鬼众,眼前的男人看上去确实有点奇怪,但并不具备猛鬼众疯疯癫癫的特质。源稚生微微调整姿态,试图进入防备的姿态。

      “站住。”源稚生说。

      混血种停下了脚步,目光沉甸甸地落在面色苍白的□□首领身上,他看上去并无杀意,但此刻危险地眯起了黄金瞳。

      “长官,不要紧张。”他微微侧过身,定定地望着源稚生,“还是说,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别那样喊我。”源稚生太阳穴突突直跳,低声道。

      混血种低低地笑了两声,这一回却实打实地充满了危殆的意味。他轻轻敲着手骨,一阵刺骨的寒意缓缓发散开来,源稚生目光一凝,眼角微乎其微地抽搐了一下,忽然间如遭雷劈,无声地倒抽一口气。然后,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真枪实战都不能让他后退。

      ……不可能。

      混血种的气压更低了。他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我很难过,源稚生长官。听说你的愿望是做一只象龟,象龟的记性这么差么?”

      “……”源稚生浑身一震。片晌后艰难地说道:“你、到底是……”

      寂静了一阵,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啪嚓”,周遭蓦然亮起打火机的火光,不很明亮,却足以照亮他二人面前的黑暗。混血种举着它晃了一圈,火光下,那人发色极黑,肤色极白,琥珀色的眼珠晕染了几许明火的光亮,混血种半垂着眼帘望着源稚生,那张俊俏的面庞仿佛被他的言灵冻结了一般,竟与四年前毫无差异,异常年轻。

      “忘了,没关系。那就重新认识一下。”

      混血种轻轻歪了一下脑袋,凑近了他:“红林,这是我现在的名字。”他思量一阵又说,“当然——亲爱的长官,你想像过去那样称呼我也可以。”

      “柯洛德。还记得那个名字么?”

  • 作者有话要说:  鸽了很久的番外,下一章看情况随即掉落。如果不是还有读者在看,我恐怕已经遗忘我还有番外没写了……而且四个多月之前的文真的有点不忍心看emmm
    PS红林是早纪的姓氏,柯洛德的假户口,不是真的兄妹(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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