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七日航行》鹿仪

7、第六日

　　混血种的言灵大幅度影响了源稚生的体力和战斗力。两个人缠斗在一起，愈加接近那癫狂混血种的言灵就愈加强烈，而源稚生甚至无法使用他的言灵。
　　否则，船上一千两百人将会有性命之忧。

　　高血统的混血种精神相当不稳定，他可以上一秒还在和你谈笑风生，下一秒就变成要咬断你脖子的野兽。一层船长室被发狂的混血种开了一个大洞，源稚生见状，拖着趔趔趄趄的身躯纵身一跃——

　　……昨日之事不可追。
　　就结果而言，源稚生败了。

　　他仰躺在负一层被排水设备包围罅隙的空地上，耳畔是阵阵沉闷的涛声，混血种愤怒的咆哮自上而下的传来。不知是不是有人闻声造访，没多久便安静了下来。晦暗的光线从破洞口渗透下来，有如一道划破宁静的伤疤，嘲讽着源稚生的败北。

　　源稚生捂着脖颈用力咳嗽几声。他异常疲惫，糟糕状态下的缠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好在随着混血种的远离，流失的力气缓缓恢复，顺着指尖慢慢涌向心脏。

　　负一层是客轮的神经中枢，操控整个船只运行的设备全在这里。没有阳光照射，阴冷非常，约莫是因为一层与负一层间隔太远，混血种并没有追下来。金属设备上流转着不近人情的冷光；周遭充斥着潮湿、冰冷的气息，混杂着些许让人喘不过气的霉味，灰尘四溢。

　　源稚生一身狼藉，无力地倒在金属管道纵横的地面上。伴着水滴与金属设备运转的机械声，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半个世纪似的时间流逝过去，他在昏睡与挣扎着清醒间慢慢恢复了气力，方才缓缓撑着蜘蛛切站起身来。

　　一滴水从他额角滚落，他木然站了一会，方才意识到一身冷汗已经浸透风衣。源稚生忽然觉得很累，他一动不动，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敢想。混血种现在在做什么？他会不会已经对普通人出手了？这艘船究竟……驶向什么方向？

　　他用尽全力压下无力感。不论事态已经变成了什么样，他必须……解决它。

　　负一层通向一层甲板的通道只有一个，自然而然被混血种封锁了。源稚生凭借晦暗的光源找到了它，偌大的铁门上缠满了蟒蛇一般的铁链，甚至别有用心的将门两侧的缝隙用挤压的方式死死封住。乍一看这扇门不像是门，而是一个铁打的巨大补丁。
　　门两侧的金属管道在缓缓渗水，强迫式的封死破坏了它们的流通，管道口已经隐约开裂，整个铁门发散着行将就木的阴森姿态。

　　源稚生迟疑了一瞬。倘若用蛮力破开入口，濒临极限的管道势必会爆裂，没有人知道这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可发狂混血种的危害要更胜一筹，他的精神极端不稳定，发起疯来蛮不讲理，就像日本卡通经常出现的哥斯拉。

　　哥斯拉肆虐或是设备遭到破坏。源稚生迅速做了选择，他没有时间犹豫了。源家家主的目光逐渐覆上一层凉意与杀意，他将蜘蛛切别在腰间，缓慢后退的同时简单活动了一下筋骨；他的骨骼依次发出爆响，缓慢的自我调整中骨骼间的罅隙完全消失。
　　抵达了一定的距离，源稚生猛然向前突进。他要一击撞破铁门！

　　距离急速缩短。突然间，上方的破洞处爆发出一声巨响。

　　嘭！！

　　源稚生骤然停下，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阵噪音即刻被更大的嘈杂覆盖。
　　有咒骂声、打斗声、金属断裂的脆响……然后，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在上方被混血种破开的大洞周遭摇晃片刻，朝着负一层漆黑的地底坠落下来。

　　“？！”
　　源稚生握紧蜘蛛切，有如游蛇一般灵巧的贴着金属管道滑动，慢慢接近天降之物。

　　坠落者没有源稚生的好运气，像一块庞大的陨石径直将负一层一个设备砸的凹了下去，看样子彻底没救了。而破铜烂铁间却并没有正常人类高空坠落摔成的烂泥，好像它只是被一个透明物体砸了稀碎。

　　源稚生心下正奇怪，一只手忽然毫无征兆地搭上了他的腰。

　　“——啧，你果然在这破地方。”

　　源稚生强忍下条件反射的一刀……他赫然瞧见柯洛德顶着一脑袋血、另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肩头，支撑着慢慢站直。

　　“……你？？”
　　源稚生心中震荡：“你怎么——船上怎么样了？”

　　“该怎样怎样。你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的情况？”

　　“……你为什么也掉下来了？”

　　“约莫是因为我给那个杂种照脸来了一拳吧。”柯洛德揩去眼角的血，没头没尾地说道，“这船的构造是不是太简单了？居然一个洞就能从一层通到负一层。”

　　“那个混血种……”源稚生警觉地朝上方看去，破洞孤零零的横在天花板上。他沉吟片刻，问：“你去船长室了？”

　　“没错，长官。”柯洛德索性在砸碎的设备里挑了个个当作板凳坐下了下来，不忘吐槽一句，“小东西可真脆弱，这船真是败絮其中。”

　　任什么东西被一个高空坠落的成年男性砸中都不会安然无恙……特别你是个混血种。源稚生面无表情地想，将蜘蛛切往前送了送，强行打断柯洛德三纸无驴的话语：“挑重点说。”

　　柯洛德翘着嘴角一手将刀尖推开，“长官，我们现在处境相当，请友好的对待我。”

　　源稚生：“……”
　　蜘蛛切已经压在了他的咽喉。

　　“好吧，我简单说明一下。”柯洛德耸耸肩，妥协道：“记得昨天我在甲板上跟你打了个招呼吗？你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在船长室。我本来就很怀疑那个怂货船长，就过去会了会他。”

　　“那家伙装的倒是很人模狗样，被我一问你的去向就露馅了。我照着脸给了他一拳，忽然闻到了一股——”他顿了顿，表情显得异常厌恶，“烂橘子和发霉树皮泡冰酒的味道，我的上帝，那绝对是世界上最诡异的味道。和那个狗杂种一样令人恶心。”

　　源稚生嘴角一抽，这比喻真是恰当的挑不出刺。

　　“然后……我忽然一脚踏空了。你知道的，就是那个见鬼的洞。”柯洛德看了眼上方，“那杂碎推我下去的。等我上去非得撕了他不可。”

　　“那是他的言灵。”源稚生低声道，“通过气味混乱视野和精神，他不具有化虚为实的力量。仅此而已，但不可小觑。”

　　“是吗？”柯洛德扫了眼源稚生苍白的面色和紧皱的眉头，“看上去你在他那边吃了不少亏。可是那混球各方面都差强人意，和你根本不能比。我出去撕他的时候可以带上你一起。精神点儿，我的长官。”

　　“重要的是其他的乘客。但说实在话我确实很讨厌他。”源稚生微微放松了神色。
　　“你想怎么做？”他问。

　　柯洛德朝破洞一指，“第一个方法，那就是——”

　　“轰轰。”
　　令人发麻的拖拽声与话语声同时响起。

　　巨大的铁块逐渐覆盖上破洞，伴着偌大的敲击声，仅剩的光源被逐渐削减，最终周遭归于黑暗。
　　上方传来渐行渐远的冷笑声。

　　“……我一定要杀了他。”
　　柯洛德打破了令人发指的沉默：“没办法，下一个。”

　　源稚生：“……”
　　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出师不利。破洞被堵上的前提下再考虑打破它出去风险太大，源稚生率先想到了柯洛德坠落前只差一步就要被他砸开的铁门。

　　“啊，安全通道，行吧。”柯洛德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照明，同时点燃一支烟兴致缺缺地翘着腿坐回原处，“你能撞开它？”

　　源稚生：“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那些金属管够不够牢固。”

　　柯洛德：“哇哦。”

　　他开始活动手腕，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声，浓郁的灿金色慢慢浮现在眼瞳中。

　　黑发混血种好整以暇地吹了个口哨：“本家的‘皇’名不虚传，长官。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程度的龙化……倘若那杂种真的堕落成死侍，肯定对你的血欲//罢不能吧。”

　　源稚生开始后退，“看来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死侍而言是很诱人的饵食。”

　　柯洛德嗤笑一声：“不过他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死亡才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源稚生向前突进，不断加速。在最合适的位置重重击中封死的铁门！

　　周遭一阵剧烈的震荡，灰尘和木屑在黑暗中散落。
　　铁门发出轰鸣，四角浮现出裂痕；而两旁纵横的金属管已然要支撑不住，不断迸发出爆裂的声响，海水从开裂处渗出。

　　“再来一下？”柯洛德问。

　　源稚生沉声道：“不行，这里的管道连接的是排水口，爆裂的话会很麻烦。”
　　他卷起分风衣袖，在门前比划了一下，“减少重量再试一次。”

　　说罢，他一拳砸中铁门中心。

　　铁门材料不比其他，但少说也有百来斤重。龙骨化后的源稚生要强硬打开他并非不可能，顾忌金属管卸了部分力道，可这一击也让铁门摇摇欲坠。金属管道迸射出更多的水源。

　　源稚生被溅了一脸水，叹了口气退到干燥的地方。他从来没这么难办过，但执法员生涯里总有一个任务让你肝肠寸断的消息不假。此刻他几乎是苦笑了：“难不成真得破坏排水口？”

　　排水口和混血种哥斯拉的权衡，又开始了。

　　没等他下定决心，柯洛德忽然举着打火机从后头拍了一下他的肩，叼着根烟充满痞气的笑道：“不让水流出来怎么样？”

　　源稚生沉默了一会儿：“别告诉我你其实有办法做到。”

　　“我有办法做到。”柯洛德递过打火机，咬着烟笑眯眯地说。

　　“……”
　　源稚生面无表情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我总得看看你能不能行。”柯洛德毫不愧疚地伸过手，将源稚生湿漉漉的额发捋到一边，“做个示范。”

　　他将手掌抵在破裂金属管突出的尖楞上用力下压，血液争先恐后地从伤口处渗出。源稚生略一皱眉，鲜血因重力沿着掌心缓缓滴落……忽然，血液下落的速度蓦地减慢了，变得格外黏稠，渐渐不再流淌，像一道血色的冰棱凝结在空中。

　　柯洛德耀武扬威似的挥了挥手，伸手把血棱拔了下来。他的伤口已经完全凝固了。

　　源稚生一怔，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是……你的言灵。”

　　“序列94，「永久冻土」，”柯洛德缓缓地说，“我的言灵。可以冻结所有正在接触的东西……包括我自己。”
　　“还记得你砍我的那一刀吗？你确实砍中了，只是我把溢出的血液凝固了而已。”
　　“还有上次我整块卸掉你的窗户……”

　　“够了，”源稚生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他脑子清明了一瞬。低声道：“本家没有记录过序列90的高危言灵，在踏入日本前，所有混血种都应该受到过检查。”

　　“对啊，”柯洛德爽快的答道，“我来的时候也是偷.渡的。”

　　源稚生：“……”
　　买个机票就这么难吗！

　　“家族遗传老久了，我母亲按理说也是该被你们通缉的高血统混血种，只不过在德国我们家族就是类似你们‘执法员’的执行部门。你也是，对不对？”柯洛德望着他，“高危言灵多用不成。大面积的冻结会反噬，多来几次基本上就可以买棺材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源稚生一眼：“当然，我也能龙化成你那样另当别论。”

　　源稚生轻轻叹了口气，他来到门前，说道：“开始吧。……不要勉强。”

　　柯洛德在喷水的金属管道前蹲下，缓缓将手搭了上去。
　　喷射的水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一股阴森寒气冒了出来，逐渐蔓延整个开裂管道，裂缝尽数被冻住的水源封上。柯洛德低喝一声：“长官！”

　　源稚生出拳，巨响有如山中古钟鸣响。水源迸射的一瞬间即被按下暂停键滞留在半空。铁门和管道发出岌岌可危的沙沙声。

　　还差一点。

　　柯洛德忽然掐灭了烟卷，猛地站了起来。
　　“打火机灭了。”他压低声音，来回打量周遭。

　　源稚生微微一愣，被黑发混血种拉扯着远离了那扇铁门。
　　“怎么了？”他顺势半蹲下来，低声问道。

　　柯洛德：“门后面有东西。”
　　他少见的收敛了玩世不恭地闲暇姿态，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警觉野兽，目光紧咬已然开裂的铁门。

　　火焰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源稚生听见了一阵骚动声。

　　磨牙吮血的声音……压抑在喉间的含糊低吼……爪牙划拉铁皮的脆响……

　　听上去——像是死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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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柯洛德的言灵是我瞎编的，不用考据（）
还有一章完结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