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七日航行》鹿仪

4、第三日

　　暴雨下了一整天。
　　豪华客轮不得不取消所有露天活动，将补偿的宴会开在室内。这里聚集众多高级厨师和侍者，在阴沉沉的天空包裹之下，客轮漂浮在海上，颇有一种华灯初上的奢华感。

　　亚伦闷闷不乐地趴在窗户上，两鬓挑染的黄毛都没精打采的耷拉下来。
　　早纪和柯洛德说要找个法子混进去，完全没有带他的意思，一早就走了。在少年愤愤不平地质问下，黑发的东方女性优雅地欠了欠身——以不容拒绝地力道揪住了他的耳朵。

　　“你问为什么——你怎么不看看自己一裤子的补丁和挑染的几根毛？”早纪咬牙切齿地说，“小鬼头，连一件正装都没有还好意思说？”

　　亚伦：“痛痛痛……老大！！”

　　柯洛德眯着眼不带表情地瞄了他一眼，亚伦立刻就萎了。
　　两个打扮的人模狗样的混血种快快乐乐地混进了宴会，剩下一个敢怒不敢言的孤零零地看家。

　　有没有天理啊……亚伦惆怅地想。
　　暴雨迟迟不停，他自然也懒得出去，盯着甲板发呆。忽然间——少年余光敏锐地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屋外看着自己。

　　何等的灼热，兴奋和——堕落。

　　…………

　　清甜的小蛋糕，醇厚的朗姆酒；牛排与蘑菇汤的香气相互缠绵，倾泻而下的巧克力喷泉立在中央，花朵点缀了灯火葳蕤、杯觥交错，四处飘散着人们的谈笑与欢乐。

　　源稚生不怎么习惯这种环境，安静地坐在一边。

　　三天了，仍旧没有本家的联络。

　　船长不断为此道歉，又是点头又是哈腰，恨不得自己来切腹赔罪，源稚生本就无意为难他，更是无奈。而今日说什么都要邀请他参加宴会，盛情难拒。但真正带着源家家主来了，船长似乎又有些忌惮日本□□，或是事情没办好没脸面对他，不一会儿就以有应酬为由匆匆离去。

　　源稚生一个人端赏起人们的载歌载舞。他忽然想起日本的宴会。他习惯静处，但手下们不然，喜欢到处搞宴会庆祝——只是给吃喝玩乐找个理由而已。源稚生有时不太明白逮着机会就玩儿人是怎么想的，但仔细想想，在成为大家长……乃至成为少主之前，他也曾经喜欢过热闹的场所。现在他长大了。

　　不过离开了三天，他就开始担心本家的事务，但更担心的是别的东西——政宗先生怎么样？好几天没陪绘梨衣玩，她一个人会不会寂寞？还有樱、夜叉和乌鸦……

　　源稚生杯中的清酒见了底。他叹了口气，旁边走来一位尽职的侍者，上前为他倒酒。

　　他端着喝了一口，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船上的侍者没有这么大胆的……给他倒酒的人，赫然是纠缠他三天的黑发混血种！

　　“你——”
　　“谁倒的酒你都敢喝，不愧是大家长。”柯洛德毫无诚意地夸赞道，他见源稚生皱着眉紧盯酒杯，懒洋洋地添了句：“不想喝算了。里面没料。”

　　源稚生的皱眉又深了一寸，片刻后，他放下酒杯，“你想做什么？”

　　“看你一个人坐着，恰巧我很无聊。”柯洛德随手顺过那瓶清酒，一饮而尽，末了不忘意犹未尽地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可惜了，长官不领我的情。”

　　源稚生：“……”
　　他四下看了看，不出意外地发现了那个黑发的东方女人。她威风凛凛地穿了一条黑色长裙，横眉冷对，侧腰鼓起的部分源稚生猜测是某种利器……但她手里竟然提了个毁灭形象的篮子，源源不断地往里面装食物。

　　“早纪在觅食，”柯洛德耸耸肩，“储备粮被家里养的猪吃光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露出毫无征兆地一对黄金瞳：“长官，今天不过来逮捕我吗？”

　　源稚生面沉如水，一眼识破他眼底的兴味，简短地说：“如果你继续下去的话。”

　　混血种笑了笑，挑挑眉说道，“我可以再陪你喝几杯。”

　　“不需要。”
　　源稚生说。他有些拿不准柯洛德阴晴不定的性子，迟疑片刻跟了上去。

　　“你不会要在甲板上和我干一架吧？”柯洛德惊异地说道，目光下移，“没带刀。长官，你看上去也不像有勇无谋的样子。”
　　不见源稚生回答，他又说：“或者说，你改主意了想和我喝杯酒？”

　　不，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闭嘴。
　　源稚生默不作声地想，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很不好，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把蜘蛛切捅进身边危险分子舌灿生花的嘴里……好像也不是他的错。

　　宴会狂欢的余烬离他们远去。海上飘着细雨，空气潮湿，乍一走出来颇有种来到另一个世界的不自在感。
　　甲板上空无一人，柯洛德似乎很享受这种包揽全场的感觉，靠着围栏休息了片刻，居然真的从背后摸出一瓶红酒来。

　　“富得流油的老家伙们才不会在意这点小东西，”柯洛德察觉到源稚生复杂的目光，将昂贵的红酒瓶调了个个，“看看。来一杯？”

　　源稚生嘴角一抽，摆了摆手。

　　“看上去日本人都很喜欢清酒。”他不气馁，一耸肩开了瓶，酒香四溢。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你说过你也有一半的日本血统。”

　　“只有一半‘人’的血统，源自我的父辈。”柯洛德沉吟片刻，表情看上去有些遗憾，“可惜他死的太早了，我倒是很想看看能折服我母亲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她年轻的时候除了一张脸简直一无是处……那是我外祖母说的。暴躁，冷酷，十六岁就能掀翻十个拳击手。活脱是条长得像人的龙。”

　　他灌了口酒，回忆道：“直到中年，她依旧强悍的像个男人，看不到一点柔软的地方。估计老了也一样，天底下只有她还敢对我指手画脚了。我虽然常在欧洲转悠，但很少回去。上一次回去看见她对着我爹的照片发呆，被我撞破了——她很不好意思，差点把家拆了。”
　　“这就是我懒得回家的原因。她更喜欢一个人和我父亲的照片呆一整天。”他翘着嘴角说。

　　源稚生望着下方滚动的海水，没有说话。

　　柯洛德慢悠悠地咽了口酒，说，“长官，你们的资料可以更进一步了。”
　　他的侧脸被不很明朗的光映出几许酒过三巡的恍惚来，异乡人的轮廓愈加深刻。只有在抿着嘴的时候，他的面庞方才展现出该是遗传母亲的冷硬。

　　“其他的资料你就凭本事来取吧。”柯洛德说道，“——我没有日本的龙血。”

　　“……所以？”源稚生莫名。

　　“我们不是亲戚。”柯洛德笑眯眯地说，“可以做很多有趣的事情了。”

　　“……”
　　源稚生额角一跳。

　　“除此之外，长官，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欣赏够了他变化莫测的表情，柯洛德递来一张微笑的脸。兴许是血统的缘故，他比源家家主还要高半个头，无端生出几分压迫感。

　　“我昨天就想问了，长官。”
　　他悄无声息地凑在源稚生耳边，轻声说：“——你真的已经成年了么？你看上去实在太年轻了。”

　　源稚生：“……滚。”

　　在他忍无可忍地突出这个字的下一刻……天崩地裂。
　　……自然，不是因为天照命的怒火。

　　甲板尽头的宴会会场，突然爆发出尖叫声。

　　“出事了。”源稚生神色一凛，走了两步折返回来：“你跟我一起走。”
　　他没有开启黄金瞳，而是用那双锋利的仿佛含着刀剑的眼睛径直看向柯洛德。

　　“……走吧，实际上我很放心早纪。”后者端详着他的面色，最后说道。

　　然而，柯洛德不温不火的态度在宴会场所蓦然结束。
　　——将会场弄得鸡飞狗跳、乱七八糟的……竟是满身血的亚伦。

　　客轮的安保高声叫喊着，始终不敢近少年的身——亚伦的身上已经出现了龙的特征！他疯狂的在会场窜上窜下，一对黄金瞳几近燃烧起来……宴会剩下的乘客被他的模样吓呆了，或是尖叫或是哭喊，一股脑朝出口奔去。

　　亚伦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号。
　　早纪顾不得挽起长裙，挤在人群中紧跟亚伦，她不敢贸然出手，只得在另一头拼命冲柯洛德打手势。

　　船长显然也被吓蒙了，一身狼狈，竟然不管不顾地冲源稚生大喊起来：“大家长，救救我们！……”

　　源稚生本能地将手搭在风衣里层的蜘蛛切上，他忽然想起少年满脸的血和泪，拔刀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间——同一个瞬间，柯洛德闪电般出手，夺下一名安保的枪.支。

　　嘭！！

　　会场的吊灯骤然破碎，在人群的尖叫声中，船内一片昏暗。

　　源稚生一动不动地站立着，紧握刀柄的手有些僵硬。酒水洒了一地，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他作呕，待到侍卫战战兢兢地点亮光源，发狂的混血种和柯洛德像是融进了方才的黑暗，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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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陪亲戚吃饭，可能没办法更新，顺带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