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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恩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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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人间,老鸨喜钱来已经恭候多时。
他正赔着笑脸,哄着这位已经不耐烦的金主,点头哈腰地端上茶水,又接过丫鬟递来的点心果盘,亲力亲为。
金主却依旧不高兴,他的五官硬朗到可以用锋利来形容,眉梢眼角都带着逼人的锐气,似乎一不留神就会让人尸骨无存。
喜钱来有些急了,面上却还是稳如泰山,好言好语劝道:“三少爷,您是知道的,这步公子是新来不久的,尚未调|教得当,奴家生怕他出错,故而千叮咛万嘱咐。奴家本事好意,没曾想却吓到这小东西了,方才奴家去的时候,他还说了,让奴家美言几句,叫三少爷千万别因为他年幼无知而生气。”
金主冷哼一声:“年幼无知?做这一行的,有几个是无知的?要不是我还没尝过没开|苞的,我还真不愿意点他了,你看看方才宁卿走的时候那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子,我看着都心疼。”
喜钱来一挥手帕扭着腰身舔着脸道:“哎呦,瞧三少您这话说的,昨儿个奴家就跟宁卿说过了,今天不点他,他这孩子死心眼,不信奴家的,非要自己过来吃个瘪才肯回头,何苦来哉?回去奴家自会好生安抚他的,您就放心吧。”
金主显然没心思理会喜钱来的说辞,只一个劲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将那下面坠着的璎珞忽而缠绕在一起,忽而又解开,百无聊赖。
就在这时,护院的七琉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俯身在喜钱来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
喜钱来闻言大为震惊,面上却依然极力掩饰,回头低声道:“不管怎样,让他先进来再说。”
七琉领命退下,须臾,步彧祯披着一身雪白的纱衣以袖掩面,缓缓走了进来。
那金主先前见过步彧祯,并不是很钟爱他清隽冷淡的面容,此时见他做出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来,反倒是嗤之以鼻,道:“东施效颦?”
步彧祯不语,只静静地站在金主身前,隔着那袖上轻纱默默相望。
金主不耐烦道:“怎么?是个哑巴?”
喜钱来有些恼了,这步彧祯在玩什么花样?就算手臂被抓伤了,也不该故意姗姗来迟,现在又整这么一出,不知道抱的是什么琵琶遮的是什么面。
他干咳一声,道:“步公子,怎么,还在害羞?三少爷为人向来宽和,你不必拘谨。”
步彧祯依着早先学来的规矩缓缓拿开掩面的左手,微微屈膝,一副即将向金主行大礼的样子。
金主本已耐心全无,此时倒是凭着一股子狠劲儿跟步彧祯杠上了,他倒不信了,他霍三少居然也有被人怠慢的一天?
他怒冲冲抬头,看向步彧祯那蜿蜒着血迹的面庞,不知怎的,原本责骂的话语竟梗在嗓子里,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这是怎么了?
霍三少猛地站起,双手托住了步彧祯的手臂:“你,被人欺负了?”
步彧祯咬紧嘴唇,慢慢低下头去,一个字也不肯说。
霍三少怒极,他不喜欢步彧祯的长相是一回事,可是在他亲点了要开|苞的这天,他的雏儿居然被人祸害了,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立马转身,拿起早已凉了的茶盏一饮而尽,随后将茶盏狠狠一摔:“谁干的?给我查!”
见霍三少盛怒,喜钱来也不敢含糊,当即安排七琉例行调查。
门外候着的霍家长随也在第一时间开始安排相应事宜,不多时,妙仙楼十八座楼全都得到了消息,说那霍三少要为他的雏儿出气。
这种事情,传出去,多半会落个江湖侠义的美名,霍三少没道理不这么做,只是,他牵着步彧祯的手时,竟然鬼使神差的,一次又一次地,拿眼角的余光,却瞄这张他原本并不待见的脸。
这是怎么了?
霍三少晃了晃神,总觉得心里好像一揪一揪的,有点难受。
长随跟随他多年,办事得力,且又得到了喜钱来的配合,因此,这事很快就调查清楚了。
霍三少看着长随送进来的十八楼三十六花魁名册,上面有一个名字被浓黑的墨汁圈了起来:宁卿。
“怎么会是他?”霍三少难以置信地看着名册,潜意识里无法将那个在自己身下楚楚可怜的人儿与抓花了步彧祯脸的恶毒之人联系起来。
当宁卿得到消息赶来时,他脸上肿起的五指山早已在樊统的帮助下消了,非但如此,樊统还帮他画了最新的咬唇妆,看起来真的是楚楚可怜,温柔动人。
对比步彧祯一脸刺目的血红色,宁卿那恰到好处的淡淡腮红与丹枫一般的红唇真是讽刺极了。
霍三少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可人儿,忍了又忍,最后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拍向了宁卿。
“噗通”,宁卿狼狈倒地,嘴角沁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地板。
他不敢相信向来宠他疼他的三少居然这样对他,他甚至不愿意去看步彧祯那张让人恨不得立即毁去的脸。
他倒在地上,盯着那滴滴哒哒坠落的血珠:“对,人是我打的,那又怎么样,他抢了我的三少,难道他不该受点教训吗?”
霍三少气得面色发青,骂道:“你可知我最看重你的什么?我最看重的,不过是你的娇羞温婉,善良纯真,原来这些都是你装的吗?嗯?”
宁卿倔强地起身,不复先前离开时梨花带雨的样子,他昂着头,冷笑一声:“步彧祯,你别得意,今天是你抢了我的,明天就会有别人抢了你的,风水轮流转,咱们走着瞧。”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这是霍三少特地为他寻来的,南国特供的熏香锦帕,戴在身上,无需其他香料,即可让人如鲜花雨露一般芬芳怡人。
他将帕子居中撕成两半:“我宁卿虽然是个妓子,但也是个守信用的妓子,三少你说好了凡来妙仙楼必只点我一个,如今你出尔反尔,那我也不必再留着这劳什子。你我之间,犹如我当时说过的,一旦有人背信弃义,则割帕断义,一刀两断!”
“你也不用再为了这个步彧祯来打我了,我输就输在不是个雏儿,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活该!我们之间,就此别过!”宁卿的脸上滑落两行清泪,他将帕子扔进霍三少怀中,头也不回地离去。
霍三少受此刺激,回想起旧日种种,一时竟有些难以决断,他犹豫了好久,才对喜钱来说道:“今日我不舒服,我改日再来。”
离开天上人间,步彧祯如蒙大赦,他早知霍三少是个心软念旧之人,心软,他利用上了,念旧,宁卿利用上了。
一来一回,平分秋色。
待步彧祯回到自己房内时,却见喜钱来已经等候在那里。
他冷笑一声,拿起一条湿毛巾不由分说擦干净了步彧祯的脸:“步公子,您倒是挺有计谋嘛,我喜某人低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