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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牢笼 ...

  •   他拉着行李箱拖杆的手心早就全是汗,此刻更是黏湿滑腻的几乎抓不住,他咬牙收紧五指,暗自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自稳定了心神。身后的梁栀子只是个小姑娘,平素说话都低声细语的,可她相信自己,宁可选择陪着自己一同涉险。即便不为自己,为了梁栀子,自己也绝不能如此窝囊懦弱。张玦这么一想,镇定了不少,他朝着四处望了一眼,偏首道,“就前边那棵树。”
      “唔……”梁栀子细细的应道。
      张玦回头看,朦胧暗色中只见梁栀子原本拿在手中的两把铲子被放在了行李箱上,而她正弯着腰双手按在行李箱上,这才恍然意识到方才越来越重的行李箱陡然变轻是因为梁栀子在背后帮忙推。他心中一动,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便回过头默不作声的卯足了劲加快脚步,好不让重量落给梁栀子。
      埋尸的地点选在了苍山上树林最为密集之处,这里灌木丛生,野草疯长,相对隐蔽却也不至于难以找到。
      梁栀子和足有她半人高的行李箱站在一处,安静的看着张玦在树下用力踩了踩,接着一铲子砸了下去。
      “嚓、嚓——”伴随着林间鸟类的咕咕叫声,铲土的声音在深山暗夜里显得诡异渗人。
      一阵阴湿的海风从林间穿梭而来,想着什么的梁栀子顿时冷得打了个寒噤,回过神来的她顿了一下,把行李箱拖到树下放倒。
      平素缺乏运动的张玦大汗淋漓的砸落铁铲,接着一脚踩上铲子,正待脚下用力,只听暗夜里‘嚓——’的一声,他一愣抬眼,只见对面一个娇小人影直起半俯的身子,抬起两手臂吃力的把一铲土甩到一旁。
      张玦握紧了手中铁铲,低下头去,狠狠踩落铲子。他既自觉羞愧难已,又对梁栀子刮目相看——梁栀子那小小的身体里仿佛有着某种坚毅的力量,让她从最初的害怕慌乱到了现在一言不发的铲土。
      一直忙活到后半夜,两人才终于埋好了尸体,而那只运尸的行李箱,带血的衣物以及埋尸的两把铁铲在他们下山前于不同位置被抛入了大海,随着汹涌的海浪漂流而去。
      目前,这事情算是先告一个段落了。
      回到车中的张玦暗自长呼了一口气,也不知是长时间用力铲土后脱力疲惫还是长夜埋尸带来的精神紧绷,他四肢百骸像是被拆散一般酸痛,肌肉也不停痉挛。张玦像是现在才终于清醒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一般,他双手搭住方向盘,全身无力发软,只觉冰冷。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手背。
      张玦一愣,转眼,只见冷月亮光里,梁栀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关切的看着自己,那瞬间堵在心口的冰块一下融化了。他何其庆幸自己拥有这样一个几乎理想的完美女友,他依赖着她,是她支撑着他不至走到崩溃那一步。
      “你也累了,我送你回家。” 张玦反手拍了拍梁栀子手背,发动了车子。可话刚说完,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住哪,也许失去的记忆也包括忘记梁栀子的住址。张玦朝着梁栀子苦笑,摇头,“我不记得你的地址了。”
      副驾驶的梁栀子靠上椅背,直视前方,车盖上反射着一片银白月光,衬得她的眼眸黯然无光,她眼睫扑闪,微微一笑,“你以前也没去过我家,要去坐坐吗?”
      张玦乍然听得梁栀子的邀约,心中一热,几乎脱口答应。他瞥了眼梁栀子,见她白着脸,垂眸绞着手指,立刻意识到她尚未脱离紧张和不安,也许让她跟着自己半夜跑到深山埋尸实在太为难她了。张玦顿觉十分心疼,摇头叹道,“今天算了吧。发生了这种事,我们应该各自冷静下好好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即便在这荒郊野外,他们也十分谨慎。为防引人觉出异常,陷在暗夜里的车并未开灯,张玦借着朦胧月光看到副驾驶座上的梁栀子乖巧的点头,随即听得她报出了一个地址。
      车驶离苍山很快有上了高速,与来时战战兢兢的沉重紧张相比,此刻张玦甚至能欣赏砸在车前那一块块闪逝的昏黄路灯光斑。两旁幢幢黑影无不在追逐他们,却无不被他们甩在车后,光影斑驳,昏黄蒙昧,静谧的车内正弥漫着一股冷寂荒凉的异样,他们犹如渐渐驶入一个光怪陆离,脱离常识的世界。
      那一段车程不短,抵达终点那一刻,张玦仿佛重生了。他不复原来的无措惊慌,忽然变得更为冷静,更为沉着,也更为坚定,也更能好好的思考已发生的一切和接下来即将要面临的一切。
      那是一栋起初标榜着高档招牌的公寓。当初楼盘刚开时,开发商就以顶级的建筑材质建造,打造绝对的私人空间,让住户拥有一所公寓却享受别墅的安静为楼盘卖点,张玦当时也来凑过开盘的热闹。他目送梁栀子进了公寓楼下的自动门后,开车回了自己家。
      精神身体双重压力的张玦早已累成一滩泥,回到自己公寓后直接瘫倒在客厅沙发上。他仰面躺着,手臂垂在额头上,即便浑身乏力发困,但大脑皮层却依旧持续兴奋着,他睁着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天花板。
      夏夜的房间里灯火通明,空调的温度似乎有点低,张玦起身去摸案几上的遥控器,眼角一瞬瞥过什么,只觉黑影一晃。张玦狠狠打了个激灵,猛然回头,只见那道黑色的人影只是墙角挂着黑外套的衣架。可自这个杯弓蛇影的错眼开始,张玦就开始左立不安,疑神疑鬼——他先是觉得有人潜藏在房间某处,神经质的在房间各处兜转;再者又似乎在滞闷的空调冷气里闻到了血腥味,于是关了空调拔了插头;再后来,他觉得房间里并未完全消除钟城的痕迹,便开始一点点打扫那些‘残留’的痕迹。
      张玦把钟城曾躺过的地方擦得光可鉴人,他在闷热的房间里擦了把满头满脸的汗,满意的呼了口气。一转眼看到了什么,又皱紧了眉头,他把床吱吱咯咯的移开,露出下面的地板,看到边缘处点点黑渍,他眼睛一亮,心道果不其然这里也有血迹。
      他俯身无比细致的用抹布擦净地板,就在擦到床头第三块木板时,它忽然动了一下,发出‘喀——’的一声细微轻响。张玦吃了一惊,伸手按上木板,发现它不但中空,而且灵活松动,细看边缘更有明显人为撬动的痕迹。惊疑不定的张玦当即用指甲抠出那片木板,只见底下露出一面小小的暗格,一本硬皮日记本侧放其中。他拿出日记本,打量了一下——日记本极为普通,又是市面上常见款式,没有图案的纯灰色封面封底,右侧开阖处有一个磁石搭扣。
      张玦对自己何时有过这样一本日记毫无印象,也不记得床下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暗格。他想了想,又细细去看那木板边缘的痕迹,只见那毛糙不平甚至带着些许碎屑的刮痕果如他所想应是新近产生的。张玦一瞬间几乎能确定这日记多半就是那个失忆前的‘自己’藏的。
      可自己明明独自居住还要特地藏起这日记本?
      张玦极力思索,试图想起些什么,然而脑后骤然泛起一阵剧痛。他双手抱住脑袋,在抽搐一般的阵痛里低俯下头,恶狠狠的皱眉,低声咒骂,道。“可恶!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待得缓过那阵痛意,张玦收回抱头的双手,抬起脸,他把手中的日记本放在眼前,抿了下唇,‘嗒’的一声拨开了磁石搭扣,翻开日记。
      然而,映入眼帘的东西让张玦一愣。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日记,里面更多的是一些用黑色水笔错乱反复涂写的东西,它们笔触扭曲,线条狂乱,画面沉重,每一道痕迹都力透纸背,可大多却辨别不出写的是什么。
      张玦没想到日记里居然是这副样子,比起以文字形式进行内容叙述,它更像是有人恣意宣泄自己近乎崩溃的情绪。但他还是耐心翻阅下去,然而他每翻过一页,画面里那种压抑绝望的混沌便使他心中沉一分,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直到翻到最后,他脸色猛然一白,倒吸了一口气。
      那一页上写满了歪斜凌乱的扭曲字迹,它们不再晦涩难辨,仿佛像是有人仓皇写下。
      ——有人在跟踪我
      ——有人潜入了家中,我知道的,因为卧室里某些东西的位置被动过了
      ——感觉有人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没有自由
      ——那庸医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却给我下了抑郁,躁狂,被害妄想症的精神诊断书
      ——我生活在看不见的牢笼里
      张玦看着这些怪异文字,只觉触目惊心。这颤抖的笔画里透出一种深刻的孤立无援,绝望无助。他想到什么,迅速往前翻了几页,细细辨认角度和轮廓,这才惊悚的发现每一页里都勉强可辨一点相同内容,只是因为每页都被涂写的太过密集交错而无法辨认。张玦数了数,日记本至少有三十多页纸被涂黑,若按日记一天一页的写法,那么写日记的人这种濒临崩溃的状态已持续了一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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