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笼》闻人谁

3、灭迹

　　“骨碌碌——”
　　随着轮子转动的声响，摸着后脑勺纱布的张玦看见梁栀子把一个足有她半人高的黑色行李箱推进了卧室，他有些奇怪这巨大的箱子从何而来，便问道，“栀子，你在哪里找到的行李箱？”
　　“客厅旁的杂物间。”梁栀子直起身来，看向张玦，“怎么了？”
　　“不，我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的行李箱。”张玦回答道，心中却是惊疑慌乱——他向来最不喜这种没有生命的黑色，确信‘自己’绝对不会买这样一个行李箱，那么这出现在自己公寓的行李箱必然存在于那失去的三个月记忆里，那个‘他’可能偏好这样颜色，但那个他一定不是‘他’。张玦忽然有些同情可能是在替‘自己’‘背锅’的自己。
　　梁栀子蹲下身，放倒行李箱，‘吱——’的一声拉开拉链，“因为你说箱子够大的话就能装下两个人的全部东西，出去旅行只需带一个行李箱更方便。”
　　打开的行李箱里果真放着几只超大的真空压缩袋，张玦在梁栀子伸手前，拿过了袋子，“栀子，我来。”
　　梁栀子点头，想了一下，起身出了卧室，继而返回时身前提着一只接满水的水桶，她放下水桶，从地板上捞起那条原来塞住她嘴巴的毛巾。
　　两个人像是成了互相的支撑一般心照不宣，各自不复起初的惶恐惊惧，有条不紊，冷静至极的处理着尸体和血迹。
　　张玦用力抽完压缩袋里最后一口气，有些疲累的叹了口气。他瞥了眼袋子里蜷成一团的钟城，只见血水浸渍着他的头部，血肉模糊，张玦强忍着胃里不适别过脸，暗自发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吃所有真空包装的食物，因为钟城看上去和那些含汁水的真空包装肉食品如出一辙。
　　那个冷峻帅气，招人亲近，惹人心生好感的钟城居然变成了眼前这样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可见，无论披着多么好看的皮囊，死了之后果真就都是一样丑陋沉重的肉块。张玦边想边把尸体装进那只黑色的行李箱，拉上拉链后，提立起行李箱。
　　梁栀子咬牙，不声不响的独自擦净了地板血迹，换下了染血的床单，又取了衣柜里张玦的衣裤去了卫生间。等张玦把自己换下的血衣连同床单一起塞进垃圾袋，梁栀子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男朋友风格’衣裤，一手拿着她换下的衣物，回了卧室。
　　张玦接过她那被卷成一团的血衣塞进垃圾袋，抬眼只见她窄细的腰间高束着一条自己的皮带，这样的穿着使得小巧的梁栀子看上去有些嘻哈。
　　张玦看着，不禁感到一阵心酸和歉意，他本应让梁栀子像所有恋爱中的女孩一般快乐甜美，可他不但没做到，反而连累无辜的梁栀子莫名其妙的卷入这种异常的事件里。
　　梁栀子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地板。
　　“那根棒球棍我带上了。上面的血迹和指纹在厨房冲洗干净后，我戴着塑胶手套用保鲜膜裹了，不会再有任何指纹。”张玦按了按行李箱示意。他和梁栀子之间产生了一种无言的默契，然而此时此地的这种默契令人悲哀。
　　梁栀子看了张玦一眼，互相凝望的眼里都看到了对方的无奈苦笑。
　　“接下来，只要把行李箱放进我停在地下车库的车里，再找个地方偏僻的地方……”无言的寂静里，张玦对梁栀子点头。“走吧。”
　　随着行李箱轮子沉重的转动声，张玦在前，而梁栀子默默跟在之后。两人看上去就是一对要外出旅行的情侣。
　　“叮咚——”
　　就在两人接近玄关的时候，公寓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那一声清脆的声音陡然刺激了屋内两人紧绷的神经，惊弓之鸟的两人猛然一僵，脸色俱是大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叮咚——”
　　门铃声又响了，直惊得两人汗毛根根倒立。
　　“快递！张玦先生在家吗？”随着一声粗声粗气的叫门，门铃声又锲而不舍的响了起来。
　　张玦和梁栀子对视一眼，他看了眼玄关上的时钟，奇怪这个时间点还会送快递，又担心门外那个粗嗓门的快递员再度开口叫嚷惊扰了寓所其他邻居，便去开了门。
　　门甫一打开，只见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他双手托着两个叠在一起的快递包裹，一个是长形，一个看样子大概是个箱子。他正腾出一只手想去按门铃，显然是张玦猝不及防的开门让他还来不及收手，在看到门后冷着一张脸的张玦，年轻的快递员收回手，而后抬了抬快递，忙解释道，“张先生，不好意思，负责这片区域的快递员今天请假，我替他送件但不熟悉路线。实在抱歉。”
　　这个送快递的年轻人态度好得出奇。张玦暗自警惕而仔细的打量他，等对方把东西放在玄关，张玦才问，“这么晚了怎么快递还送件？这种情况快递一般不都是明天继续送吗？”
　　年轻人愣了一下，诧异的看了眼张玦。但张玦冰冷严肃的神情让人觉得十分不好惹，年轻人笑了笑，搓了搓手，偷瞄着张玦道，“是这样的，张先生您今天上午不是刚投诉物流，说自己是明明特快加急件却迟迟不配送吗？网点接到投诉后反馈过来，说是您的件今天必须送到。”
　　“加急件？”张玦愕然挑眉。自己一向沉得住气，竟为了一个延时的快递而大动肝火的去投诉？他忽然有些好奇失忆前的自己到底买了什么，竟让自己这么急切的想收货。他看了眼堆在玄关角落的包裹，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那年轻人大概以为这是个颐指气使，蓄意闹事的恶劣顾客，没想到对方虽然冷冰冰的竟这么客气，他干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张玦关上房门，手按在门板上，长长松了口气。
　　躲回卧室的梁栀子听到关门声，便立即推着行李箱来到张玦身后，不安的问道，“张玦，刚才是谁来了？”
　　“送快递的，因为物流延误，这时才送来。”张玦转过身来，一指地上的快递包裹。眼下处理尸体的事情迫在眉睫，他便十分简短的道。
　　梁栀子看了眼地上的包裹，心有余悸的呼了一口气，道，“刚才吓死我了。”
　　张玦一听，不禁露出一个凄然惨笑，他又何尝不是。
　　事不宜迟，夜长梦多，两人在这虚惊一场后便加快了动作。这个时间是夜晚的黄金八点档，酒饱饭足的人们一般正在观看无聊的狗血剧，而他们运气也好得出奇，乘坐电梯直达B1层途中，他们不遇一人，顺利抵达停车库。
　　晦暗的地下停车库阴森森的，两人走的很快，脚步却很轻。张玦率先绕到了一辆灰色SUV车尾，迅速开启后备箱。然而在后备箱盖打开的刹那，张玦脸色一变，他惊恐的发现里面竟不知怎的平躺着两把铲子。
　　梁栀子见张玦僵硬脊背面对后备箱，狐疑凑近，视线越过他向后备箱里看去。等看到后备箱里那仿佛有人事先准备好的铲子时，她不由一怔，随即眸光闪动的沉默下来，不知想着什么。
　　这铲子此刻如此莫名其妙又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后备箱里，仿佛想要坐实张玦的罪行一般，令他百口莫辩又心虚没底，转眼瞥见梁栀子那一瞬间的神情变化，他慌忙解释。“我不知道。栀子，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张玦，我相信你。”梁栀子轻轻打断张玦。
　　这一句话仿佛有着神奇的力量，瞬间安抚住了张玦惶恐不安的心。他为梁栀子的信任而感动，不禁神色柔软的望了眼梁栀子，定了定神，双手拎起那巨大的行李箱，在梁栀子的帮助下一起扔进了后备箱里。
　　不管这两把莫名出现的铲子到底是不是‘自己’放的，此刻都令他们省去了准备工具的时间——冷静下来张玦如此想到。他把车开出车库后，没多久就上了高速公路，一路飞驰之后拐了几个弯，没多久便来到了苍山脚下。
　　苍山本身没什么文化景区的设置和管理，又因树海茂盛浓郁，野植肆意疯长，平日来爬山观览的人很少。山的东侧是一片汪洋，此刻带着海腥水气的风冷飕飕的向着山间飘送而来，这风像一条蛇灵活的钻进穿行山林间的两人袖口裤脚。
　　四处歪斜的树仿佛黑黝黝的鬼影。张玦拖着行李箱在前，梁栀子则走在后边，两人不发一言，而脚踩树叶发出细微窸窣声听上去就像有什么多足动物游爬而过。
　　张玦向着眼前黑漆漆的深处走去，冷汗已浃背，手中的行李箱在黑暗中似乎变得越来越重，他恍惚间还感到箱子似乎动了一下。张玦的心脏剧烈撞击胸膛，曾经看过的恐怖片镜头一幕幕闪现在脑海，他惶恐的想到背后尸体开始悄然异变，血肉模糊的它挣脱出行李箱，冰冷的攀援上自己的后背，缠上自己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