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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心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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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羡离府,前往灾地。
萧宜容习惯了身边有人陪,平日里,无论再如何忙,到了夜里,谢羡一定会回来。谢羡这一走,竟叫萧宜容觉出了些冷清来。
詹娘见她神色郁郁,上前道,“公主若是觉得无聊,何不出去走走,当做散心也可。”
萧宜容本没什么兴致,一听倒觉得自己现在未免有点像独守空闺的怨妇,被自己这形容吓了一跳。她在北魏皇宫做太后时,尚且没这样无所事事过,难不成真被谢羡勾了心窍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猛的站起身,精神极好的道,“詹娘,你帮我喊冬青过来,我们出去玩!”
“哎。”詹娘立马应下,去喊了冬青过来,主仆俩换了简单的衣裳,踏出了公主府。
待出了公主府,没了詹娘在一侧盯着,萧宜容顿时又不知去哪里了,望着四通八达的街道,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茫然。
她看向身侧的冬青,冬青也回看她,仿佛在等她的吩咐。
萧宜容现在谁也不想见,她心里烦闷得很,赵初带回的消息,令她心烦不已,幸好谢羡居然那样巧,离开了建康,否则日日看着他,萧宜容怕是要忍不住直接问他了。
她呆了会儿,忽然想起了桩事,她算是死了的人,那她的墓穴又在何处?在皇陵?
应当在皇陵吧?阿弟总不会莫名其妙将她葬到别处去,即便她的尸首还在北魏,那也该替她建一个衣冠冢吧?
“冬青,随我走。”
萧宜容是想到什么,便要做什么的性子,尤其这几日被前世恩怨纠缠已久,身心俱疲,此刻的想法,竟只是想去自己的墓前看一看。
来到皇陵外,没费什么功夫,便入了皇陵,起初先看到的是先帝的陵墓,后边是先后诸妃的一直走到最里侧,萧宜容才看到自己的墓。
很大,皇室用的东西,从生至死,都注重气派,但萧宜容没感觉到半点死后哀荣或是什么,望着那“长公主”三个字,打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然后,便生出了些许荒唐的感觉。
她死了,死在北魏,南晋有她的陵墓,然后,她现在站在陵墓外,“祭拜”着自己。
萧宜容忽的想一个人静一静,开口道,“冬青,让我一人待一会儿。”
冬青又听话又忠心,很快走远,留下她一人。
萧宜容靠近自己的墓碑,手指划过上面描红的刻字,皇室用的工匠,自然是技艺最高超的那一批,刻字也不可能刻的坑坑洼洼,但萧宜容就是觉得,她的指尖被这字磨得有些疼。
她其实从来没想过做什么长公主,既不想要什么权势,也不要什么富贵,她唯独想要的,是活下去。
没和亲前,是想着带着阿弟和阿岑一起活下去,那时候她每日想的,便是如果新帝登基,她该怎样保护阿弟和阿岑。
后来,她用自己的婚事,换取了阿弟和阿岑的平安。
去到了北魏后,她便再没有其余的精力,也思考南晋的事情,替袁琅夺取皇位、帮助袁琅坐稳那个位置,她殚精竭虑,每一日考虑的,也不过是如何活下去。
就好像,这些年,她一直很累地,想要活下去,想要帮着身边人活下去。
她那么的努力,可到了最后,还是死了。大概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她想要保护的人,最后都活了下来,且活得很好。
萧宜容的手,划过“墓”字的最后一笔,仿佛又感受到了濒死前的剧痛。
真的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会知道,任何事情带来的痛苦,感情上的背叛、权势的跌落……任何的事情,都比不过死亡的万分之一的痛苦。
“真的很疼,没有任何事比死更疼。”
萧宜容怔怔出神,喃喃自语着。
忽的,从她看不到的陵墓之后,传出一阵脚步声,一个人缓步从那里走了出来。
萧宜容一惊,朝那边看过去,她脸上的神情立即褪去,整个人变得格外的生疏,毫不客气道,“少卿大人怎么会在这里?这是皇室陵墓,少卿大人无故入内,不怕陛下降罪麽?”
舒绍卿的目光,深深注视着面前美貌的女郎,女郎无疑是美的,脱去稚气的脸颊,显露出倾城绝色的姿容,身段也渐渐长开了。
萧宜容警惕看了他一眼,前世这人便爱算计她,她成了九公主后,这人竟也跟着算计到她的头上,所以对于舒绍卿,她一直很警惕。
舒绍卿却未曾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调笑或是嘲弄,他的目光正视着女郎,其中的神情,叫萧宜容看不清也猜不透。
“陵墓阴冷,微臣送公主回府吧。”
意外的,舒绍卿没计较她的那一句话,只是这样郑重得说着,他的神色认真,仿佛真的是个什么忠君爱国,关心公主的臣子。
萧宜容看了他一眼,微微抬起下巴,“不必了,我自己会回去。”
今日被突然冒出来的舒绍卿吓到了,索性没让他发现什么,但还是将萧宜容吓得够呛,她也不想在这里留着了,便抬腿,朝外走。
舒绍卿不声不响,陪着她身侧,仿佛怕她不悦,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不让萧宜容感到不舒服。
走出皇陵,萧宜容坐上马车,马车缓缓朝公主府驶去。
舒绍卿留在原地,怔愣望着远去的马车,神色阴晴不定。
是夜,舒府。
舒绍卿的书房内,桌案上散落着无数的酒壶,浓重的酒味,将整个书房熏得几乎犹如酿酒的屋子。
舒绍卿摸着手里的簪子,一遍一遍,上边的金已经被磨得褪去了颜色,看得出,这簪子被他时时拿在手中,或是睹物思人,或是纪念。
这一夜,院内贴身伺候的下人,每个人都知道,少卿大人彻夜饮酒,醉了便笑,醒了便哭,仿佛疯魔了一样。
无人敢去打扰他。
若是有年纪大些、资历深的仆人,便会知道,几年前的一个寻常的夜里,或许再往前几年的另一个寻常的夜里,他们舒府最惊才绝艳的郎君,也曾这样失态过。
隔日,舒府的下人便看见,昨日彻夜饮酒的少卿大人,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甚至比起从前更加的精神。
他踏出门的第一步,便是道,“府中姬妾,尽数遣散。”
舒家的家主,想走他的路子的人,多如牛毛。曾经有一段时日,他也曾荒唐过,来者不拒,无论谁送来的美人,尽数收入囊中,他风流的名声,也是从那时而起的。
他以往并不在意,虽不碰那些女子,但并不介意养着她们。舒家的门第,那么几个女子,总还是养得起的。
但如今却大不一样了。
舒绍卿的话传下去,先不说那些姬妾如何作想,却把另一人先给惊动了。
舒子朗的母亲,府里掌着中馈的舒大夫人。
舒大夫人匆匆叫了舒绍卿过去,见了他,满脸的愁容,先叹了口气,“二弟,你这是又在闹什么,不娶妻便算了,如今连妾室都要遣散了去,难不成真要当和尚去?”
舒大夫人十分发愁,长嫂如母,婆母不在,家中这些事,也就她能管一管了。以往舒绍卿不肯成婚,硬扛着死不点头,非说家里还有子朗,用不着他传宗接代。那也就算了,旁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只当郎君爱玩,不愿被人束缚。
如今倒好,连妾室都遣散了,这可就怎样都说不过去了。
她不得不为了舒家和舒绍卿的颜面,出面插手了。
“还是说,府里那些美人儿,你瞧不上了?那也成,嫂子给你找几个,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这不行啊,总得找几个伺候你的。”
舒大夫人苦口婆心,委实操碎了心,大的小的都不安生,她这当家主母当的啊,真是头疼。
面对长嫂的劝说,舒绍卿第一次没随意敷衍过去,神情郑重道,“阿嫂这是什么话,我自然不会出家当和尚去的。”
“那你为何遣散姬妾?”舒大夫人不信。
舒绍卿理了理袖子,抬头微微一笑,俊朗的五官越发的逼人,他含着笑,道,“遣散妾室,并非为了其他,乃是我有了心上人了。我心中有人,自然得为她守身如玉,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误会。”
“这……”舒大夫人傻眼,“哪家的女郎?二弟,你不会是在随意哄我吧?”
舒绍卿微微浅笑着,似是想起了他的心上人,眉眼温柔了不止一点,看得舒大夫人先信了十之七八了。
“暂时还不能告诉阿嫂,女郎害羞,待定下来了,阿嫂自然晓得了。”舒绍卿浅笑着道,语气甚是宠溺。
舒大夫人这下当真喜出往外了,当即道,“好好好,我不问,我什么都不问。”
然后立马变了态度,道,“你那些姬妾啊,也都是旁人送来,你碍于面子才收下的,可不能让你那心上人误会了,你可得与人家好好解释。遣散好,遣散好,我多拨些银钱给她们,保准让她们心甘情愿的走。你可得将那女郎哄高兴了,莫为了这点小事闹得生分了……”
舒绍卿含笑听着,微微颔首,“那就多谢阿嫂了。”
舒大夫人哪在意他这句谢。若不是知道自己这二弟自己有主意,恨不得去亲眼看一看他口中的“心上人”。
她满心欢喜道,“你要是能安安生生将人娶回来,日后见到婆母,我也有脸见她了。你走了,我得去个婆母上柱香,让她老人家晓得,你啊,有心上人,打算成亲了。你肯为她遣散妾室,定然是十分喜欢她,我得叫婆母保佑,你顺顺利利把人娶进门。”
舒绍卿一笑,“是十分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