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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帝王心术 ...

  •   正是樱花当令的时节,花色绵延如十里锦绣。

      一场雨悄然而至,雨气空蒙而迷幻,冲散了满城馥郁,细细嗅之,正是恰到好处的淡雅清新。

      浅蓝色的夜华缓缓地溢进了姑射王宫,如酒水一般,斟满了宫墙后的整片莲花池。雨继续下着,淅淅沥沥,由远而近,敲打在鳞鳞千瓣的瓦上,浮漾出一片湿而幽黯的流光。

      极尽奢华的王后寝宫内,藻夫人正斜斜地倚在姑射翰胸前,满眼满身都是妖恣媚态。姑射翰望着这个艳如桃李的女人,眼中沉淀着深不见底的渴望,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突然有些冷淡。

      “一月之前,你曾许孤十日之期,可事到如今,孤却连那长生之肉的影子都未曾见到。小藻,你答应孤王的事,究竟何日能兑现?”

      藻夫人身子一颤,楚楚可怜地抬起头:“翰……”

      姑射翰目视前方,眸中隐有火光跳跃:“还有一事说来恼人,长生之事,孤本以为姑射卿另有奇策,可自荒川花祭之后,他便将府门紧锁,不出不进。孤派去的人,皆被他的仕女遣返,看来,他是想食言于孤了!”

      藻夫人闻言握紧手心,指甲深深地刺进肉里……若不是钟山烛君的突然到来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事情岂会这般棘手?烛君若要追查,陵鱼一事必然是瞒不住的,而笙箫是海族二殿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那十日之期本就是在烛君的逼迫之下仓促允诺,说到底,也不过是缓兵之计。一月前她虽联手国师试着将那些人铲除,可却在荒川彼岸让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竟连灭蒙鸟也被困在了卿府,探不到一丝消息……

      事情果真没有那么简单。

      “翰,长生于你,真的那般重要吗?”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嗯。”姑射翰用鼻音轻道,抬手抚上她的秀发。

      “与我相比呢?”

      姑射翰笑音低沉:“自不如你重要。”

      藻夫人眼波流转,语带哀怜:“那为何与我在一起时,你总要提及此事?”

      “小藻……”

      “嗯?”

      “登基之前,孤便知你身份。封你为后,可曾有过片刻迟疑。”

      “从未。”

      “即便姑射卿多次暗示,即便那天毒来的方术师公然指正。孤包庇维护,又可曾有过丝毫动摇?”

      “从未。”

      姑射翰深深地叹了口气:“孤于你的这份深情,难道你真的不知吗?”

      “我知道!可是……”

      藻夫人怕他误会,急急出声,可话未出口,姑射翰已经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的红唇。两人缠绵悱恻,浓情蜜意更甚,半晌,姑射卿松开对她的钳制,抬眸望进她的眼底,嗓音沙哑:“你可知,孤为何从未允诺你那些海誓山盟?”

      “不知……”藻夫人早已转嗔为喜,脸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姑射翰凝神怅然,满目萧索:“只因你不是凡人,而我终会老去。”

      藻夫人的心神微微一晃。

      姑射翰语气悠深,陷入了无尽的喟叹:“小藻啊小藻,待孤王垂暮,这诺大的姑射,你又当如何自处呢?孤对此事执着至此,也不过是想与你长长久久啊……”

      藻夫人瘫软在他怀里,眼中流下泪来,终于下了某种决定:“翰,长生之肉,我一定为你拿到。”

      “好。”

      姑射翰抱起她,将脸埋进她雪白的颈窝里,掩住了眸中深思熟虑后的那抹精光。

      ……芙蓉帐暖,春宵苦短。

      服侍国主入睡后,藻夫人轻衫薄衣,赤脚来到了殿外,对着夜空出神。

      是啊,昔日荒漠地,今朝变林海,原来她扭转时光来到姑射,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

      二十年的时光于她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但对于姑射国的万千子民来说,无异于是此世轮回里最好的年华了。

      在来到姑射之前,她的魂体还漂浮在缚妖瓶中,在漫长而无尽的等待中越来越轻,越来越薄,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苍老而透明,那时她就知道,自己的时间不会长久了……可是心里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在记忆的深处用力地呼唤着她,让她不顾一切地挣脱所有,来到他身边。

      他是康回,前水神共工的胞弟,在北部衣冠带剑的君子国承袭王位。他也是姜榆罔,姜姓共工氏的最后一个首领,在部落里内忧外患的形势下继位,深受子民爱戴。而如今他是姑射翰,世这远居海外的姑射国一国之主。

      他三世为王,历经三代王朝,却有两世曾为她亡国颠覆。

      那时的他骄纵着她,宠爱着她,投之所好,听之任之。他为她放弃了自己的荣耀、国家、甚至是尊严,在那场爱里给予她太多太多。所以这一世,她来偿还他了。

      她开启异世道,用自己的轮回换来与他再见一面的机会,她费尽心机潜入太子府,为他铲除异己,助他顺利登位。她陪伴他从一个懵懂的稚童成长为如今称霸一方的姑射国主,将人间所有耀眼的东西都招来供他取用,财富、权利、还有对长生的渴望……

      凡是他想要的东西,她拼尽全力的为他寻来。

      可是现在她有些迷茫了,爱究竟是什么呢?是索取,还是奉献?

      她生于青丘涂山,本该如涂山葉一般,是至高无上的祥瑞之兽,却从神坛跌落,沦成世人口中祸国殃民的妖物。

      她倾其所有去追求,去掏空,无非是为了找到最初那份被爱着感觉,却总觉得越来越远……

      姑射翰,你可曾对我有所隐瞒?

      即便是活了几千年,但只要陷入情爱,就会辨不出虚实真假,满眼满心,不过是欢喜地选择了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个答案。

      贪、嗔、痴,她已然占了三样,若再生恨,此生也算是走到尽头了……

      不远处,国师端着盛了陵鱼之肉的托盘,缓缓来到了她的面前。

      藻夫人目光决绝,朝她微微颔首,国师也终于在她的授意下步入了殿内。

      长生之肉早已备妥。只不过如今的对手变成了海族殿下和钟山烛君,她一时有些犹豫罢了。

      好在,为了他想要了,她早已无所畏惧。

      藻夫人抬起头,面前的樱树上,雨水打湿的花瓣从树上飘落,凋零一场,不过是瞬息之间。其实与她而言,即便是一个王朝的衰败,也不过只是眼前的一场花落。

      三千世界,如梭不见,或许长生已不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呢。

      毕竟,她已经没有下个轮回了。

      而他是注定的帝皇命格,无论轮回几世,都是这十方大荒最耀眼的存在。

      ……

      对比王宫里的忧心忡忡,姑射卿府内却是一派悠然自得。笙箫正提着萤火虫做的小花灯,和小岚追逐打闹。

      她在卿府住了一个月,每日和姑射卿朝夕相对,感情渐深,连九湮是否清醒都还不曾得知,又哪里有空闲去想,那吃了有毒假肉的姑射国主会怎么样。

      小岚在正前方欢快地跑着,猛一抬头撞上了一只巨大的鸟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被笙箫抓了个正着。

      “哈哈,终于逮到你了!”笙箫开心道,“快!现在换你抓我!”

      面前的巨鸟正是灭蒙,他见两个海族玩得如此幼稚,从鼻中溢出一声冷哼,羽翼一开一合,高傲地转过身,迈着鸟爪,啪啪啪地走远了。

      “二殿下……”小岚坐在地上,害羞地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小光头,弱弱道,“我们能不能换个游戏呀?”

      他已然在红鳞片内养好了伤势,不仅恢复得神清气爽,还借助鳞内充沛的神力修出了约莫五岁孩童般的人身,皮肤白皙,眸色澄碧,除了发色受损后被笙箫剃秃了顶外,看起来倒也十分健康。

      笙箫叉了腰:“说好了玩抓人游戏,如今我抓到你了,你却坐在地上不起来,是想抵赖吗?”

      她说着,不满地仰起头,却看见夜幕中正有一颗天星陨落,闪光伸延与消失的瞬间,身后突然有人唤她的名字。

      笙箫惊讶地回顾,姑射卿正站在她身后,白衣如画,眉目含笑,只可惜怀里抱了两只大煞风景的小兽。

      月光从樱花林里倾泻下来,沾了他一身湿凉,他随手扔掉一只较重的雪团子,上前摸了摸笙箫的脑袋。

      “笙儿,月半说,九姑娘醒了。”

      ……

      九湮确是醒了,但她宁愿仍在梦中。

      和她有同样想法的,自然是与她莫名其妙互换了神识后的木子杞。

      此刻他正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不敢摸,不敢动,只用指间试探性地戳了戳腰间的酒葫芦,因为实在耐不住好奇,于是取来小酌了一口,却又立刻弹坐起来,被酒水呛到险些流下泪来。

      木子杞一脸愀然无语。

      九湮怎会喜欢这么奇怪的东西?他看她日日酣饮,恣意惬爽,还以为是何等香醇的琼浆玉酿呢?

      “木子杞!你偷喝我的酒!”

      门被撞开,有人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木子杞一对上那张脸,立刻别扭地挪开了视线。

      “难喝,还你。”他举过酒葫芦。

      九湮连忙取回酒葫芦,宝贝似地捧在怀里,用防贼一样表情眯眼看他,后退,后退,只待退到窗边,才抓着窗沿飞身而上,轻轻巧巧地攀上了屋顶。

      木子杞镇定地想,这么爱上房,她真是龙吗?莫不然……是猴吧?

      可片刻后他又不再镇定,这位钟山烛君,您能不能不要用他的身体上房哎,乱了他的规矩,成何体统!

      木子杞终于下了床,火急火燎地寻来梯子,爬上了房顶。

      身后是铺开的夜色,九湮正立在风中,衣也翩翩,发也翩翩……

      木子杞看见这份超逸绝尘的潇洒之态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一时目瞪口呆。

      倾城之色,莫之能御。

      他脑子里闪过八个字,险些爱上了自己。

      可刚一闪过,咣当一声,他的身体就从屋顶上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木子杞大惊失色,忙冲上去趴在房檐上往下看,可地上除了一个人形大坑外,什么都没有。

      “你看什么呢……”

      九湮不知何时又飘了上来,幽冥一般出现在他身后。

      木子杞回头,见她顶着脑门上的一层灰,阴测测地俯视着自己。

      “你……”木子杞觉得她的眼神格外诡异。

      九湮的视线凝在他身上,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十分陶醉地笑了起来。

      自己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如此轻浮的坏笑,木子杞头皮一麻,坐在地上连连后退,手却不经意地碰上了一个物件,他歪头一看,居然是一只洒了一半的酒葫芦?

      他脑中电石火花一般,本能觉察不好。

      九湮如此爱惜这九黎清酿,又怎会容它浪费?

      莫不是换了神识后,他的这个身体,容易醉?

      这个想法刚一出来,面前的人更像是被解开了某种封印,突然仰头叉腰,痴痴傻傻地大笑起来,只笑得远处夜啼的孩童彻底没了声,又转过头来,幽幽地望着自己。

      “哎呀,这不是我的身体吗?”

      她突然飘了过来,趴在他身上,带着莫名其妙的得意和感慨一通乱摸:“真好呀,又漂亮又抗揍,用了几万年都用不够,真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她说着,手指划过木子杞的小腹,突然停了下来。

      木子杞身体微微一颤,便见她抬头对自己挑了挑眉,眨了眨眼,道:“子杞小乖乖,听说生孩子很痛,可如今巧的是你在我身体里,不妨借此机会,给我生个孩子吧……”

      真是!

      丧!心!病!狂!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帝王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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