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里香》镇风

18、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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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和瑜和傅宇这对好哥俩时隔几年终于又再见了，初三升高一的暑假，他们在北京呆了挺长时间，杨烂柯也缠着他的哥哥带他北上，如愿和华彦见了面，华彦看他激动的眼泪汪汪，完全拿这个心思敏感的小男生没办法，答应了陪他好好玩了几天，杨烂柯在北京借住在他姑姑家，离华彦住的地方倒也不远，于是频繁跑过去找他，张老爷子得知这么一号人的存在，棋瘾又犯了，抓着杨烂柯和华彦一起轮流陪他下棋。
　　好在两个孩子都不是坐不住的，杨烂柯更是个小棋疯子，张老爷子瘾头十足，倒也抗的下来，赶上张辰战回家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下巴都差点掉地上。
　　“爸，这可是杨老的孙子，你也不让人歇歇，累坏了怎么办？”张辰战说：“听说杨老最疼他小孙子，你不怕他挥着拐杖赶过来追杀你啊？”
　　张老爷子一挥手：“我替他磨练磨练他孙子怎么了？我就不信他还能跟我动手！”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杨烂柯爷爷那儿，杨老爷子当天就打电话过来在电话里哇啦哇啦的骂，张老爷子左耳进右耳出，逮到了点儿还回敬两句，杨烂柯的父亲听着他家快七十多岁的老头中气十足的骂人，还骂的是北京那边的一个老首长，吓得额头直冒汗，挂了电话小心翼翼的给他爸提醒，结果杨老爷子一瞪眼：“怎么？你也替他在我面前抖威风？”
　　“不是，爸，人家毕竟是个……”
　　“他是个啥！？”杨老爷子怒道：“他就是美国总统也得叫我一声二哥！”
　　杨烂柯的父亲目瞪口呆，显然是完全不知道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杨老爷子舒坦了，喝了口女儿孝敬的龙井，手指点了点桌案：“你大哥和大姐都知道，你来得晚，你还没懂事的时候张家就出事了，这么多年我心里有愧，一直也没和张老三联系，倒是烂柯这小子不知道哪来的运气碰到了他家里，我猜他一见烂柯就知道是谁家的了，所以才把烂柯给扣下了，就等着我打电话过去呢。”
　　“爸……”
　　“嗯？”
　　“您年轻的时候到底是干嘛的……”
　　杨老爷子一瞪眼：“我就一个破下棋的，怎么着？”
　　挂了电话，张老爷子那边也在笑，慈爱了摸了摸杨烂柯的脑袋瓜：“你爷爷还是这狗脾气，明明心虚着呢，还是故意支着架子不客气。”
　　杨烂柯装作听不懂，坐在沙发上摇头晃脑的。
　　作为无意间牵线的人，华彦十分淡定，除了下棋，他在老爷子这儿还学了品茶，老爷子好茶叶多得很，也是个好茶的人，他喜欢华彦这样不骄不躁的孩子，就使劲儿用茶浇他，华彦那一张挑剔的嘴全是张老爷子用好茶惯出来的。
　　张辰战虽说也是这么被教大的，但是骨子里到底是个热血的军人，他达不到老爷子的要求，故而常年被自己亲爹嫌弃，嫌弃什么呢，嫌弃他除了会当兵其他的一无是处，张辰战很无语，也很无奈，看看自己大外甥，忍不住做了个不靠谱的设想——会不会华彦其实也是他妹妹生的？不然怎么和宁宁似的这么招老爷子的喜欢？
　　太扯淡了。张辰战自己都觉得自己犯蠢，宁宁确实是只生了赵和瑜一个孩子的，尽管赵和瑜不怎么随他妈妈，但是外甥像舅这句话是真的没说错，赵和瑜和他无论是脾性还是长相都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中考分数出来之后，赵和瑜和华彦回去填报学校，其实完全没什么悬念，他们肯定得上一中，回去主要是因为学校要找他们，赵家两个孩子一个全市第二，一个全市第五，学校得拍照留念，然后永远把他们的照片挂在荣誉榜上，回去拍了照片领了奖，连电视台都来采访了，不过他们的重点还是放在三中的省中考状元那里，华彦就露了个面，赵和瑜更是一晃而过，即使这样赵鸣也还是乐的合不拢嘴，在市里最好的饭点里包了个场子，请了一堆大大小小的领导来吃他儿子的升学宴，饭桌上那些弥勒佛似的领导舌灿莲花差点没把华彦和赵和瑜夸出朵花来，尤其是一中的校长更是喝的满面红光，和一众领导坐一起，打心底感谢赵鸣给他提供的这么好的机会。
　　两个小孩以果汁代酒挨个桌子敬酒，差点没喝果汁喝吐，赵和瑜敬完酒之后就拉着华彦跑了，跑到酒店的电梯里，他们俩心中有一种逃跑成功的兴奋感，赵和瑜在一开始敬酒的时候其实喝了一杯酒，现在整个人都有点上头，懒洋洋的倚着华彦，嘿嘿嘿直傻笑。
　　“你笑什么？”华彦问他，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
　　“你又笑什么啊？”赵和瑜捏捏华彦的脸：“你高不高兴？”
　　“我高兴。”华彦笑着点头：“也替你高兴。”
　　赵和瑜抱着他，这下是整个人都要挂在他身上了，华彦撑不住他的重量，靠在了电梯的墙上，赵和瑜呼出的带着酒气的气息烫着他的脖颈，痒酥酥的，让人脊椎骨都发麻，他推了推赵和瑜：“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没有……”
　　“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华彦说：“你起来一点，我没按电梯……咱们回家吧。”
　　“好，回家。”赵和瑜这么答应着，却死活都不挪动一下，华彦只能拖着他勉强的去够电梯的按钮，出了酒店，卢保正在等他们，帮着华彦把赵和瑜上车，就拉着他们俩回家了，一路上还在不停地向华彦道贺，显然也是高兴得很。
　　到家的时候赵和瑜总算没再让华彦费力，摇摇晃晃的被他扶着回了房间，卢保跟华彦说了一声就折回去等着接赵鸣了，华彦把赵和瑜放在床上，浸湿了一条毛巾去给赵和瑜擦脸，赵和瑜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忽然趁他不注意使劲儿把他拉了下来，华彦一下趴到了他身上，伸手拍他的脸：“你松开我。”
　　“我不松。”
　　“你不松开我我怎么给你擦脸？”
　　赵和瑜说：“我不擦。”
　　“不擦就不擦吧，你松开我先。”华彦挣扎了一会，结果赵和瑜抱的更紧了，毛巾也被他蹭掉了，硬的像是长满了松针似的脑袋在华彦怀里蹭了蹭，嘴里嘟囔了两句什么，然后就不动了，华彦维持着弓着身体的姿势等了一会，才发现赵和瑜睡着了。
　　他帮赵和瑜把外衣脱了之后，困意涌了上来，于是他自己也躺在床上睡了，从下午睡到傍晚，华彦还没醒，赵和瑜却醒了，他一睁眼看到华彦凑得很近的脸，还感觉到华彦的腿搭在自己身上，僵硬了好一会，他偷偷地凑近了些，神差鬼使的在华彦干净的脸上亲了一口，城墙厚的脸皮突然红成了酱色，捂着狂跳的心脏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似的背过身去了，不敢再看华彦。
　　半晌没听到华彦醒来的动静，赵和瑜又翻了过来，奇怪的看着华彦，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做，只是他的内心就是这样渴望着，这样的渴望在过去他从没对任何人有过，除了华彦。
　　到底是为什么呢？
　　揣着这样的疑惑，赵和瑜度过了一个暑假，顺顺利利的进入了高中，周其竟已经不在了，即使有人再想找他的麻烦，也得掂量着来，赵和瑜一改初中混日子的样儿开始认真学习了，其他人不免心惊，混日子都能混出个市第五，这小子认真学了不得更牛逼？
　　于是在全年级带起了一股奇怪的风潮——精力丰沛荷尔蒙旺盛的半大小子们打架也不打架了，也不疯跑了，不约而同的拿起了书本埋头苦读，无论是成绩好的还是成绩差的，像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似的，勤学苦干的样子让老师们惊异的把眼都差点瞪脱窗，年龄大的老教师感慨抚掌，直说浪子回头，感动到眼眶湿润。
　　引起这个头的人还在教室坐着，望着坐在他前前前面的华彦叹气。
　　这个班的老师不厚道，非要让华彦去辅导一个上海来的小子，然后就把他们俩的同桌位置拆散了，把华彦调到了前面，赵和瑜看着自己旁边的空位置，干脆把书堆了上去。
　　他这位置不算靠前了，是中间靠后，班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也不会闲着没事想跟他挤一起，也不敢跟他挤一起，高中的学习比初中紧张得多，他们这个班更是纯粹的尖子生班级，三年以后要拿出来成绩的，所以当上海的那小子被家里人托了关系送进来的时候，他们班主任吴老师其实很不乐意，但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收下，然后找了他看中的一个学生去全天日的辅导这个插班生，就是华彦。
　　从上海来的小子叫葛文，长相有点像热播电视剧《流星花园》里的男配花泽类，为人谦和有礼貌，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简直要把一整个学校没见过这类男生的东北大妞迷死，曾有花痴断言，在葛文来一中之前，一中整体颜值都是华彦一个人撑起来的。
　　那时候流行趋势已经从阳刚美转向了花美男，受日韩潮流影响，男人味十足的反而不招小女生喜欢了，偏偏东北根本不是花美男的沃土，而是实打实的“穷山恶水”，这可让看着电视心潮澎湃的东北大妞们愁的想哭，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活生生的像是电视里走出来的花美男，还有着少年的单薄感，待人也不像华彦那样有距离，一众花痴差点激动地死过去，要不是学校管理的严格，每天趴在他们班外面围观葛文的人都能糊满一个窗户。
　　华彦对这些事一点感觉都没有，当葛文跟他提起的时候，他还感觉挺奇怪：“我没感觉你长得多好看啊？”
　　葛文：“……”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打击，默默咽下心口的血，葛文诚心的微笑道：“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华彦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
　　回家之后，华彦洗完澡之后照镜子，摸着自己的脸问赵和瑜：“我长得怎么样？”
　　赵和瑜被他冷不丁问了一句，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才说：“挺好的啊，一鼻子俩眼的，不歪不斜。”
　　华彦凑近端详了一会赵和瑜的脸，在赵和瑜脸红之前及时的退远了，点点头煞有介事道：“我看你也差不多啊，葛文到底是从哪得出他很好看这个结论的。”
　　赵和瑜对葛文有意见很久了，听华彦这么说，恶意道：“他自恋，你可不能和他走太近，这人太自恋了，我看他长得不如你，也不知道哪里好看了。”
　　华彦本来也不在乎这个，也就没把赵和瑜的话放心上，葛文带着一种帅哥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和他套近乎也被无视了，如此这般好几次，葛文也熄了火，只当华彦是个奇葩，纯粹好好学习去了。
　　说白了这个年龄的男生都是有些虚荣的，女生也不例外，但是赵家物质条件相当优渥，这使得华彦和赵和瑜打小就没有和别人攀比的爱好，在学校里学生之间攀比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毫无意义，是因为缺少所以才攀比，当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同样富足的时候，对物质的需求就会降到最低，而满足这个前提条件的人还是太少太少。
　　市里搞什么奥数知识竞赛，不限年级，有能力就能参加，钱小唯也参加了，华彦被老师推荐了上去，钱小唯在三中看到华彦的时候别提多惊喜了，本来只是打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旗号，结果真的成了友谊第一，三中的老师看不过去多次咳嗽提醒钱小唯，但是钱小唯压根不搭理他，还是开始比赛了华彦主动要走钱小唯才放了他的，答题结束，钱小唯拽着华彦神秘兮兮道：“你待会别走，我想跟你说说话。”
　　华彦答应了，他是上课时间过来的，学校里其他学生都还在班里上课，赵和瑜也是，答题结束之后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放学呢，钱小唯把他带到三中食堂外面的小花园里面，指着一个坐着玩手机游戏的男青年说：“这是我男朋友，伍江。”
　　那个看起来年龄明显比他们大一些的男生抬起头，漫不经心的和华彦打了个招呼，又低头噼里啪啦的按他的直板手机去了。
　　华彦微微皱眉，低声对钱小唯说：“现在是上课时间吧，他怎么出来的？”
　　“他是复读生。”钱小唯说：“高三复读班，管的不严。”
　　“这事儿你哥哥知道吗？”华彦问：“你告诉我干什么？”
　　钱小唯脸红了红：“我哥哥不知道……我就是先跟你通个气，你这么厉害，一定理解我的。”
　　华彦板着脸道：“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我不会主动说出去，但是有人问我一定也不会帮你宣传。”
　　“别啊……”钱小唯语带哭腔：“我是真的喜欢他……我哥哥是肯定不会支持我的，你……你不能不理解我啊！”
　　华彦感到头疼，还没开口说话，那个叫伍江的男生站了起来，随意的把手臂搭在钱小唯肩膀上，嗤笑道：“钱小唯，你干什么呢，你找来我来见这么个小屁孩就为了说这事啊？”
　　“你把手放下。”华彦瞪了一眼钱小唯：“你就让他这样对你？”
　　钱小唯赶紧把伍江的手臂拉下去了，她面对华彦总是感觉到有些害怕的，从小她对华彦的感觉就很复杂，又向往又畏惧，生怕自己做的哪里幼稚孩子气落到华彦眼睛里，给自己留下不好的印象。
　　伍江冷笑了一声，看着华彦：“哪来的小毛孩？对学长说话这么不客气。”
　　钱小唯大叫道：“伍江！你少说点！”
　　伍江不说话了，但是明显有情绪，他一扭头走了：“行了行了，钱小唯，我不陪你过家家了。”
　　钱小唯在后面喊了他几声，伍江头也不回，钱小唯回头看着华彦明显不好的脸色，心里愧疚极了，连声说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华彦已经懒得说什么了，只是劝她慎重考虑一下，钱小唯有些委屈，她知道自己这是搞砸了，心里恨伍江在华彦面前不给他面子，但是到底还是舍不下和伍江在一起时的那种心动的感觉。
　　华彦知道这事儿不该自己劝，也劝不了，找个借口提前走了，坐着公交车回家，公交车上有一对二十多岁的情侣正你侬我侬的靠在一起，那时候还不流行什么吃狗粮一说，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亲密姿态在传统的认知里还是不齿的，那女孩看华彦在看他们，小声跟旁边的男人说：“别这样了，你看小弟弟都在看我们了。”
　　听到这句，华彦默默扭头看向窗外，再也不看他们了，他有些迷茫，和这个年龄的男孩接触“谈对象”这种事情时的害羞又兴奋不一样，他只有纯粹的迷茫，所谓二人的结合到底是什么样的概念，早已不能用“组成一个家庭”这样的结果来定论，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这句名言也成了空话，时代在发展，人是越来越自由了，心却困在了一个叫“自私”的笼子里。
　　他脑海中关于父母的印象像是蒙了一层浓雾似的早已无可考究，在自己家庭时父母是如何相处的，他已经记不得了，来到赵家，赵家缺少母亲和妻子的环境更是让家庭的氛围残缺了重要的一部分，华彦绝不相信电视中的爱恨纠葛是爱情，同样也不相信同学中的暧昧关系是爱情，他什么都先别人一步懂得，除了只是听到了就令人会心生羞耻的爱情。
　　钱小唯的“爱情”在他眼中看起来就是个小孩子的玩笑，华彦想，如果真有爱情，那也不该是那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