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里香》镇风

15、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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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忽然兴起OICQ，华彦和赵和瑜也一起弄了一个，里面加了十来个好友，都是家里有电脑的同学和朋友，比如杨烂柯和钱胖子，杨烂柯家在江浙，距离东北三千公里，两人在北京一别之后就没再碰过面，但是电话联系很是频繁，得知华彦有OICQ可以在聊天室聊天之后，杨烂柯整天用他哥哥的电脑和华彦打字聊天，聊天内容高端大气非一般初中学生可以匹及，赵鸣偶然有一次看到他们聊天，顿感自己这个养子非寻常人，于是偶然有一次在饭桌上吹嘘，扬言要把华彦培养成个搞学术的科学家，当时李志岩的父亲也在，回家之后跟小胖子李志岩说了这事，第二天李志岩到学校里问华彦：“彦哥，小弟家父说——您要当科学家了？”
　　华彦眉头一跳：“谁说的？”
　　“赵叔叔。”
　　华彦猜到应该是赵鸣说的，但是确定是他说的之后，还是感觉到一阵一阵的无力，赵家父子完全不懂什么叫保持低调，赵鸣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现在正值中年，一枝花的年纪，外秀内骚的像朵牡丹，赵和瑜完全发扬了他张狂的特质，从小到大就什么都没怕过，当这俩父子站到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那狂妄的气质都能把人逼退好几米，一看就知道是亲父子，不熟的人都能看出华彦和这家没血缘关系，那么一个安静清秀的小男生，和赵和瑜这一脸霸王像的站在一起，也不怪于招娣总冤枉赵和瑜欺负华彦。
　　但是事实是，华彦跟他赵叔叔说：“赵叔叔，我不当科学家，你别吹了，我真不当。”
　　赵鸣有点小失落：“为啥啊？”
　　华彦说：“国家对科技研发投入少啊，要是经费不足的局面改变不了，时代恐怕要停滞不前的……”
　　赵鸣愣了愣，说：“没事，赵叔给你投钱。”
　　“唉……”华彦像模像样的叹气道：“社会浮躁，不重视知识教育，搞科研只能给给人打工，寄人篱下……”
　　赵和瑜意识到华彦在忽悠他爹，放下游戏把手扭头看他：“你想想，你要是搞科研得奖了，上报给政府，电视台肯定是要去采访你的啊，那你就上电视了，兴许你爸妈看了电视能认出来你呢？”
　　华彦抿了抿唇，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过了一会道：“那我还不如去演电视剧呢！天天都在电视台轮着播我！”
　　赵鸣说：“也行啊，他们演还珠格格，咱们演个座山雕，一样能火，火不了赵叔叔花钱捧你！”
　　“爸。”赵和瑜眼含鄙视：“怎么到咱们这从公主变成土匪了？你就不能安排个好点的？你看华彦白白净净的，演个什么不行？还非得座山雕吗？”
　　眼看着话题越跑越远，华彦忙打断了他：“别说我演什么了，咱们不是讨论上电视呢吗？”
　　赵鸣收回伸出去要打赵和瑜的手，合掌搓了搓，殷勤道：“我还是觉得华彦你当知识分子比较好，我们赵家就没有学历高的，我看他们大学生，那可真是羡慕……”
　　华彦说：“行吧，不让我演座山雕你说啥都行。”
　　他跟杨烂柯说这事，杨烂柯一听不得了：“你不入棋坛啦？太可惜了吧！不成，你得好好想想，咱们下棋的越来越少了，我爷爷说这一行的新鲜血液有一个算一个，可不能再流失了，我得好好劝劝你！”
　　华彦感觉心里不是滋味：“你们怎么都可劲儿忽悠我？”
　　“这不是……你自己也没啥打算的吗？”杨烂柯一语点破：“你看，你也没说你的梦想是什么，我觉得吧，你可以择长处，比如象棋啥的。”
　　梦想？关于以后的安排，这个华彦还真的没想过，谢绝了杨烂柯滔滔不绝的想把他忽悠进棋坛的口水，华彦也认真的想了想，他觉得赵和瑜肯定是要子承父业的，赵和瑜看着也适合干这个，其实按照赵鸣的说法，自己去搞学术似乎也不错……
　　周五，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半命题作文，华彦看到作文题是“我想成为____”的时候，沉思良久，在作文纸上写下一行字——“我想成为科学家”。几天后，这篇作文荣登学校文化栏被当做优秀作文展出，全年级又一次认识了华彦，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白净的男生想成为一个科学家，并且都坚信他一定做得到。
　　那时候谁都还不懂“命运弄人”的意思，谁也不知道，命运的捉弄会公平的降到每个人的头上，没人能当一个例外。
　　初中要学习的科目比小学增加了一倍多，一中虽说不奉行三中那样的高压教育，但是也不会放松太多，补习班在哈市悄悄兴起，“补习”不再仅仅意味着家庭优渥的孩子私下里请来老师一对一讲习，还多了一层在校外办班教学的概念，从中学到小学，乃至学前班，都在台面下掀起一股“补习风”。
　　赵鸣不舍得孩子出去吹冷风晒烈日，所以直接多掏了点钱请了个师范大学毕业的年轻女教师，每周都来给两个孩子补习外语，尽管两个孩子认为没有必要，但是还是拗不过穷操心的爹，结果这一补习，就补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来，没什么太恶劣的影响，但也让人挺不痛快。
　　赵鸣请的那个女教师叫小鸥，小鸥家庭也很不错，书香世家，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高中老师，往上数三代全都是读书人，教出个如花似玉的小闺女来，小鸥的叔叔和赵鸣有生意上的往来，在听说赵家的两个孩子要补习之后，小欧的叔叔忽然想到自己侄女，就推荐给了赵鸣，赵鸣联系了小鸥，开出了一个不错的价钱，小鸥就很高兴的来了。
　　在此之前她根本不认识赵鸣，只是听自己叔叔说了赵鸣是做大生意的，对赵鸣的印象还停留在满脖子挂满金链子菩提子的暴发户上，等到到了赵家见了本人，才觉得自己错的离谱，赵家的两个孩子也和那些家里有两个小钱就嚣张的不行的纨绔子弟不一样，都是听话懂事，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小鸥很喜欢他们，更喜欢每次对她都很客气，人到中年还风度翩翩的赵爹。
　　那时候电视上尽是琼瑶的“浪漫主义”作品翻拍的电视剧，少男少女冲破世俗追逐爱情，小鸥更是看了不少诸如《梅花烙》《一帘幽梦》《情深深雨蒙蒙》之类的原著书籍，看久了，三观就产生了变化，对于赵鸣这种又成熟又还没陷入油腻的中年男性几乎毫无招架之力，赵鸣和她年龄差了十九岁，待她的热情中丝毫不含暧昧，而是纯粹的把她当成一个晚辈，偏偏小鸥完全感受不到，每次都脸红心跳的。
　　有一天傍晚，小鸥回去的时间晚了些，正好赵鸣那天在家，就留了小鸥吃了晚饭，饭桌上，两人相处的其乐融融，华彦用胳膊肘碰碰赵和瑜，小声说：“小鸥老师脸红了。”
　　“喝酒上脸？”赵和瑜撕扯着大鸡腿，口齿不清的问。
　　上脸个屁！她根本没喝！华彦隐隐觉得不对劲，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小鸥看，看她的反应，越看越心惊——这！这个老师想干啥？
　　吃完饭，赵鸣让卢保开车送小鸥回去了，华彦和赵和瑜洗了澡之后钻到被窝里嘀咕，华彦说，小鸥老师怕是想进咱们家家门，赵和瑜问为啥，华彦说，她看上赵叔叔了。
　　“不能吧？”赵和瑜有些吃惊：“就我爹？他？”
　　你到底是有多看不起你爹。华彦瞟了他一眼：“我看八九不离十。”
　　赵和瑜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可是她一头热，我爸不会理她的。”
　　华彦说：“叔叔这么多年身边一直没有人？”
　　“没有啊。”赵和瑜说：“我爸说了，我们这一路子都长情，感情深，撒不开手。”
　　华彦说：“你脸皮可真厚，叔叔长情，你又不一定。”
　　“我没说笑，真的，我以后肯定和我喜欢的人结婚。”赵和瑜说：“然后一起在一起到老了死了。”
　　华彦沉默了一会儿，说：“万一你们过着过着他不喜欢你了，要跟你离婚怎么办？”
　　赵和瑜说：“怎么可能？”
　　“那怎么不可能？”华彦说：“外面的诱惑大了去了。”
　　“要是他是那种轻易被诱惑了的，那说明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喜欢的是什么类型？”
　　赵和瑜长长的嗯了一声，想的还挺仔细：“我觉得吧，我比较喜欢那种有韧劲儿的，说一不二，要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喜欢娇滴滴的。”
　　华彦小声嘀咕道：“居然好这一口。”
　　他们一个被窝，甭管华彦嘀咕的声音多大，赵和瑜总是能听见的，而且还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根本不恼，还嘿嘿笑了两声：“当然，得长得漂亮，配得上我英俊潇洒的外表——”
　　华彦伸脚踹他：“臭不要脸！”
　　这晚之后，赵和瑜也留心了一下小鸥对他爹的态度，然后发现华彦真的说得对，小鸥确实是对他爹有想法，但是他爹神经比较粗，竟然一直没发现，小鸥忍了一个多月，终于忍不住对闺蜜透露了自己对学生家长的心思，她闺蜜也是个年轻姑娘，对感情的态度有着她们这个年龄所特有的太过想当然，她撺搓小鸥暗示赵鸣，然而赵鸣还没看出来，小鸥的叔叔先知道了，他私下里拉着侄女问了这事，看着侄女满面通红的样子，心里也了然了，他一半忧一半喜，忧的是赵鸣单身这么多年，心里肯定有个过不去的坎，喜的是如果赵鸣真的有续弦的念头，那他可就成了赵老板的媒人加亲戚了，这可是个一本万利的大好事！
　　又一次在酒桌上，他主动问起了这件事，赵鸣当时喝的不少，但是听到续弦二字，还是用模糊的语言拒绝了，他还开玩笑道：“这可不成，我大舅子和我老丈人都还在，凶得很。”
　　“哎！人都走了，赵老板还怕这个？”小鸥的叔叔道：“现在年轻人都讲究自由恋爱，老弟你也要大胆的追求自己的幸福啊！”
　　赵鸣醉的眯着眼看着头顶上的水晶灯，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迷迷糊糊的想起来他第一次遇见张晨宁时的场景了，那时候他还是个石油工人，张晨宁刚实习，第一天来报到，穿着蓝色的朴素的工作服，扎着一个马尾辫，俏生生的站在队长的办公室里，他去找队长要假条，就看到了张晨宁，她站在一副中国地图前面，听到动静回头看着他，腼腆的笑了一下，赵鸣当时就觉得面皮滚烫，还庆幸自己晒得乌漆嘛黑的看不出来，然后队长进来，跟他介绍说这是哪儿哪儿来的高材生，然后跟张晨宁说赵鸣是他们这儿的生产标杆，张晨宁伸出手来要和他握手，眼睛亮亮的，他当时是什么反应呢？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慌忙在工作服上擦自己脏兮兮的手，谁知道工作服也脏得很，死活是擦不干净，张晨宁看笑了，主动拉了他一下，和他握了握手。
　　那时候的张晨宁干净的就像树上的梨花，良好的教育和优秀的家室使她看起来高雅又落落大方，而那时的赵鸣，还只是工地上的一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他们俩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里，最后却走到了一起。
　　他醉了，他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全是张晨宁，容不下旁的任何人，梦的结局是好的，但是一睁眼，还是回到了清醒的现实。
　　他在自己家里，他一喝醉肯定会让卢保把他送回家里，不可能半路上被任何人截去哪里过夜，撑着宿醉的脑袋下楼，赵和瑜和华彦早就上学去了，李妈给他热了汤，没喝两口就有人给他打电话，是一桩急事，他不得不走了。
　　其实有很多人劝过他，什么为了孩子，为了有人照顾这个家，但赵鸣根本不想去想他这样做对孩子们好不好，对不对，因为他清楚，当属于张晨宁的那个位置被别的什么人占有了，才是一件对所有人都不好的事，结发为夫妻的时候，张晨宁就是他的妻子了，而且一辈子是他的妻，他赵鸣可能有两个妻子吗？不可能。
　　两个孩子放学回来的时候，小鸥按照惯例来给他们补课，她听她叔叔说赵鸣是忌惮他前妻的娘家，所以在来之前她默默发誓要让赵鸣有追逐自己幸福的勇气，这天补习的时间也晚了，赶上了饭点她就留在这吃饭了，饭桌上赵鸣有些疲惫，根本没吃多少东西，小鸥还劝了他两句，出于礼貌，赵鸣笑了笑，应下了，但是小鸥却又红了脸，和赵鸣接触的越久，她越觉得赵鸣有风度，她是觉得自己越陷越深了，就是不知道赵鸣是怎么想的。
　　于是她小心试探道：“赵先生……您前妻……去世多久了？”
　　“不是前妻。”赵鸣语气有些冷淡：“是我媳妇……孩子多大，她就去世多久了。”
　　小鸥瞬间脸色苍白，但还是强撑着问：“人走如灯灭，您……您就没有别的打算吗？”
　　赵鸣皱着眉看她，还是决定不跟她计较：“小鸥老师，你失言了。我就没有过别的打算，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我夫人确实是……但是在我心里，她从来都没走过。”
　　小鸥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尴尬的道了歉之后就匆匆的走了，第二天，她叔叔打电话给赵鸣赔罪，说是小鸥身体不好，不能再来给两个孩子补课了。
　　华彦叹了口气，收起桌面上的英语书，那上面还有小鸥娟秀的笔迹，赵和瑜躺在床上看小说，听到他叹气，笑着安慰他：“你愁什么愁，你英语又不是真需要补，小鸥老师能拎的这么清楚也算是一件好事，这要是缠上了，非得不可开交。”
　　之后赵鸣对请家教这事有了阴影，直到他们上了高中都没再请过家教。
　　而他在圈内，痴心的称号又镀了一层金，几乎他所有圈内好友的夫人都很羡慕张晨宁这么个早早去世的佳人，人都走了丈夫尚且这么爱她，不知道若是张晨宁还在世，赵鸣待她会好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