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里香》镇风

10、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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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级的寒假，华彦被突如其来的寒潮撂倒在床，体表温度忽高忽低，可把赵和瑜和其他长辈吓了一跳，赵鸣从医院请来了一个相熟的医生来给他看病，医生说华彦只是风寒感冒，究其原因还是体质弱，他开了两副药给华彦，周蒙忙不迭抢过去到厨房给熬上了，李妈都没来得及动手。
　　医生还建议说，华彦的感冒可能会传染赵和瑜，赵和瑜在华彦感冒期间最好不要和华彦一个屋睡，不然两个小孩都感冒了就不好了。
　　赵和瑜不愿意，赵鸣看他壮的像个牛犊子似的，也觉得无所谓。虽说家里人都对他不愿意和华彦分房睡这件事妥协了，但是赵和瑜还是觉得不够稳妥，某天在浴室里洗着澡，忽然灵机一闪——他也得感冒，不就能理直气壮的继续和华彦一个房了吗！
　　他伸爪子默默把热水调成冷水，冻得牙齿打颤，冲了好一会儿才把凉水关掉，然后随便擦擦，光着屁股溜着鸟就出去了，华彦戴着口罩有气无力的坐在床上，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
　　赵和瑜走过来要掀他被子，华彦惊恐的捂住被子：“你你你！你衣服呢？”
　　“穿衣服多热啊，我不穿了。”
　　华彦知道他厚脸皮，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还不要脸！
　　“你把衣服穿上！”华彦把所有被子都裹在身上，尽力离他远一点，赵和瑜嘿嘿一笑，直接扑到他被子上：“爷就不穿！”
　　“你……你这个……”饶是伶牙俐齿的华彦这时候也干咬舌头了，一着急，用了个不常用的词：“耍流氓啊你！”
　　赵和瑜说：“哎对！谢谢您呐！”
　　华彦之前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裹得严实，现在又被赵和瑜胳膊勒住，像条大肉虫一样在床上扭动，被子和赵和瑜的束缚他怎么也挣不脱，欲哭无泪道：“你再这样我叫赵叔了！”
　　赵和瑜无耻道：“你叫啊，你叫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话音刚落，赵鸣打开了他们房门：“华彦，喝药了——”
　　赵鸣一进门，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把药碗稳稳地放到桌子上，捋起袖子就冲过来了：“赵和瑜你皮痒痒了？大冬天光着腚干啥呢？还压着华彦？”
　　赵和瑜被他爸抓包，老老实实的撒开了手窜到衣柜前面找了件睡衣套上了，笑嘻嘻道：“我热！”
　　赵鸣气的作势要打他：“你个屁孩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啥？你想感冒了就能和华彦一个被窝是不？”
　　“……”华彦看看赵鸣，再看看一脸被戳穿计划的懊恼的赵和瑜，突然意识到这父子俩的脑回路是真的一模一样。
　　最后赵和瑜还是被他爹赶到另一张床睡觉了，到了半夜华彦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到有人摸上了他的床，他知道是谁，于是伸手轻轻的推他，嘴里嘟囔道：“下去，我感冒呢。”
　　“别闹，我给你捂捂被窝，你这被窝都冰凉。”赵和瑜把他伸过去推他的手握住放回去，胸腹贴着他的后背，热乎乎的脚也缠着他的脚，从上到下暖了他全身，华彦动了两下，安心睡着了。
　　赵和瑜这狗儿子暖的像个炉子似的，华彦甚至还做了个梦，梦到他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划了一根火柴，出现一碗猪肉炖粉条，划了两根火柴，出现一个赵和瑜，赵和瑜看到猪肉炖粉条就开始吃，眼瞅着就要吃完了，华彦急了想让他别吃了，然后一着急就急醒了。
　　醒了之后华彦坐了起来，顶着一头鸟窝呆了很久，扭头看到赵和瑜，气从心中来，卯足了劲儿踹了他一脚，把赵和瑜给踹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华彦气的毛都竖了起来：“都说了让你别吃了你还吃！”
　　啥？脑子还不清楚的赵和瑜一脸懵逼，咋整的这是？
　　他们在一起跨了第四个年，这一年因为华彦生病，两人都没有跑出去放炮，而是裹着被子守在电视机前一起看春晚，这一年的春晚小品和前几年一样有意思，亲切又逗趣的东北话又一次在全国最大的舞台上大放异彩，整个年假期间，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像个鹦鹉似的不停重复经典台词，然后哈哈大笑，浓烈的年味儿直到跨过了元宵节才慢慢消散。
　　赵家的两个小孩今年也收了不少压岁钱，拿铁皮的饼干盒子装着，和往年的放在一起，沉甸甸的，赵鸣逗华彦：“你说说你们俩，非得这么存着，存着干嘛？等它贬值啊？”
　　华彦一本正经道：“就存今年一年了，上了初中要买电脑的。”
　　此时还不到千禧年，信息时代的热浪还未在中国彻底掀起，但是互联网已经进入了中国，一整套笨重的电脑设备在普通家庭眼中代价相当于一栋房了，赵鸣对华彦说要买电脑这事并不反对，反而还挺赞成：“买电脑好啊，我听人说电脑上有不少好玩的东西，要我说可惜的就是不能当电话打，不然就更好了。”
　　赵和瑜耸着鼻子：“爸你就只想着玩儿，我们买电脑是有正经事要做！”
　　“滚犊子！”赵鸣踹了他一下：“我是你老子，有这么说自己老子的吗？”
　　赵和瑜怕钱被没收，抱着饼干盒子跑了。
　　在那个年代，买电脑是稀罕事，别说小学，就是高中、大学，都不见得有那么一台电脑，华彦这个打算其实是从电视上看来的，随口跟赵和瑜一提，赵和瑜答应的也爽快得很：“舅舅说他家里也有，等暑假我们把钱寄给舅舅，让舅舅从北京买。”
　　“这事必须得保密。”华彦说：“别跟其他人说，壮壮也不行！”
　　赵和瑜没问原因，华彦说什么他都答应。
　　开学的时候他们换了班主任，新班主任是个快五十岁的老阿姨，姓杜，教的是数学，曾经的班主任楚玲因为怀孕请了假，楚玲走后，继任的语文老师是刚从师范学院出来的年轻女孩，学校担心年轻女教师不能管好班级，于是请了已经不打算再当班主任的杜老师来当班主任，说好了只任一年半。
　　杜老师来一班的第一天，他们换了座位，和楚玲自由选择座位的措施不同，杜老师强制排座位，按照‘一帮一’的方式，让第一名帮助最后一名，第二名帮助倒数第二名……以此类推，成功的拆散了赵和瑜和华彦这对坐了三年半同桌的好搭档。
　　其他同学也多少有些不满，但是杜老师自信自己的措施绝对会提高整体成绩，坚决不动摇，同时她以严厉的雷霆手段管制班级纪律，就连英语老师都说一班比往年沉闷了不少。
　　赵和瑜憋气憋了四节课，放学时间，他连书包都懒得收拾，跑到华彦的座位：“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华彦说：“难道还能考倒数吗？”
　　“……”赵和瑜没说话。
　　华彦把书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严肃的看着他：“赵和瑜，你要是敢考倒数，就算我们坐一起了，我也不会和你说一句话！”
　　赵和瑜有点委屈，他们俩都坐一起那么久了，按照新老师这么搞，接下来这一年多他们怎么都坐不到一起去了！
　　华彦担心他真的犯熊考个倒数，语气更重了：“坐一起有那么重要吗？你不考初中了啊？”
　　赵和瑜被他问的很恼火，坐一起重不重要……感情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坐一起很重要？华彦是不是觉得，是不是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一起也可，不一起也行！
　　“坐一起，一点都不重要！”赵和瑜气急败坏道：“你等着，我跟谁坐同桌都不跟你坐同桌了！”
　　说完他就跑了，华彦拿着书包一脸懵，搞不懂为什么赵和瑜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好在他就算是发脾气也不至于撇开他先跑，华彦背着书包走出校门的时候看到赵家的车，心里松了口气，打开车门，赵和瑜没在后排，后排就只有壮壮，原来赵和瑜跑到前排去了，这可真是说不坐一起就不坐一起，连车座子都不是连着的了！
　　壮壮被赵和瑜的低气压吓得一直不敢说话，到了赵家赵和瑜率先下车，壮壮才拽住华彦偷偷地问：“华彦，你和瑜哥儿这是怎么了？”
　　华彦从没受过赵和瑜的冷脸，这会儿也有些生气了：“什么屁事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事了！”
　　说罢他就下车了，壮壮看了看驾驶坐上的卢保：“保叔……”
　　卢保摇摇头：“壮壮，我也不知道……”
　　赵鸣又忙生意去了，赵家的饭桌上，赵和瑜和华彦都冷着脸不说话，任凭李妈怎么逗他们，周蒙怎么劝都不管用，晚上陈大娘听说了这事还过来了一趟，也劝不服他们，陈大娘怎么都想不通，赵和瑜和华彦这两个脾气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闹别扭闹成这样。
　　赵和瑜觉得委屈，他觉得自己在热脸贴冷屁股，一直以来他都极力争取和华彦坐一起的资格，但是华彦看起来像是完全不在乎这件事。华彦也觉得委屈，他也不是不想坐一起，只是老师这么安排了，赵和瑜总不能跟老师闹或者为了坐一起特意考个倒数吧？而且赵和瑜竟然真的说不理他就不理他了！
　　想想就气！
　　体育课上两人组合跳绳，华彦和赵和瑜平时都会一起的，但是这回没一起，赵和瑜找了个总是落单的小男生，华彦找了文艺委员，文艺委员比华彦大一岁，女生发育早，个头跟华彦差不多，她小声问华彦：“你怎么不跟赵和瑜一起啦？”
　　华彦抿了抿唇，想起文艺委员在换座位的时候因为和同桌分开了而抹眼泪这件事，觉得赵和瑜这狗样可真像个小女生，只是宣泄的方式不一样。
　　他跟文艺委员含糊的说了这件事，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一下就猜到了事情始末，咯咯笑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和英英分开我也很难受啊，现在我有了新同桌，她也有了新同桌，我们都习惯了，而且，下课了不是还能一起玩吗？你们更好，你们还住在一起呢！只要有一起玩的时间，迟早都会复合的！”
　　华彦说：“可是他现在都不跟我一个床睡了！”
　　“你们睡一个床啊？”文艺委员瞪大杏眼：“我和我妹妹都不一个房间的！”
　　华彦之前一直没觉得这是什么尴尬的事情，但文艺委员惊异的目光让他觉得不舒服了，他解释说：“我们一个房间，但是他有他自己的床。”
　　文艺委员不赞成似的摇摇头：“你也该有点自己的空间嘛……我就自己一个人睡，我妈说我长大了就要一个人睡，一开始我也不愿意，但是一个人睡之后发现还挺好的，宽敞。”
　　“那你妹妹也一个人睡？”
　　“我妹妹小着呢。”文艺委员比划了一下长度：“才这么长，五个月。”
　　“……”华彦怜悯的看着她，并不想告诉她她一个人睡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她妈妈要搂着她妹妹睡了。
　　重点不一样，沟通不来，但是分房睡这点，华彦却默默记到心里了。
　　他们怄气怄了三天，赵鸣回家的时候两人只是看上去有点不自在，赵和瑜潜意识里不想让他爸知道这件事，也没表现出来，家里其他大人都以为这两个孩子已经握手言和了，也就没跟赵鸣提这件事，所以当晚上赵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还没休息的时候，华彦下楼找赵叔叔，提出要自己一间房睡的时候，赵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赵和瑜把华彦给欺负了……
　　这个当爹的想都没想，点头答应了，只是说要腾出来一个房间，后天才能搬过去，华彦没想到这么顺利，心里居然有点不安，回到房间里，赵和瑜还是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华彦蹑手蹑脚的走到自己床前，却被忽然掀开被子的赵和瑜吓了一跳。
　　“你干什……”
　　赵和瑜猛地把他推倒在床上，然后整个人压着他，恶狠狠的咬着牙道：“你至于吗？就为了座位这事，你要跟我分屋睡！”
　　华彦火气也上来了：“你也知道至于不至于？分个座位而已，又不是……又不是见不到了！分床睡、分屋睡又怎么着？早该分了！”
　　这句话刺激到赵和瑜了，他上一次这么恼火的时候，刺激他的人被他打得鼻血流了一脸，可是他现在看着台灯下华彦倔强的脸，他拳头挥不出去，于是他只能狠狠的用胳膊勒他，气的想骂人：“你……你他妈的，分屋睡？你别想！”
　　华彦被他难得暴露出的一身浑然天成的匪气给镇住一秒，开始疯狂挣扎：“我凭什么不能一个人睡了？赵和瑜你个王八蛋！你放开我！”
　　赵和瑜勒的他骨头疼，华彦挣开了又被他捆回去，没多久就没力气了，嘴上还骂着他，赵和瑜粗喘了一阵，忽然道：“你一点都不在乎我，我就是在学校都不想跟你离太远，你就只想走，离我远远的。”
　　华彦突然不挣扎了，他没说话，赵和瑜以为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说法，骂了句娘，继续道：“你想都别想，你要是敢走，我就把你关起来，锁起来，你哪也别想去。”
　　过了会儿，华彦疲惫道：“你这么想的吗？”
　　赵和瑜抬起头看着他，华彦也看到了他的眼睛，眼眶是红的，眼底有些水润，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哭了，他叹了口气：“赵和瑜，你怎么知道我不在乎你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跟你坐在一起？”
　　“我没说想离你远远地……这样的话我根本没说过，我也没这么想过。”
　　“只是以后，多多少少会有些什么事把我们俩分开，或者时间长，或者时间短，不得不走的时候，你不可能把我关起来，我也不可能拽着你。就像这次分座位，赵和瑜，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还住一起吗？以后上大学如果不在一个地方，我们不还是一家人吗？”
　　“……”赵和瑜吸吸鼻子：“以后我暂时管不着，现在你别想和我分房睡，不坐一起我可以接受，分房睡我接受不了！”
　　“……”华彦瞪着眼，感觉自己之前绞尽脑汁说的那些话都被赵和瑜当屁放了，但是好歹目标算是达成了一小步，于是他说：“好吧。”
　　这一场别扭闹得旷日持久，长达三天的时间之后，他们才和好如初，所有知情人都蓦然松了口气。
　　这家伙闹得，他们俩怄气，所有人睡觉都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