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祷告》理葵

25、chapter 24

　　Chapter 24

　　先是一片蓝。
　　纯度一样的天空般的湛蓝色，将白色底部全部覆盖住。然后是幽深的深蓝色海浪，从远处蔓延过来，拍打着天空，冲洗着纯白色的发亮的云朵。正中间的红色水彩，是巨大繁复的红色花朵中孕育出来的少女，漂浮在海浪上，柔和地同海与天空融合在一起，抱住了云朵。
　　幸村放下笔，努力打起精神，用牛皮纸慢慢把画包起来。窗外的天空已经泛着黎明的白色。这幅耗了他将近二十天的画已经完成了。他打了很多的草稿，斟酌着花朵的纹路，不停地在色盘上调水彩，想要那个最中意的颜色。他知道自己需要完成这样一幅画，而且并不是为了给人观赏。
　　离期渐进，他和村江之间心照不宣，和往常一样说着话，一起走段路去教学楼，或者是在社团照顾花草。曾经在u-17同住一间屋子的白石和不二周助因为近期的训练颇有成效，并且各场比赛都获得了出人意料的好成绩，而被特批了一周假期。他们要来看望他。由于一周之后他们在德国有比赛，所以还可以顺路陪同幸村去做手术。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他想起来傍晚还要去给白石与不二接风，便起来收拾了一下。手机上有来自村江的未读信息，是喊他一起去吃午饭的。幸村嘴角泛起不自觉的笑意，眼里盈盈的盛了一些细碎的光，编辑了一个“好”便发送了。
　　村江依旧穿了那件后背被刮开了一个口子的旧外套，站在男生宿舍门口，一下一下踢着脚下的石子。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已经慢慢接受了幸村要走的事实。她做不了什么，既不能陪他一起去德国，更不可以让他留下来。她只能在这个尚存着幸村学籍的相同的学校里，握着保存了他号码的手机，以一个旧友的身份同他联系。村江只是不知道该拿自己攒着的感情怎么办，她无处安放。
　　不，我不要喜欢他了。
　　忽然有这样的念头出来，她被自己的赌气吓了一跳。其实村江有察觉到自己的委屈，浅浅地在心底铺了一层。但是当她看到男生从宿舍走出来时，看到他温和的面容和干净的双眸，依旧一下子臣服了他。她给自己刷了刷，掸掉了心底那些灰，心下稍微亮堂了一些。
　　“抱歉，村江同学。”幸村疾步过来，“昨天睡得太晚了。”
　　村江宽容地笑了笑：“没关系，我没有等很久。”她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知为何今天听到幸村的声音耳朵有些发烫。
　　幸村走在她身边，有时转过脸看一下她，对上女生的目光便朝她自然地笑了笑，正大光明的样子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是在偷偷看女生。
　　他没有告诉村江自己即将进行的手术的危险性。在幸村看来这不是一件可以拿出来让她担心的事。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收回自己想要触碰的手。
　　“手术完成之后，幸村君是不是要回去打网球了？”
　　坐在饭馆里，村江望着他。
　　“是的。”
　　一时无言。两个人相视，都不再说话，一直到吃完饭走出门，村江顿住脚步，忽然抬头望着他：“那我呢，我在你未来的生活或者安排里吗？”
　　幸村和往常一样笑着，沉默着没有说话。村江叹了口气，她觉得心上一下子压上了岁月厚重的尘埃，她的感情被掩埋在尘埃之下，透不过气。她无力愤怒，无法委屈，只是这样定定地看着他，看他清冷的眉眼，雕刻的鼻子，嘴角坚毅的线条，一直下去，到他干净的喉结，精致的锁骨。村江止住了自己的视线，直直地望进了他的眼睛。
　　“原来我也不过如此。”
　　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让你喜欢上我。

　　“你还真是冷漠啊，幸村君。”

　　机场光线明亮如白昼，人潮涌动。幸村坐在出口处的长椅上，紧紧抿着嘴，思绪无法集中起来。他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村江的话，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慢慢握紧了。
　　“哟，幸村君……幸村君？”
　　长长的空白被切断了。幸村抬头，看到白石与不二正站在自己跟前，白石眼神讶异，见他反应过来便松了口气。不二倒是见怪不怪，未露惊讶，神情淡然温柔。
　　“抱歉，想了一些事。”幸村笑道，“好久不见，不二君。”
　　“好久不见。”
　　不二眯着眼睛微笑，白石也在一旁，让幸村想起从前在u-17同住的时候，日子是很热闹的，有很多人在一起，做着喜欢的事，即便受伤了也让人觉得幸福。大抵是和现在比起来，还是做一个运动员更合他的心意。
　　三人一同去吃饭，说了一些话和幸村的治疗项目的情况。饭后走在商业步行街上，不二与白石去买球拍护理用具，幸村在外面逛着，在一个橱窗外面站住了。
　　是一件线条简洁的浅卡其廓形风衣，里面是一条暗红色的法式打褶棉质连衣裙。幸村推门进去，画着精致妆容的导购微笑着迎了上来。男生的脑海里是村江那件破了的外套和她一气之下走掉的背影。他鬼使神差地买下了那一套衣服，让导购用牛皮纸包了起来。
　　“是买来送给女朋友的吧？真是贴心的男友啊。”
　　结账时对方笑意盈盈地看着幸村。男生没有答话，抱着纸袋走出店门，看到等候在那里的不二与白石，才一下子醒过来一般，恍惚间觉得自己像在犯傻一样。
　　“怎么了，幸村君？”不二少见幸村心不在焉的样子，淡淡开口问道。
　　“没什么。”幸村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句，抬眼撞上白石的眼睛，忽然灿烂一笑，倒是把白石吓得打了个哆嗦。

　　中川把笔记从村江的书底下抽出来，皱着眉念道：“幸村君去德国，嗯，是一件好事……我不应该朝他发火……对不起，幸村君，我觉得我之前那样做不太好……这样说不太好……对不起，幸村君，希望你能早点返回u-17……”
　　“啊啊啊啊啊啊啊！！”村江猛然惊醒，扑上去把笔记本夺了回来，“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阿碧？”
　　“有一会了，看你出神的样子就知道你肯定又在想幸村了。”
　　中川嫌弃地看着她，对方嘟着嘴把笔记本严严实实藏在一叠厚厚的书下面，委屈道：“怎么办，我好像和他吵架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吵，反正我就是把他扔下然后自己走了……”
　　“幸村那种人，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会和人吵架的类型吧。你和他赌什么气？”中川把自己往床上一扔，用力伸了个懒腰。
　　“只是突然就觉得很难过……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可能是觉得会再也见不到他了。”村江垂着眼帘，沉思了一会，“总觉得自己还会一直喜欢他，但是他依然和个没事人一样，就觉得好不甘心啊。”
　　中川忽然就笑了：“前几年，在幸村都还不认识你的时候，你是不会这样想的。”
　　“啊，”村江闻言也笑了，“可能是变贪心了吧。”
　　“你能有什么办法呢？你早就知道他一定会选择去打网球的。这段日子你只不过是捡了个漏而已。”
　　是啊。
　　村江顿在那里，转过脸去看窗外渐浓的暮色。本来就是一个恩赐，为什么还要要求这么多呢？
　　于她而言，只有喜欢着他才会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美好的存在，还有可以继续生活下去的力量。很多东西如果靠的太近，便会心生很多其他的想法，掺杂着不够单纯的成分。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才是人之存在的意义啊。在触摸到幸村的时候，她才发觉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褪去那些光彩的外衣，他也只是在世界里挣扎着，努力着想要回到自己原先的地方去，既然各自温暖过，就已经可以过去了，其他的还有什么重要的？
　　村江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晃起了脚，想着许多事情，没注意到自己静音的手机屏幕闪烁起来，外面的天已经暗如黑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