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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chapter 23 ...

  •   Chapter 23

      坐在野原医生的办公室里,窗户开了一半,阳光从外面热热闹闹地洒进来,在木制地板上浮动着光影。幸村放好了医生给他的报告和资料,却见他依旧正襟危坐,好像有什么事要说。
      “怎么了,野原医生?”
      男生笑了笑,温和地看向他。野原医生虽然平日多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医术的确精湛,办事时一丝不苟永远会做到完美,因此幸村从心底里,对他有尊敬感。
      “我想和你说一些事情,幸村君。”
      “请讲。”
      “我知道我妹妹千代子一直以来都欣赏你。她是个比较偏激的人,有时候可能会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还请幸村君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介意。”
      分寸拿捏很好,没有抖出什么家底给别人看,也没有显得居高临下或者过分屈尊。幸村点了点头,知道他意指什么,语气也平淡,可是却透出了一丝丝若隐若现的冷意:“没关系,我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由此和人针锋相对。”
      医生注视着他,忽然有些怅然若失地笑了起来:“我会好好劝说她的,不会让她再做什么过分的事。”
      这次幸村好像才是真的在心底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是有了野原医生的保证,这样他对村江的处境也有些底气。至于医生提到的其他事情,他根本没什么在意的。本身就是一个面对手术将死不死的人了,他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回去时走在路上,他感受着毛孔在带着暖意的风中的舒张,每个零点的毫米处都洋溢出对这个季节清新的敏感。光线清晰和煦得他只想手枕着头躺在花树下睡觉。只是他忽然想起来放在宿舍还没有完成的那一幅画,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那块画布上是红白蓝三种颜色,然后素描勾勒了大致的一个人形。幸村想画海,他很喜欢。他在小道上慢慢踱着步,思考着该怎么画。

      “千代子,把那个袋子里的菜拿过去洗一洗。”
      花知正在焖锅煮牛肉,在碗里撒各种调料。野原闻声拿了袋子就开始洗菜。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周,明天就要回t市,她已经开始习惯和母亲共事。
      “之前我听你哥哥说,你很喜欢吃牛肉。”
      野原停下手,拧上水龙头,望着花知。可是她毫不在意的样子,让人分辨不出她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她转过头对野原笑了笑,好像已经看见了她心里正在慢慢往上升腾的疑虑和被欺骗了一般的愤怒,平和道:“如果我已经选择了在你们身边消失,那我就不应该再主动来找你们,否则我会打扰你们。除非你们想来见我。我一直在等这个时候。”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早几年,你的钢琴比赛之后。他和我说了一些事。包括最近他去德国参加项目培训时,结束后也飞过来看了我一次。所以千代子,其实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野原扔下手里的菜,擦干手,径直出了厨房。花知倒是不急着去和她继续说话,慢悠悠地一直等到牛肉炖好,端上了桌,才去敲她紧闭的房门。
      女生躺在床上,被子拉过蒙住头,巨大的铁床柔软地凹陷下去一块。她很心疼她,可是她的心疼并没有什么用,她已经离开这么多年,要走的路千代子自己已经走过了,未来的路她也已经决定好了,那么她作为母亲,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千代子,”花知的声音浮在空气里,“你哥哥他,一直很担心你。”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但两个人彼此心知肚明。千代子在听花知讲话,花知知道她正在听。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和你讲这些话……”
      “那就不要再说了。”
      千代子忽然拉开被子打断她的话,直直盯着她。花知愣了一下,转眼笑了出来,像在纵容一个孩子的坏脾气一样,语气宠溺却也像赌气一样:“不,我一定要说。”
      女生闻言又拉上被子,装作不理她的样子。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和一个有娇可撒的女孩子一样,正从反面和母亲的温柔对峙着。
      “不要想太多,阿千,”花知忽然换了称呼,坐在她身边,床的边缘一下子软软塌下去一块,“他一直在想自己当初对你的引导是不是正确的。当年因为我的离开他也失措了很久,没有人帮他。后来他来找我的时候,依然无法原谅我。有些东西不是一定要得到的,可能你执着着,最后拿到的时候发现它已经变了样子,不再是你当初想要的模样了,那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呢?你是扔掉它,还是把它修回来?你哥哥想要修回来,那么你呢?”
      野原动了动,闷声却依然自信道:“既然我有能力拿到它,那我凭什么不能修好它?”
      “是啊,既然你修了,无论结果是不是令人满意,它终究不是最初的东西了。你能够接受它变的样子吗,哪怕只是一点点,但也和你心里想要的差了许多。以及最终,你又凭什么说你不会对它厌倦,或者它不会对你厌倦呢。这个世界永远是个轮回,时间也不过是从这里走到那里,再流转。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所有想要东西都想要紧紧抓住的话,最后会因为如何保存他们而心力交瘁。”
      花知拍了拍被子:“千代子,虽然你没有妈妈,可是你一直都有爱着你的哥哥。而现在,你连妈妈也有了,你会知道这个世界上,从今以后会多一个人在爱着你。”
      女生的被子动了动,花知听见她语气强硬道:“我没有妈妈,从来都没有。”
      花知的神色黯然下来,将涌上心头的话又堵了回去,一语未发出了房门。窝在被子里的野原探出头,盯着天花板,心下有些难过。她不知道最近自己是怎么了,无法控制好情绪,在见到花知的那一刻,在她自己都还未发觉的时候,她已经渐渐放松了下来,卸除了十多年来身上大半的防备。甚至还和一个孩子一样开始和人赌气,说着在她看来不合时宜的话。她有些动摇,理智在一点一点剥落,像冬天大病之后的干枯树木,重新抽出稚嫩的幼芽。
      无论如何,对于明天就要离开的她而言,这样的情境是不适合分别的。野原依旧决定出去和气地吃一顿饭。她悄悄拉开房门,忽然看见花知坐在桌边,手支撑着半边脸,安静地闭着眼睛,好像沉入在无边的睡眠里。她头上的灯光凝滞着一动不动,整个人被灯光钉入身后的白墙,留下孤寂的影子。野原直直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花知,看着她紧闭着眼睛,嘴角坚毅的面容。她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爆炸了,流淌出柔软的汁液。
      一直以来,她都是只看着自己,寻求着让自己过的最好的方法,不惜去破坏他人的生活。而幼年离开她的母亲,在她的潜意识里,其实一直都被冠以“为了去过更好的生活而离开他们”的理由,直到她来到纽约与她见面的那一刻,到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的母亲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有着理想的生活方式。长久以来的在她心里坚定不移的一些东西,似乎坍塌了。

      许多年以前,年幼的她抱着娃娃坐在空无一人的玩具房,努力学习着一点一点把要流出来的眼泪憋回心里。她一直谨记着哥哥的教导,从不怀疑他会出错。她不可以哭,她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东西要去抵抗。她把脸埋在柔软的布偶熊的肚子上,自己也不知道眼泪是回去了心里,还是流到了熊的肚子里。
      而现在,那个一直深深掩藏在她心底的小女孩,忽然走了出来,站在她眼前,小指轻点,将她积蓄隐藏了这么久的眼泪,一下子全都引了出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在沉浸在梦乡的疲惫而孤独的花知面前,在这个寂静狭窄,却又显得无比膨胀的屋子里,在这个热闹繁华的异乡,她似乎可以和这个世界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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