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计划》Cassini

34、Chapter33

　　天上没有几颗星星，陈帆又吞了两颗止疼片。他慢悠悠地开着车，反正想快也快不了。望着汹涌的人群，居然生出了几分莫名的熟悉感。也许曾经他也在这堆人中间，为即将要看到一个被烧成碳的人而欢呼。

　　他能敏感地感受到，人群中散播的不是欢乐，而是恨意和戾气。他浑浑噩噩地倒退出去，某一个瞬间他脑子中有些奇怪的想法，如果有人来告诉自己其实是只青蛙或者耗子，也许会让他更欣慰一点。

　　承认自己也是这群人中的一员，对陈帆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他第一次感受到失忆的好处。

　　过了一段时间，陈帆终于从另一条路找到了方向。过于激动的人群并没有在意这一辆古怪的倒着开的车。

　　前方一座搭建得很粗糙的高塔慢慢移进后视镜中，陈帆打量了几秒钟，脑子里可以把它对应出一个词，绞刑架。两个模糊的像梭子一样的人形物体被吊在上方，稍大一些的应该就是那个‘保姆’了。

　　陈帆再靠近了一些，他现在能看清女人身上的白色纱裙，她单薄的身体随着观众逐渐高涨的热浪飘荡着。每当人群中的叫喊声弱下去，一边的守卫便会用鞭子抽打‘女巫’，以此来保证大家炽热的激情。

　　能看出来那个孩子身体紧绷，直得像一把短刀。不难想象，面前这些疯狂的人群会带给他多大的恐惧。陈帆将车停了下来，定格在后视镜里的景象如同一幅油画。

　　“可惜。”

　　行刑人已经开始往那个女人身上泼汽油，人们慢慢安静下来，仿佛在等待一场神圣的祭祀。

　　正当人们虔诚又狂热地凝视着吊在高台上的‘祭品’时，一声锐利的枪声破空而入，撕裂了这份神圣。街道边楼房的外置管道中射出几米远的水柱。

　　本来还茫然无措的人们开始红着眼睛四处逃窜，但因为太过拥挤，只有把面前的人踩在脚下才能前行。最终，一场狂欢演变成了众人鲜血横飞的杀戮游戏。

　　举着火把的行刑人停下了动作，他们不明白下面的状况。在探出头往外看时，手中的火把一不留神掉了下去。不过因为位置离女人比较近，火星还是成功地爬上了女人的身上点燃了汽油。

　　陈帆心中一凛，他连忙举起枪对着空中扫射，想着能增快进程。底下的人更加骚动了，火已经慢慢地蔓延职女人的全身。但陈帆还没有看到另外几人的身影，他时刻注视着后视镜，祈祷任务能顺利进行。

　　弗雷德感到一股热气向他袭来，这让他恢复了一部分意识，他的身子实在是太冷了。他睁开眼，看到了一大束火焰，在火焰里，是妈妈极度扭曲的脸。

　　“妈妈！”

　　“妈妈！”弗雷德不知道这个声音是从何而来的，不知道为何会和自己的声音如此相似。在他的记忆里，他不曾发出过这个绝望的嘶吼。

　　一个孩子怎么会嘶吼呢？

　　面前的火焰在痛苦地扭曲着，弗雷德瞪大自己的眼睛，尽管火苗都烧到了他的睫毛，他连眼皮都没有抖一下。他整个人像一块石头一样，他看见一切在他的眼前湮灭。

　　一颗积蓄已久的子弹从他的脸颊划过，接着有更多的子弹从他的耳边一一过去，绳子逐渐松动。

　　那团可怕又扭曲的火焰似乎比弗雷德要清醒多了，她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大喊到：“安娜——”

　　弗雷德应声而落，他仿佛落入了一个漩涡。

　　陆行昭踹开旁边的人，眼看着那个孩子就要落地，他整个人跳了起来。他伸手抓住孩子身上的绳子，将他往胸口一扯，用另一只手护住男孩的头在空中转了将近一百五十度后任由自己自由落体。

　　狠狠落地后也没有迟疑，他抱着孩子就开始往前跑。艾伦在眼前开路，周彦则在下一个点准备接应。

　　陈帆在车里焦急等待，他刚刚看到陆行昭跳了起来，现在他们又淹没在人群中了。刚才女人的凄厉尖叫还回荡在他耳边，让他心神难宁。思考了一会儿，他又吞下几粒药丸，然后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陆行昭和艾伦配合着向前进，因为不想伤人，只能不停地往天上地上开枪威慑他们。但两人依旧走得很艰难。好不容易将孩子送到周彦手里，艾伦松了一口气。这一放松他便被人推回了人群中往反方向流去。

　　为了保证孩子安全，陆行昭决定先把人送回车上再来解救艾伦。周彦也是低着头往前冲，只求能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陈帆冲出来没多久就有点后悔了，但呆在车里他也难受，只好拖着条‘残腿’踟蹰前行。

　　突然，陈帆看到周彦和陆行昭都近在眼前了，他停下脚步准备接应两人。可突然周彦猛地向前一冲，把陈帆直接撞开了，这时陈帆才看见自己背后已经有两三人举起武器准备将自己解决了。他连忙拖着和自己撞成一团的周彦往旁边躲，陆行昭则冲到他们前面直接面对着几个红着眼发疯的观众。

　　情况紧急，他开枪卸下对方的武器，然后拖着陈帆，护着周彦向车的方向跑去。千辛万苦地将他们全部塞进车里后，陆行昭又一头扎进人群中去找艾伦。

　　一边艾伦被挤得找不着北，他顺着人群被流到了高台附近。看着上面那团火焰，艾伦突然抱住下面的一根柱子，然后手脚利索地往上爬去。等找到一个他觉得合适的位置时，他用对准火焰的头部开了几枪。此时火焰终于归于沉寂，不再扭动。

　　这时，一阵破空之声突然接近，这一枪打得艾伦措手不及。他连忙捂住胸口，但汩汩流出的鲜血很快浸满了前胸。他寻找着陆先生的身影，最后在倒下前人群中找到了，他坚定地朝对方点了一个极其郑重的头，然后像一只折了翅膀的鸟一样落了下去。

　　一切都来的太快了，陆行昭深吸一口气后立马转身回去，那些人跟上来了，这个地方一秒钟都不能多待了。陈帆在车里看着后视镜里映照出的一切，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艾伦的胸前染红然后坠落。他几乎都要冲出去了，但周彦死死地压住了他。

　　“你现在出去，陆行昭还得去救你！”

　　周彦将陈帆安置在后座，他自己赶紧坐在驾驶位上开始启动。陆行昭拨开人群后往副驾驶座上一坐，下一刻车就直接发动。

　　“快点，人追过来了，死都不要停下来。”

　　周彦一路摁紧喇叭，但还是会撞到人。但他也不能停，只好硬着头皮向前开，时不时的转弯让他手忙脚乱，方向盘打满了也不够用。本来脸上还没挂彩的陆行昭，硬是在车上装得鼻青脸肿。

　　“老大！你把那孩子抱紧点儿啊！”

　　陈帆本来就紧紧搂着孩子，听到这句话后又加大了力道，好像生怕孩子会从他指尖流走似的。这是他们此行唯一的成果，为了这个成果，他摔了腿休了克，周彦在虎口晃荡一圈，陆行昭身心俱疲，那个一头金发的年轻人甚至回不来了。

　　这样的成果，得好好保护才行。

　　得益于混乱的人群，那群人最终没有追上来。陆行昭看见他们向艾伦尸体的方向聚集，但他不打算说出这件事了。车终于开上了高速公路，这时陆行昭才分出心思关照一下后排的桑德斯先生和那个男孩。

　　如果不是陆行昭提醒的话，陈帆可能能在那个孩子身上留一条勒痕出来。陈帆回过神来，松开将孩子放在一边。他刚一放下，自己的手就被抓住了。

　　那个男孩正望着他，手就像勾子一样紧紧挂着陈帆的手臂。陈帆只好搂着他让他能冷静一点。他们眼神对视着，陈帆没开口问任何事，他觉得现在自己没任何想知道的了。他静静地看着男孩的眼睛从血红一点点褪色直至成为一汪清泉。

　　“我们去哪儿？”男孩的声音细得普通一只蚊子。

　　“我们去休息的地方。”陈帆用同样温柔而脆弱的声音回答了他。

　　“之后呢？我们去哪儿？”

　　“之后我们回家。”弗雷德打量着面前橙色的男人，他身上的光很微弱，但却透着真诚的温暖。

　　“我和你一起吗？”

　　“对，我和你。”

　　“你不会丢下我的吧？”

　　“不会的，不会的……”陈帆拍着男孩的背，说着不知道是在安慰对方还是自己的句子。他想都没想就接受了孩子的请求，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不幸。

　　调节好了自己的心情之后，陈帆开始和男孩搭话。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娜。”

　　“安娜不是女生的名字吗？”

　　“我就是女生啊？”说罢这个男孩还露出了甜美的微笑，这让陈帆背后一阵发凉，他转过身用眼神向陆行昭询问。

　　“是这个男孩，没错。”

　　陈帆又转向周彦。问道：“周彦，这是怎么回事？”

　　周彦明显也听到了对话，回头粗略地看了一眼孩子，不过他没有那么大惊小怪。

　　“有可能受刺激了，具体的还得去看医生。”

　　“你不就是吗？”

　　“我一外科医生，精神疾病那边我不熟啊……”

　　等陈帆回过头来，男孩安娜再次陷入了昏睡。陈帆纠起了眉头，他又有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