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计划》Cassini

15、Chapter14

　　*

　　啪嗒一声，还没等陈帆反应过来，车内就剩他一个人了。只见周彦连忙坐了进来，他拉着陈帆左看右看，像是在检查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哇！你居然还活着！”周彦的表情在极尽所能地夸张。

　　“你什么意思？”

　　“我看那个陆葫……陆部长的表情不太妙，还以为你已经被他解决了。这不来给你收尸了么？”

　　“他要是真生气了，我们三个一个都别想跑。”看见周彦那一脸幸灾乐祸陈帆就很不舒服，这个葫芦的话题就是因为他提到了才让陆行昭听到的。

　　“不至于吧！”周彦皱着眉毛，似乎还认真地思考了这件事的可能性。

　　“我们三个还是可以抵抗一段时间的。顶多就是残了，死不了。你看啊，到时候就让贾克殿后……哎！桑德斯你别走啊！桑德斯！”

　　“真是越来越不给我面子了。算了，我还是去和贾克商量一下逃生路线好了。”

　　*

　　“阿昭，过来。”

　　“父亲，我在。”

　　“不要叫我父亲，我不配这个称呼。”病床上的人奄奄一息，连声音都显出枯竭的姿态。

　　“您赐予我姓名，给予我活下去的机会。您就是我的父亲。”

　　“你还小，不明白父亲的含义。我很抱歉，可是我还是那么做了。”

　　“当初留下你，不过是因为一个我自己都不清楚从何而来的怪异想法。我当时是有些腻了，我想寻求，寻求一些新的东西。可是，事实就是，这个世界的内核是腐烂的，它早就死了，也许它从未活过。”

　　“但只要那散发着恶臭的汁液不流出来，就没人去在意这件事，就没人愿意去烧掉它……”床上苍老的人说得很辛苦，每一句都像是用上了自己最后的力气。

　　“阿昭，我、我要你、去做一把利刃。把那层光鲜亮丽的表皮劈开，让恶臭与肮脏侵占每一个人的神经，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就是是何种模样……”

　　“是的，父亲。”

　　听到了孩子笃定的回答，他放松了刚才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现在，他睁着混浊的眼睛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这些年来，见过太多人，太多张脸，以至于他对脸这种没什么用的东西早就没有了任何触动。但这张脸，他是真正地想要永远记住。

　　“所以说，我不配当一个父亲。让自己的孩子去做一把刀，这样的人不配做一个父亲。”

　　“父亲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愿意做一把刀。”

　　“你是个好孩子。我真想陪你长大。可我活得太久了，久到不知道怎么做一个人了。我是个怪物吗？”

　　“不是的，父亲是最好的父亲。”少年的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但在父亲面前他一滴泪都不敢落下来。

　　“没事。虚无是个英雄，所有的怪物都会被他吞噬。我也不例外。”

　　“我累了，晚安，阿昭。”

　　少年用手臂狠狠地擦着自己的眼眶，眼里的泪终究是没有落下来。

　　*

　　陆行昭准时四点从床上坐了起来，除了令他现在痛苦不堪的那三年之外，他一直保持着这样非人的作息时间。

　　今天他难得的感受到了一丝虚幻，一个不知道多久没有过梦境的人居然梦见了多年前的往事。梦里自己眼眶的热度都和当年相差无几，惹得他现在一阵惆怅。

　　他自嘲地笑了笑，摇着头喃喃自语。

　　“利刃吗？父亲，你没告诉我利刃是易折的啊……”

　　陆行昭给自己泡了一杯很浓的咖啡。他带着一点难得的期待尝了一口，不过结果还是一样。他又笑了，说实话这几年他的大部分笑容都用来嘲解自己了。今天也是奇怪，心中居然冒起了一些名为希望的苗头。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拿着带出来的资料，这几年内廷的复古风潮他也是过了挺长一段时间才习惯的，这种没有电子设备的生活直到现在他也不是很喜欢。他就着没有任何味道的咖啡，看着纸质的资料，一点点消磨早晨的好时光。

　　大概六点半左右，陆行昭收起了资料，决定去拜访一下自己的搭档。然后就可以开始这次外出的工作任务了。

　　陈帆这边本来是打算睡两个人，但因为没人敢和陆行昭睡一起，所以就只好主仆三人一起挤。不过陈帆本来就不是真主子，倒也不介意这件事。陆行昭就不用说了，他乐得清静。

　　“陆部长，早上好。”贾克一早就醒来了，站在门口和陆行昭打了个招呼。陆行昭看了他一眼，破天荒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桑德斯先生醒来了吗？”

　　“他已经醒来了，我这就替您传达。”

　　没一会儿陈帆就出来了，不过难得一次周彦没有跟在后面。看见陆行昭的目光，陈帆下意识地就解释了一下。

　　“周助理还在睡觉。”

　　“嗯，反正今天没他们什么事。你就够了，和我一起去警局报备。”陆行昭反正也不知道客气这两个字怎么写，直接用眼神示意陈帆跟上后转身就走。

　　“贾克，你留在这里看着你周哥。”陈帆吩咐了一句就马上跟了上去。

　　昨晚夜也深了，外围灯光供应也不太好。准确地说，是不够均匀。以至于陈帆就匆匆一瞥便进了旅馆。这时走出小旅馆他才发现，这外面各种生意都很红火，大大小小的商店铺满了街道两边，人来人往的热闹样子和内廷简直天差地别。

　　这里有属于人的气息。

　　走了大概几分钟后，陈帆终于理解了陆行昭打算步行过去的想法。也许是这里气氛太好，陈帆忍不住想聊几句。

　　“内廷的案件为什么要和外围的警局报备？”

　　“官方说法，因为事件波及范围有外围，从信息获取方面，会比较方便。”

　　“那不官方的呢？”

　　“闲的没事干。”

　　陈帆又被这位非正常人士噎了一下。

　　陆行昭走得很熟练，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他穿着深灰色的旧大衣，旧得连衣摆都磨出了一些破损，双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地四处扫扫，像是在逛街似的。

　　陈帆默默地跟在一边，总感觉下一秒陆行昭就要去某个商店门口买块糖吃。

　　“陆部长来过这里？”陈帆见他心情似乎还可以，便想着抓住机会多问几句。

　　“在外面别叫陆部长，叫名字。这里的警局算得上是外围最有效率的一个了。”

　　看来陆行昭心情真的不差。但陈帆在心里做了很久的思想建设也没能自然大方地当着陆行昭的面喊出陆行昭这三个字，他只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闭上了嘴。

　　还是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到警局，陈帆是走得有些喘了。陆行昭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陈帆仿佛能看见这个人隐藏的鄙夷。对的，他对这位桑德斯先生的鄙夷已经到了不屑于展现出来的程度了。

　　陆行昭朝门卫点了点头就大摇大摆地从前面走了进去，那潇洒的样子比在内廷不知道自在多少倍。陈帆跟着他在警局里兜兜转转了几圈，最后到了最里面的一间，上面写着刑事侦查部。

　　“我来报备。”陆行昭还是延续了他一贯的不和人打招呼的风格直接开门见山。

　　“又来？我们这儿的纸是比较好用还是我们的笔比别的局的好写啊？陆大爷！”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嘴上虽然抱怨着，手里还是乖乖地拿出了报备的申请表，而且是盖好章的那种。

　　“什么案子？”

　　“里面丢了孩子。”此时这两人的交流声音极低，就像是在对某种暗号。

　　“里面也能丢孩子？我还以为你又是来给他们洗地的呢。”

　　“谁知道呢？”

　　“最近这风声有点怪啊。”

　　“确实。”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之后，制服男人就没再说话。他用手撑着下颌，陷入了沉思。

　　陈帆没听懂他们说的话，他在观察陆行昭写的字。大概又是因为什么内廷的复古风潮，本来可以用电子文档的文件非得手写。但陆行昭的字倒是比他的人看上去顺眼多了，乍一看和陈帆自己写的字体还有些像。陈帆猜测这可能是一种比较常用的字体。

　　“是有案子吗？队长！”不知从何冒出了一个声音，听得出里面还残留着一些少年人的清脆。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是叫你去巡逻了吗？”那个黑色制服男看来就是队长了，他刚刚被打断了思考，看上去并不高兴。但那个年轻人不知是没看到队长的表情还是已经习惯了，直接就往陆行昭写的申请表边凑。

　　“又丢孩子啦？这个案子能搜查是吗？那我要跟着去！”不知为何，看见报备申请表的那一刻这个青年像是发现了宝藏一般睁大了双眼，他似乎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

　　陈帆也没多想，他觉得也许就是年轻人着急表现自己而已。

　　“不行。这两位先生不是你能跟的。”队长的语气非常严厉。

　　那个青年将目光投向陆行昭。

　　“我其实无所谓。”陆行昭连头都懒得抬一下，但显然青年也不在意这个。听到了这个回答，陈帆看见青年的表情明显放松了几分。

　　最后，正如陈帆所预料的一样，青年用满怀着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你，为什么这么想跟着我们查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