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向彩云》SHUMENG

9、第 9 章

　　那年从清江画廊回来，琚嘉昂忙着毕业答辩以及办理出国手续，直到五一才有空邀大家聚餐。

　　乌伦珠日格没想到聚餐地点竟是琚嘉昂家里。

　　公寓面积不大，但是宽敞的阳台视野极好，一览东湖的翠绿逼人。室内家居布置极为简单，看得出琚嘉昂并不常住。他从小跟着爷爷住在江大家属区，觉得对老人最大的孝顺就是陪伴，参加聚会也几乎不会超过晚上十点回家。

　　客厅的音响里放着葡萄牙语小调，白色的纱帘被晚风拂起，厨房炖着青豆排骨汤。餐桌上已经摆了好些菜，整个客厅都是诱人的香味。

　　“嘉昂哥，你居然炖了‘汽水肉’！”时悦站在餐桌边，惊讶极了。“小时候只有生病了，姥姥才会炖给我吃，好多年都想不起来有这道菜了”。

　　琚嘉昂走出厨房，手上还持着汤勺，听完时悦的话，他笑着望向乌伦珠日格，细心地介绍，“我们小时候都吃这道菜长大的，蛋和肉搅匀了加入半碗水清蒸，汤特别鲜，还利于消化，你等会尝尝看。”

　　乌伦珠日格欣然点头，“闻着好香，看起来像是丸子汤，但是形式很特别。”

　　“做法特别简单，但我猜你在江城没有吃过。”琚嘉昂倚着厨房门，看起来略有疲意，嘴角却是一直含着笑。他穿了件黑色衬衣，显得更加清瘦，领口微微敞开，隐约露出些锁骨，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乌伦珠日格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又不好意思盯着看。她走近厨房门口，望进去，整齐又明净。“有什么能帮你吗，要不我来盛饭吧。”

　　琚嘉昂将袖口往上捋了捋，柔声说了声“好”。

　　不大的厨房里，一人盛汤、一人盛饭，并无言语也十分和谐。

　　和琚嘉昂相处，总会感到如沐春风。他有过气急发怒的样子吗？乌伦珠日格暗自回想了下，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似乎没有人能打破他的耐心。以往组织活动，人没到齐的时候，即使蒋沛然脾气那么好的男孩子，也会埋怨好友们的迟到。而琚嘉昂总是不疾不徐地打开话题，使大家忘记等待的煎熬，直到所有人到齐。因此，他的人缘极好。乌伦珠日格倒是见过他抿住唇，对待一件事极其认真的样子，那大概是他唯一不会面带微笑的时候。

　　琚嘉昂盛完汤，从冰箱中取出一瓶奶白色的荔枝酒，倒进每个人面前的锤纹杯里，甜甜的味道散在空气中，令人心情愉悦。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五官俊朗，仿佛刚从神话故事中走出。

　　怎么会有这么这么美好的人呢？

　　乌伦珠日格在时悦旁边坐下，这个位置正好正对着琚嘉昂，她觉着耳朵有些发烫，这种美好的时刻，她总是说不出话来。

　　时悦欢喜地拍了好些照片，还拉着大家一起自拍发朋友圈。乌伦珠日格很是羡慕时悦的松弛。她一遇到琚嘉昂，整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静。这让乌伦珠日格感到无望。每次好不容易和喜欢的人相处，却无法令自己和对方轻松。

　　平时，她也是个落落大方的女孩子，有主见但不强势，和琚嘉昂带给他人的感受一样，相处舒服、不尖锐、不挑剔，永远不会令人有丝毫难堪。这样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呢？若说琚嘉昂笑起来是润物细无声，那乌伦珠日格便是天高秋月明。

　　而琚嘉昂，是她唯一的心事。

　　蒋沛然举起酒和大家碰杯，“昂哥辛苦了，这段时间你太忙了，再过两个月，我们就更难像这样聚会了，以后你回江城，一定要通知我们去接你或者我们去悉尼见你。”

　　果酒几乎不含酒精，口感又柔又甜。从小喝马奶酒长大的乌伦珠日格却觉得这酒真醉人啊，喝完舒展眉头都要提起力气来，可不是应了那句“酒入愁肠愁更愁”。

　　“说好不提不提，你偏偏在吃饭前提。”时悦从桌下踢了蒋沛然一脚。

　　乌伦朱日格看了失笑，添上酒敬大家，“大学能遇见你们真好。”不过两杯酒，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说不清是水光还是泪光。

　　琚嘉昂望着心中一哽，他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又做不出有失分寸的行为，最终他只是给她盛了一碗汽水肉。对于江城人来说，这道菜包含着家乡的味道，长辈的疼爱，亲情的温暖。

　　后来，乌伦珠日格在琚嘉昂面前，能轻松自如地撒娇的时候，对他吐露心声，“你不知道你有多难忘吗，还对我那么好。”琚嘉昂的答案万分诚恳。“我做不到对你冷漠，我只知道你值得被很好的对待。”

　　琚嘉昂出国的前一天晚上，告诉乌伦珠日格他在民大图书馆门前等她。乌伦珠日格正心乱如麻地在宿舍里算着琚嘉昂航班起飞的倒计时，看到微信消息，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灯光映衬下的双子塔更显巍峨雄伟，琚嘉昂穿了件白色衬衣，它双手插在裤兜，来回踱步。听见乌伦珠日格唤他，回过头，额前的碎发被风拂起，夜色中，风姿清举。

　　临走前，他真的很想再见见她。

　　乌伦珠日格气喘吁吁的在他面前停下，将长长的头发拨到一边，额角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呼吸还未平顺，她将手中的酸奶递给琚嘉昂，问到，“嘉昂哥行李收拾好了吗？”

　　“怎么跑那么急？”琚嘉昂微微蹙了下眉。

　　“因为要珍惜时间。”乌伦珠日格认真的回答。

　　琚嘉昂默然。

　　见到她令他感到喜悦，相见时间的短暂又令他沉重。

　　顺着南湖走到学校侧门的小吃街，他们在卖凉虾的小摊坐下。之前独处的机会并不多，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乌伦珠日格发觉她也是能够十分自然随意地带出话题的，不用担心琚嘉昂不回答，他甚至会贴心地引出下一个让她有共鸣的话题。

　　小吃街坐满了成双成对的校园恋人，初夏的夜晚隐约流动着热意，他们面对面置身其中，语气熟稔，笑意盈盈，与周遭气氛毫不违和。

　　“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喝完凉虾，琚嘉昂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白色棉麻袋递过来。

　　乌伦珠日格接住的瞬间，心中立刻猜到了是什么。袋子正面印有红色印泥，内容正是她的名字。拉开绳结，一枚青玉色的印章映入眼帘。

　　她的眼眶又有些发热。

　　“答应过你的，早就刻好了，只是不知道该什么时候给你。”琚嘉昂尽量让自已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

　　乌伦珠日格静静地望着他。她心里好难过，要是有同龄女生的一半骄纵，她也该抓住这样的时刻剖析自己喜欢他的心路历程。但是她忍住了，松开紧咬的下唇，乌伦珠日格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琚嘉昂也望着她，这句谢谢背后的竭力克制，他都懂得。他们要面对接下来漫长的分离时光，无法不选择克制。

　　步行回到宿舍楼下，乌伦珠日格没有立刻和琚嘉昂告别，她让他稍等一下，因为她也有礼物想送给他。乌伦珠日格跑上楼，从行李箱中翻出一个棕红色的正方形小盒子，仔细擦拭完，她从窗户探身望了一眼，似乎想要确定那个身影还在不在原地。

　　琚嘉昂静静地站在那儿等待，他本身气质卓然，何况是女生宿舍门口，引来过往不少侧目。

　　乌伦珠日格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下楼，她摊开手，将盒子递给琚嘉昂。琚嘉昂接过来打开，盒中躺着一枚洁白锋利的狼牙。

　　“狼牙代表勇气和力量，这是我爷爷送给我的十岁生日礼物，我想转赠给你，祝你平安吉祥，万事顺利。”

　　琚嘉昂将狼牙握在手中，心中情绪百转千回。

　　“谢谢你彩云，这个礼物很珍贵，我一定会带在身边。”琚嘉昂静默了一瞬，沉声问，“彩云，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乌伦珠日格仰起头直视他的眼睛，琚嘉昂目光坦荡。她很少这样盯着他看，像要将他仔细记住。少顷，她轻轻点了点头，他们都很需要依靠一个拥抱来和对方告别。

　　琚嘉昂弯下腰，架着胳膊将乌伦珠日格虚抱在怀中，这样的距离，能嗅见她发间沁人心脾的清香。

　　良久，他拉开距离向后退了一步。

　　“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
　　“回去吧，我看着你上去。”

　　乌伦珠日格听话的转身，走了几步，她没有抑制住冲动回了头，脚步仿佛被定住。

　　“嘉昂哥，再见。”

　　她克制到鼻尖发酸，使劲地和他挥手，然后跑上楼去。

　　回到宿舍，乌伦珠日格站在窗前眷恋地望下去，琚嘉昂仍没有离开。似乎有感应一般，他抬起头朝乌伦珠日格的方向看过来，手臂挥动，再次和她告别。

　　曾经向琚嘉昂告白被婉拒的女生说，想象不出他会对怎样的女孩心动，也想象不出他恋爱的样子。现在，他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会夜思日想，会辗转反侧，会把握住每个出现在她面前的机会，也会在女生宿舍楼下望着她舍不得走。

　　乌伦珠日格握住琚嘉昂送她的印章，心仿佛也被人紧紧揉捏成一团。

　　人们常说，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宁度过。

　　这样的宿命，又何尝不是可遇不可求。